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庄园舞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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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男爵，欢迎您的到来。请进。”
金碧辉煌的殿堂前，一位身形笔直纤长的男人站在边道，颔首收回了精致的邀请函。他身着一身略微宽大的灰色高定西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显眼的黑色粗框眼镜，看起来既年轻又淡漠，但由于眼镜过多地掩盖面部，又流露出一股笨拙的意味。
男人跟随着男侍，转身一同走进了面前的镀金大门。
刚一踏入礼堂，黎意就升起自己置身于一个橙黄色古典幻境的错觉，他不免回想起了来时路上的风光，竟是云泥般的差别。礼堂里挂满了繁复的水晶吊灯，透亮跳跃的光泽衬得数不清的烛火梦幻无比，其间，还有无数迷人的花束被装饰点缀，飘出的芳香随隐没在花丛间的音乐沉沦共醉，一幅高雅奢华的景象。
舞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套在华服中的男男女女纷纷携伴往来、舞蹈，人声与乐曲从容交织，使得这个偌大的礼堂并不显得嘈杂喧闹。黎意手拿一杯伏特加，停在休憩区，目光漫不经心地越过人群一层一层扫瞄着。
音乐仿若流水一般换了一曲又一曲，黎意仍然闲暇地观望人群，消磨时间。在背景里的乐曲切换到一首颇为活泼的舞曲时，礼堂入口瞬间变得热闹非凡，一群着装艳丽的人跳着欢快的舞步旋转入内，引起了场内不小的欢呼。
“黑市里的男妓女妓也好意思来参加庄园舞会？”
黎意听见几步外一位捂着扇子的贵妇人讥笑道。
“诶，那可不是一般的男妓女妓，”贵妇人对面的另一妇人道，“据说是潘公爵亲自豢养的舞妓，功夫都厉害着呢，瞧，不少人都抢着要，指不准……拉辛伯爵也在里面。”
贵妇人小声地惊叫了声，微愠道：“呵，瓦特夫人真够闲的，我看您还是先多花些心思在瓦特小公子身上吧，不知小公子今年两岁了，还有没有学会走路呢？可别跑不过大污染的速度。”
“你！”另一妇人怒道，“区区一个平民出身的女人，胆子可真够大的！”
眼看着旁边两位妇人就要吵起来了，黎意还想继续听下去，忽然，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目光和听觉的游走。
“先生，我可以邀请您一起跳一支舞吗？”
黎意偏过头，是位眨着一对大眼睛、穿鹅黄色礼服、气质相当非凡的女孩，打量装扮，应是位地位不低的小姐。
“抱歉。”黎意礼貌拒绝了一声。
女孩却并未表露出沮丧，她反而浅浅地微笑道：“您好，我是玛格丽特·泰勒。”
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黎意很是惊讶，他迅速在脑中搜索黛安娜给的资料，记起了这是泰勒公爵的第三位女儿。
“久仰大名，很荣幸今日能一睹芳容，泰勒小姐果然貌美如花。鄙人安德烈·林顿。”黎意介绍道，俯身优雅地鞠了个浅躬。
玛格丽特笑着回礼：“原来是林顿家的，长得真面生。”
黎意登时心一紧，脸上却不露声色。他回笑，语气放柔了几分：“鄙人出来社交的机会不多。泰勒小姐多看几眼便眼熟了。”
“哦？”玛格丽特嘴角翘得高了些，她贴近黎意，甜美地说，“那一起跳舞，再熟悉熟悉，安德烈先生，您觉得如何？”
女孩身上清爽的香水味近距离地钻进来，黎意不禁讶然，心想，贵族小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主动许多。
