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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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渔独自回了静室内，他找了张纸，趴在地上开始画名单。
这次他什么都不再同菩萨说。
虽然他不知道他说的话菩萨是否能够听到，但他知道，大士在梦中不会回应他。
蒲团上的尘土簌簌落进他衣襟内，观音手中的白瓷瓶歪斜着，瓶中蔫软的柳枝耷拉在金像肩头，倒像是菩萨也在垂眸看。
首先，他那位蜈蚣精师叔，从目前的形势上来看，不仅治观有方，还收留道人。
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七只蜘蛛精不被上界牺牲，所以才要抓唐僧……
何不渔默默在心中给蜈蚣精后面打了个勾。
他得活。
再加上蜈蚣精在上界也有靠山，一位昂日星官，再加一位毗蓝婆菩萨。
何不渔又在蜈蚣精的名字上加了好几个大圆圈，着重记录：
不是得活，是必须得活！
有背景的，就绝不能让大圣把他打死。
他死了，任务也就玩完了。
但平心而论，时至今日，何不渔竟对“死”已不再那么惧怕。
他怕的已经变成了别的，至于是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愿说。
他真不想入梦一趟，命保住了，取向没保住。
其次便是蛛妈，何不渔觉得自己一定得看好她，避免她也参与对唐僧不利。
他觉着他得越早去黄花观越好。
第二天，何不渔先追上了赶路的唐僧几人。
大圣仍然走在最前头，他扭头看了何不渔一眼，只一眼，便看见何不渔腰间挂上了“霁月”。
何不渔应当是很喜欢这剑，剑身上都被他挂上了一只小蜘蛛的木头吊坠，精致小巧，叮当可爱。
很像原型时的他，显然是自己用心雕刻的。
想到这只蜘蛛精很可能一晚没睡，连夜坐在盘丝洞里一板一眼的刻这么个小玩意儿……
大圣本想摆出自己平常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来，无论如何却是凶不起来了。
便只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最前头。
猪八戒虽然平时不靠谱，但也是个识货的，他还是天蓬元帅时就见识过不少神兵利器，一下便眼尖的认出了这剑：“哎哟，这不是太上老君那爱徒清风的剑么？怎的到了你这？”
何不渔自然不可能说是大圣送的，虽然大圣越走越快，已经远远领先了几人，但不代表他听不到后面的人在说什么。
何不渔想了想，道：“捡的。”
前面那已经走远的高大身影瞬间一顿。
猪八戒嘴张得鹅蛋大，连连称奇：“你是真当老猪是沙僧那么好骗呢，你这厮运气要是有那么好，还不早就有机缘飞升成仙了？”
何不渔也不信是捡的，但他只能选择相信。
他此程是专门来打探唐僧几人的取经路线的，想看看他们还有多久能到黄花观。
顺便……
顺便来对大圣说一声谢谢。
其实他也有点好奇……好罢，是非常好奇，大圣平白无故送他这么好的剑作甚？
欠这么大个人情，他以后拿什么还啊？
但何不渔做了半天心理准备，还是不敢追上前去跟大圣搭讪。
唐僧骑在马上悠哉悠哉，瞧见何不渔满面踌躇，一会儿抬头偷看最前面那道冷漠的身影，一会儿又低头竭力思索着什么。
圣僧福至心灵，竟看出这小妖是想跟自己大徒弟说些什么。
于是圣僧开口了，想将前面走得步履生风的大徒弟喊得停下脚步。
“悟空。”
“为师饿了。”
从前大圣还没跟随唐僧一同取经之前，他对出家人其实抱有过极大的尊敬和憧憬，觉得佛门中人皆是神圣端庄的。
可他与唐僧相处越久，越觉得。
除了比一般的人头发更少以外，唐僧就只是一个凡人。
而且是一个令人烦躁，非常麻烦的凡人。
唐僧的每天日常，除了念经吵几个徒弟睡觉以外，就是不断的——
饿了，累了，困了，无聊了。
然而还不等大圣不爽发作，何不渔找到机会，赶忙道：“我去吧，七绝岭附近我都相熟，我知道哪里可以化缘！”
何不渔这副殷勤的模样，倒教大圣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道：“你今日又有什么目的？”
“……”何不渔语塞。
他咳嗽两声，控制住自己有些泛红的耳根，随口胡编，“我几个姐姐给几位长老添了不少麻烦，我便想做些什么来感谢大圣爷你不杀之恩。”
大圣的嗓音一直属于比较沉比较哑的，笑起来就显得更低。
他很少会笑，偶尔笑便使人耳朵发麻。
但现在他居然笑了：
“你感谢我，应当谢我。”
“为什么却去替我师傅化缘？”
何不渔：……
你们这师徒之情是不是有点太岌岌可危了？
需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猪八戒不知大圣两人间的气氛，那只猪蹄自来熟的就搭在了何不渔肩头：“这个，小八兄弟，你别听我师兄说的，我们师徒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既然想谢谢我大师兄，帮我做些事也是一样的。”
何不渔只能问：“猪长老有什么要帮忙的，但说无妨？”
“我们每日取经奔波，一步一个脚印，着实是走得让我老猪腰酸背痛的。”
“不如你帮我按个肩，锤个……”
猪八戒话还没说完，金箍棒瞬间飞至身前，吓得他直接拿起钉钯四处逃窜。
“师兄，你不讲道理的啊！”
大圣许久没暴揍过他，久到猪八戒都以为他师兄改了性子。
