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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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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私家车在市中心碰撞,巨大声响过后,地面淌出热气腾腾的鲜红艳黄与浊白,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物质腐坏的味道。
发生事故的街道向来繁华,也因此场面惨烈非常,伤者的呼痛声交杂着逝者亲友的哀嚎响起,过路人这才想起来要打急救电话。
在被拉上救护车之前,被断骨刺穿小腿的女学生抬起湿淋淋的眼皮,看向事故中心。
“他还在那里。”
“什么?”
医护人员凑近来听。
女学生眼也不眨,并不应声,喉咙间响起“咕噜”咽下血水的声音,在周遭惊惧的神色中,瞳孔翻白,淡青色淤痕爬上嘴角,瞬间成了遍布全身的尸斑。
血水缓慢爬进下水道。
“哗啦”一声响起,邢溪从红色的浴缸中醒来。
难以言喻的头晕目眩、手脚发麻发冷,没力气,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时间变化减缓,反而越来越严重,邢溪冷颤着睁开眼,沉沉呼吸,立刻痉挛着想要爬出,身下池水颜色鲜艳,这具身体往外渗血的伤口从掌心蔓延到肘弯处,深可见骨。
邢溪好不容易把手臂举出水面,指尖颤抖着摸索,摸索到紧紧挨着浴缸的高凳,手机搁在上边,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给联系人里头最上边的“周哥”拨了电话。
“你说什么?我马上到,别挂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气急的声音,听起来对方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刷啦几下套好衣服,急匆匆冲出家门就开车赶来。
还好还好,原主的手机可以面部解锁。邢溪躺在地上还有些发懵——他今天新戏杀青,正要领助理去吃市中心那家餐厅,路上就遇到了车祸,橡胶轮胎摩擦柏油路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之前,他手快过脑子直接将身旁的路人推了出去,最后的时间里撞向不远处,当时离他最近,已经吓呆了的女学生,紧接着无法忍受的剧痛,再醒来就到了自杀现场。
也不知道那女学生怎样了,他的助理还好吗?邢溪发愁,他现在真不太清醒了,他想,那孩子性格太内向了,他走的这么突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工作。
“你还有空担心别人?”
破门而入的“周哥”一进浴室就看到他浑身粘腻的血迹,听到他自言自语,浑身发抖。
“你什么时候有的助理?血流得太多糊涂了?别动,医生在后头。”
“周哥”颤颤巍巍,从浴室门口到浴缸旁几步路的距离,他走的十分艰难,最后一步一个踉跄摔了下来,在紧随其后的医生“哎——”的一声惊呼中撑在了邢溪身上,以一种高难度的动作支持着不碰到脆弱的伤者。
邢溪眨眨眼,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隐约感到自己被抬起。
好冷,但愿还能再醒来。
周遭喧嚣再次出现,好像和闭上眼睛前的上一刻只隔一秒。
“你……”
邢溪被推出急救室,失血过多的面孔几乎和身上的病床被子一样白,好在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高级病房中,“周哥”看着他的脸,嘴唇张开又合上,想说什么,碍于周遭还在给邢溪扎吊针的医护不便说出口,一下一下拍着自己胸口顺气。
“喝口水吧,周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邢溪哑着嗓子,护士扎完针交代几句出了病房,等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三十多岁的男人眼泪从眼尾滑到嘴角,掀起衣摆擦擦,他看起来有很多要说,张口却只有一句话,像是在叹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邢溪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却也本能的酸楚起来。他莫名附到陌生人的尸体上,被他的亲友心疼关切,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眼下情形,更无从向他人解释。邢溪没办法,也没资格去安慰眼前的男人,毕竟他真的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人。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邢溪斟酌着用词:“我不是,我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他已经不在了。”
话一出口邢溪就意识到不好,也许真的是被虚弱的身体,又或者是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影响,他居然把这个秘密这样直接的说了出来。
一截只剩上半身,血糊糊的虚影突然现身,他扒在病床边,被发现后就钻进床底,不见了。
噼里啪啦的彩色特效在眼前炸开,目眩神迷过后,邢溪已经准备好接受一些比见鬼更不合常理的事物,但,居然,什么都没有?
邢溪:“……”
这都是什么东西?
勉强收拾好心情,邢溪抬头,脸上还带着泪的周哥定定的看着他。
“……”
他手指颤动片刻,尽力平缓呼吸,毕竟这孩子已经没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亲友”了。
“小溪啊,你还记得我叫周林辉吗?”
邢溪歪头:“现在想起来了,周林辉。”
周哥的心情看起来好一些了,他故作姿态道:“没大没小的,我是你经纪人,再这么没礼貌小心我雪藏你。”
周林辉本能的回避了一闪而过,让他悚然不愿相信的念头,并没有直接回应邢溪,只当他失血过多脑子不清楚。
“……”
再强行解释有被当做心理健康状态进一步恶化而被扭送精神病院的风险,邢溪求生欲相当强烈,只是太对不起原主和眼前这个男人。
周哥和这具身体的主人看起来这么亲密,他会发现他的异常吗?