他斟酌了一下，自己毕竟只是一位被家族排挤的边缘人物，常年在外，想来过往也没什么机会与大贵族家产生瓜葛，不至于遭其构陷；如此一看，若是再三拒绝大贵族家的爱女，传出去恐怕对自己非常不利。
只是跳舞，把握好时间就可以。
兴许，提升自己身价的机遇就在眼前了。
想罢他正要开口答应，却突然眼尖地捕捉到了一点白色爬上了玛格丽特的肩。
下一秒，这点白色被倏地放大，急促又清晰地呈现在了黎意眼前。
——海浪纹，白色手套。
下意识的识别比思绪的反应还要快几秒，一刹那，黎意怔得所有话都哽在了喉间。
怎么会这么像……
防不胜防的一记重击砸在心脏上，黎意有些恍惚，还没从巨大的震惊里缓过来，那个深掩在他记忆里的声音就紧接着响起了：
“玛姬，不要勉强别人。”
黎意几分错愕地循声看去，一个穿着黑金礼服、手戴海浪纹白手套的男人搭过玛格丽特的肩，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半边怀里。他微俯下身，十分亲昵地与玛格丽特说话，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进入黎意耳朵。
“你过来干什么？”
“来守护我的小姐，怕你给人骗了。”
“我怎么会被骗？跳个舞而已。”
“满怀目的的跳舞呢？”
男人的话流露着轻松的笑意。黎意一道目光笔直地瞪过去，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与愤怒卡在了男人与玛格丽特粘连的眼神之中。
男人终于转过头来看他。
像是梦游一样，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英俊面孔时隔一年再次出现在了黎意面前。
沈长昱坦荡地迎接着黎意的目光，嘴上却继续与玛格丽特说着小话：“这样的男人一看就知道只会骗人。”
接着，他又对黎意笑了笑，眉眼都弯起来，但就是找不到一点温度。
他说：“你好，我是沈长昱。”
印着海浪压纹的白手套伸过来，修长又温雅。黎意知道，在这层巧致的布料下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正四指并拢，等待着自己的应答。仿佛一切如昨。
他懵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沈长昱笑容背后漫溢的、阴测测的杀气。
确定面前的确是沈长昱后，黎意反而变得冷静下来。他握上白手套，盯着沈长昱冷冷说道：“您好，鄙人安德烈·林顿。鄙人非常乐意与玛格丽特小姐共舞一曲，并无他意。”
沈长昱与他的解释未置一词，他似乎低头看了眼与黎意松散握在一起的手，又立刻抽出手，去牵玛格丽特的手吻到嘴边，他微笑问道：“尊贵的玛格丽特小姐，请问您愿意与我跳支舞吗？”
“沈长昱，你真的很讨厌。”玛格丽特嗔怪了一嘴，她拎起裙子向前走了几步，便回头催促沈长昱，“你快点，这首曲子都要结束了。”
看着玛格丽特与沈长昱结伴的身影一起进入舞池，黎意心情有点复杂，但很快，他回过神，低眸看了眼时间，脚步慢慢向礼堂另一出口走去。
礼堂外的长廊上没有警卫，只有几位男人聚在一起吸烟，偶尔还有一两对男女埋头热吻。黎意快步拐过两个弯，确保身后没人跟过来，快速摸进洗手间，找到了目标隔间。
他打开水箱，将其中的针剂取出藏进衣服里，又看了眼时间。
还早。
他坐在马桶上，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
全是沈长昱。这三个字不断浮现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在新纪地这算得上暴戾的独裁统治下，他实在没想到沈长昱还能活着，甚至人模狗样地出现在这种级别的舞会上，对他说出那样不怀好意的话。
黎意心绪不宁地想，也许自己和他确实是天生的敌人，永远都无法拥有解释和和平共处的机会。