之前都是些小打小闹，所以他才飘了。
没想到这次大圣打他却打得比之前都狠，连在高老庄那次，大圣爷拿火烧他熏他，也没把他揍得这么不成猪型。
猪八戒捂着猪脸跑到唐僧面前控诉，一脸的宽面泪：“师傅，你看大师兄，又莫名其妙的打我，还下手这么狠！”
“你快点念紧箍咒，我怀疑他成了一只走火入魔的妖猴！”
何不渔觉得有些好笑，刚想偷笑，突然发现大圣正盯着自己。
他突然就站立难安起来，火眼金睛的威压太强，他就跟要原形毕露了似的，也不知自己浑身上下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他还听说，火眼金睛可以穿透人的衣裳……
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何不渔硬着头皮开口道：“……大圣？”
就见大圣同他擦身而过，依旧是那发哑的嗓子，带一丝鼻音：“你以后离那只猪远点。”
“你是蜘蛛，他是只猪，你们不是一家。”
……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冷的笑话，被大圣这么严肃的说出来，不好笑竟然也好笑了。
何不渔看唐僧正在阿弥陀佛的安慰自己二徒弟，一时间也没人注意自己。
眼看着大圣独自一人走远去化缘了，咬咬牙，他终于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大圣……！”何不渔气喘吁吁。
大圣爷的脚力过人，他没用筋斗云去找食物，只是随处看看有没有瓜果一类的随意弄点回去给唐僧几人果腹。
看到何不渔跟过来，他倒没有不悦，反倒有些意外。
大圣道：“有话直说。”
冷酷无情的四个字。
何不渔满腹草稿突然就一片空白。
何不渔摸了摸鼻子，声音有些底气不足，眼睛也不敢直视大圣爷本尊，“我那日受了伤，多谢大圣爷背我回去了。”
听完，大圣眼睛一眯，顿时皱眉道：“你不是晕过去了？”
不是，他还真背他了？？？
“啊，是晕了，所以我都不记得了。”
“是我娘告诉我的。”
何不渔取下腰间的“霁月”剑，想了想，接着道：“还有这把剑，虽然是大圣爷你捡的，但你给了我，我还是心存感激的。”
大圣没有回话，只是静静抱臂看着何不渔，然后道：“说完了？”
何不渔：“说完了……”
大圣转身欲走，何不渔又慌忙出声：“……大圣爷！”
“我能否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大圣身形停住，扛在肩头的金箍棒虽然好似被他极不耐烦的捏得邦邦响，却未发作。
何不渔是个打直球的性子，他心中憋了事，所以他每日吃不下，睡不着。
他必须问了，心中才能安定。
何不渔再三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停顿许久，才谨慎地问：“大圣……你真正不杀我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大圣沉默不语。
何不渔泛白的指骨不由攥紧，又道：“你说是因为我法力低微，不屑杀我，可……”
“你有没有想过。”大圣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齐天大圣，想杀谁，不杀谁，不须同人解释，也不用他人揣测。”
“我对你手下留情，不过是看你身上有一丝观音的影子。我知你拜观音，料想你应当是受过菩萨点化，我卖他观音一个面子。”
何不渔这一辈子，从来没人给他送过甚么东西，因为他没有朋友，也无亲人。
他唯一得到过的礼物就是他手中这剑，就在一夜之前才到他手里，而他高兴了整整一夜，却在一夜之后才知道这剑原来根本不是为了他才送。
他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是因为沾了菩萨的光。
何不渔脑子里搜索枯肠，忽而从自己身上联想到一种鱼类——
小丑鱼。
他不该特意来问的。
何不渔无比尴尬，但却感觉如果现在自己立马逃回家去更尴尬，他只能弯腰去捡地上大圣摘的瓜果，细碎的刘海挡住眼睛，看不清情绪。
大圣看他这样，莫名又想到了那天晚上那双潮湿的眼睛。
他开口：“你……”
然而刚说一个字，后者立马抱着吃的一溜烟跑了，好像他说的话是什么毒蛇猛兽，扎人。
何不渔将刚摘的新鲜水果留给唐僧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也没管几人热情留他。
等大圣回来，猪八戒远远的便朝他阴阳怪气起来：“大师兄，你今日是哪儿不爽利，四处找人撒气？”
大圣懒得理他，却听猪八戒又道：“你对我们这几个师兄弟下手狠就罢了，那小八兄弟不过是只两百年修为的小妖怪，你要是下手太狠，别给人打死了。”
大圣诘问：“你什么意思？”
猪八戒颇感诧异：“你没打他啊？我还以为你刚刚欺负他了，整得人家一脸生无可恋的跑了！”
大圣一面收起金箍棒，一面抬手召来了筋斗云。
筋斗云裹挟雷电，眨眼就到。
猪八戒看出他师兄这是又要出去的节奏，忙问：“大师兄，你刚回来又去哪？这马上天黑了，妖怪来了怎么办？”
大圣眼神都未给他一个，伸出一指随意晃了两晃，避魔圈眨眼便将唐僧几人围了起来。
他淡淡道：“不要出圈。”
下一刻，连云带人转瞬便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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