等他吃一段时间药,周林辉相信他病好了再说开也好。邢溪也不确定自己这样做到底算对算错,心中对原主和周哥的愧疚更甚,苍白失色的嘴唇抿紧。
周林辉戳戳他皱巴巴的眉心,低头削好一只苹果,那是邢溪还在急救室里时,路过的年轻护士见他蹲在门外神情可怜送他的,周林辉现在终于有心情吃,他掰给邢溪一半:
“先吃吧,等一会儿我再给你买粥,眉毛都拧成一团了,你在愁什么?”
周林辉试探着问道:
“是公司里有人欺负你吗?”
“是不是那个江凛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别怕,风尚里头别的事我管不了,一个新人的主我还是能做的。”
听到“江凛”和“风尚”,邢溪咬苹果的动作一顿,周林辉小心注意着他的举动,立刻紧绷起来道:“他真欺负你了?你怎么不和我说?”
邢溪垂敛眉目,眼角和嘴角也耷拉下来,像是伤心难过的样子,他语调沉闷道:“江哥毕竟是张兰姐手底下的,我怕…….”
“哎呀你……你怕什么?怕给我惹麻烦?这点事儿我都担不起就不会带你入行了。”
周林辉道:“更何况是他先欺负你,怎么都是咱们占理,我做经纪人这么多年,一个演过一部男二剧,有点小水花就狂上天的新人我还制不了他了,就算他有人护着,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小溪,我也算看着你长大,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都尽全力给你解决,别怕。”
揉揉发酸发胀的眼眶,邢溪用鼻音沉闷闷应声。
想法得到验证,风尚传影金牌经纪人张兰,她手底下的江凛,邢溪上辈子的对家哥,行事张狂,有点名气不久,公司就有他欺凌其他新人的传闻,嚣张了好些年才被爆出并证实,原主被他欺凌过似乎也合理。
但,他死前江凛已经退圈有一段时间了,周林辉却说他现在还是新人,只演过一部剧的男二。
邢溪眉心绞得更紧,他上辈子大概是在这段时间进的公司,却没听说过有艺人自杀,虽然他一进公司就被另一个业内有些名气的经纪人签走,前期没怎么接触过江凛,但人命大事,他怎么会连一点八卦都没有听过。
周林辉拍拍他的肩说道:“我下楼买饭,还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捎来。”
“镜子。”邢溪抿唇,“周哥,给我捎一面镜子吧。”
让他看看他是谁,而邢溪又是否有印象?
周林辉疼孩子,动作很快,一会儿就下楼。
片刻后,周林辉在医院营业的小食堂给他发消息,他手下另两个艺人要来看他,邢溪回了他一句,一边研究手机坏掉的前置摄像头,一边回忆起,这两人他倒有印象。
一直到最后都是三四线艺人的样子,其中一个好像是……
“小溪,周哥说你在这间病房,我们来看你。”
江凛的圈内小跟班,跟着他被喂了不少资源。
邢溪抬头,看到那张俊朗张扬的脸。
门口两人冲他尴尬的笑了笑,江凛自觉坐到床边小凳上,轻哂:
“我进来之前问过医生,医生说你要静养,太对不起了,之前不知道你心理这么脆弱,不然就不和你开玩笑了”
邢溪胃里翻腾,身体本能涌起厌恶,费了一番力气才强压下,没有当场吐出来。
江凛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应,拆开他带来的高档礼盒。看着老对家心不在焉的表演,饶是有所准备,邢溪还是被敷衍的一阵好笑,礼物恐怕是江凛被张兰逼着来的路上随手买的,他稍用些心也不会给病人带酒。
一进来就跟小鸡崽似的江凛小跟班硬着头皮,想缓和气氛,毕竟江凛是他带来的,那人连忙调笑道:“小溪,张兰姐说过了,她那有一些剧本,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去挑,她资源人脉多好公司里都知道,你就别跟江哥置这个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吗?。”
江凛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嗔道:
“你看你,一点小事你就把自己弄进医院,想做这一行,你这么脆弱怎么行?”
周林辉提着粥盒,“砰”的砸开门,脸色漆黑,神情冷凝。
“用不着你管,你来干什么?张兰让你来堵我们嘴的?”
江凛也不动,无所谓道:“这几天休息时想了想,我言行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所以来给邢溪道歉。”
“滚。”
周林辉极不耐烦,江凛却不放在心上,掏出纸巾擦了擦碰过邢溪的手:“已经道过歉,我今天还约了剧组试镜,就先走了。”
两个小鸡崽就这么被抛下,你看我我看你,慌慌张张,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林辉烦躁道:“你们两个也赶紧滚,把那晦气东西带过来的账过几天再和你们算。”
等那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上,讪讪离开后,周林辉奋力压了压火气,把粥盒放到小桌上打开,劝道:
“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多少吃点吧,镜子给你捎来了,吃完再照。”
邢溪胃里恶心还没有消下去,虚弱的摆了摆手,迎着周林辉担忧的眼神,思考着江凛最后对他的称呼。
邢溪?
这具身体的名字竟然也这样发音?
“周哥,把镜子给我吧。”
周林辉叹了口气,实在拗不过他,将买来的小镜递给他。
在看到镜中人面孔的那一刻,邢溪仿佛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
周林辉惊愕起身。
只有邢溪知道,镜子里映出一张和他上辈子分毫不差的脸。
“我把身体给你,你……”
接下来,邢溪什么都听不清了,剥骨挑肉似的剧烈痛楚以心脏为中心,在他全身蜘蛛网般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