既然他活下来了，要是知道自己也还活着，必然会来寻仇。
彼时，就是真正的仇敌相见——黎意没有退路，也就只能奉陪到底。
黎意遗憾地呼了口气。他打开隔间门，走到洗手池边冲手，冷意直蹿进体内，麻痹着让他彻底镇定下来。
他不想再想沈长昱，抬头对着镜子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妆容。
自己速成的化妆技术说不上好，不过劳拉给的化妆品都很服帖持妆，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明明是按着林顿家的突出特征化的，还有一副眼镜遮挡着脸，不知玛格丽特为什么还说他长得面生。
黎意用带着水珠的手撩了撩发，瞥见肩上有些不知哪里掉下来的粉末，就抬手想要掸去，鼻息间却忽然多了一声呼吸。
黎意眼皮一跳，疾速往身后肘击去，却被反手锢住了身体。一时，他的脖子被掐住，头则被贴合在另一具身体的脖颈间。
“安德烈·林顿？”来人缓慢、讥讽地念着名字，“以为打扮成这样我就认不出来了吗？”他低声在黎意耳边说话，热气一下下扫过黎意的耳朵，弄得黎意又轻又痒。
黎意皱起眉，刚要说话，却又被掐紧了脖子。
“这么多日子，我每天都想着杀了你。”微微发抖的喘息掺杂在沈长昱的声音里，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幸好你还活着。黎意，你必须要死在我手上。”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沈长昱咬牙切齿地念出，黎意终于一块石头落地，他屏住呼吸，挣扎了下，但双手都被沈长昱箍得死死的，几乎动弹不了。
难以动作，也说不出话。黎意闭上了眼，静静等待着沈长昱的下一步动作。
沈长昱却停顿了片刻。
半晌，他才动了动掐在黎意脖子上的手，穿着白手套的手指掰过黎意的下巴，重重地拧着他的脸颊。
“还记得这双手套么？”沈长昱问他。
黎意垂眸，洁白的海浪纹在眼前浮动，在轻颤的晃动里渐渐与过去幽远的记忆重合，一阵泥泞之意捣过他的大脑，他不免走了会神，想起了数个遥远又昏黑的雨天。
大雨笼罩在他们的身上，饱和的湿气从天花板渗漏，一片、一片落进他们贴合缠绕的手指中。
沈长昱的味道紧紧地包裹着他。——也许就像现在。
黎意喉咙一紧，鼻哼出声：“嗯”。他静滞了两秒，突然碰了下沈长昱拧着他的白色手指，随即感觉到沈长昱的身体一僵。
“你——”沈长昱愣住，同时星点愤怒的火苗开始在他体内闪烁。
黎意没吭声，他继续碰沈长昱的手指，从指腹一路至指尖。沈长昱的手不由松了点力气，又情不自禁更用力地锢着黎意背后的双手。
黎意碰着沈长昱的指尖，在无声的暧昧里已然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说话，他一口，手套的触感并不怎么样，但他却总莫名迷恋着这种行径。
他松开嘴，轻声道：“沈长昱，你还是老样子。”
沈长昱已经很生气，他把黎意往自己身上按，凶狠地说：“是谁陋习不改？”
黎意埋头在沈长昱的立领上，又咬了口他的脖子，力道不轻，像讨好，又像惩罚：“那就当是我吧。”
细语擦过沈长昱的耳畔，脖子上被黎意咬过的地方攀上了一片热意。沈长昱正要捏住黎意的后颈，不料脚上一空，下腹被猛地一踹，随即整个人翻天倒地，被一股大力桎梏在了地板上。
黎意跪在沈长昱的腿上，一只手绑着沈长昱的双手，另一只手竖着一支纤细的针管，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被束缚的人。
沈长昱在意识完全清醒时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黎意将针管对准他的脖颈插了进去。
酸痛随着推入体内的液体渗进来，迅速蔓延到四方。沈长昱的视线越发模糊，天花板照下的光晕不断变大，慢慢盖过了跪在他身上的人影。
“黎意……”沈长昱眼神涣散，低喃着黎意的名字，已经不大听得出其中的情绪。
“怎么还是这么蠢啊。”
黎意轻哼，他收回空针管，抓着沈长昱的手像是在思索什么，手指一直绕着手套边缘徘徊。
最后他没有再动作，只站起身，把沈长昱的躯体拖到角落，再拍了拍自己的裤子，转身离去。
从洗手间往外走，才渐渐有了警卫。
虽然日新庄园因舞会对外开放，但却并没有开放从日新庄园去往日新大厦的出口，若想出去——黎意躲在墙角盯着门口正在进行人脸识别开门的警卫，心道恐怕只能硬闯。
好在此处警卫不算多，门口定点两位，再加活动巡逻的，一共也就五位。他掂量了手中剩余的针剂，给沈长昱用了一整支，剩下得节省点用了。
瞄准好时机，黎意飞速从背后袭击了一位体型与他相似的巡逻警卫，警卫在自己手中慢慢没了生气，他脱下警卫的裤子与衣服，又撑开自己的西服外套盖在两个人身上，抱着警卫步履蹒跚地重新走回洗手间。
把□□的警卫与自己的西服锁进隔间后，黎意换上警卫服，再次去看了眼昏迷在角落的沈长昱。
他跪下，伸手搜了搜沈长昱的身，衣服外口袋、裤袋都很干净，但摸进内侧衣袋时，他眸色一跌。
黎意低头，张开手掌，掌心果然有两支小型的不明针剂，另外还有一颗圆球状的小型精密仪器。
他暂时不去想沈长昱哪来的随身携带这等“危险物品”的资格，先把针剂收进了自己的衣服内，接着，他的注意便转移到了另外那件未曾见过的仪器上。
仪器中央有一盏灯，正忽明忽灭，黎意抓着翻来翻去，手指蹭到了仪器背后的一些粉末，他拿开手指，定睛，只觉这些粉末似曾相识，继而他动作一滞，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件仪器的用处。
——这是一个监控器。
这些粉末……是沈长昱出现前落在他肩上的东西。
黎意仰头，视线在洗手间的天花板上搜罗，最终停在了壁角中的那一孔黑洞。
收回目光后，黎意神色晦暗。他倾身，利索地扯下了沈长昱的手套，又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黑框眼镜给沈长昱戴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第二次走出了洗手间。
黎意压低自己的警卫帽，走到警卫旁，轻拍他的肩：“我的扫脸认证扫不出了，可以帮我一下吗？”
“什么？”警卫转头看向黎意，在看清黎意脸庞的那一秒他惊叫，“你不是——”
黎意立刻捆住他的手，捂住嘴，威胁道：“给我开门，否则我就杀了你。”他示意警卫看地上一片已经失去知觉的同伴。“听见没？！”黎意把针剂抵在他的脖子上，尖细的针刺进警卫皮肤，他挨着疼痛连连求饶：“好、好，我开，我开。”
黎意往身后看了眼往回走的巡逻警卫，逼声：“赶紧。”
“认证成功。”
机器女声响起的一瞬间，黎意把针剂里的液体如数注入，任身后警卫绵软倒下，闪身出了大门。
门外，满眼郁郁葱葱的灌木簇拥在蜿蜒的人形小道边，景色可谓翠绿可爱，但再望远一些，便隐约可见灌木小道的尽头伫立着一道颜色截然不同的高大铁门，在铁门后面，则有几群黑色的警卫服来来往往，环绕着一栋直插云霄的巨型柱状建筑。建筑包裹了几层厚重浑浊的钢筋与玻璃，自上而下，长久地睥睨着一整个灰暗的新纪地。
新日大厦。
——新纪地最核心的要地。
黎意没犹豫，大步跑出了庄园，裹挟着杂质的风擦过他的身体呼啸后退。
庄园倒地的警卫或早或晚会被发现，而黎意不确定庄园内乃至一整个新纪地到底还有多少双隐藏在小角落里的眼睛，保险起见，安德烈·林顿的身份往后不能再用，故而必须利用好现下的机会，分秒必争。
快一些、再快一些，否则稍不留神，便会被脚下这片密不透风、高压森严的土地吞噬而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2.庄园舞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