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每天都在逃婚》风岚羽

26、裂冠

　　山谷深处，雾气浓稠如墨。

　　那破碎的镜框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横亘在岩壁之上。裂隙中涌出的蚀梦之雾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在靠近谢霜折周身三尺时，被他体内那缕烬火本源的气息无声驱散。

　　宴九霄跟在谢霜折身后，魔刀低垂，猩红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方才伏魔诛邪阵的反噬并未让他受太重的伤，但那些青云门长老惊惧交加的眼神，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一群蠢货。”他低声骂道，不知是在骂那些长老，还是在骂曾经也对所谓“正道”抱有幻想的自己。

　　谢霜折在裂隙前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缥缈：“他们只是看到了他们愿意相信的。”

　　“相信你勾结雾气？相信你堕入魔道？”宴九霄嗤笑，“真是天大的笑话！”

　　“是不是笑话，不重要了。”谢霜折缓缓抬手，指尖轻触那残破的镜框。冰冷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灵力残留——确实是镇魔镜的气息，但更加古老、更加扭曲。“重要的是，有人希望他们这么相信。”

　　他收回手，目光穿透翻涌的雾气，仿佛看到了青云山巅那座庄严的太清殿。“清虚师尊……百年闭关……”

　　宴九霄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红瞳中闪过一丝复杂：“你还在怀疑你那好师尊？”

　　“我不知道。”谢霜折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青云门最高处。无论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怀中的某物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嗡鸣！

　　谢霜折神色一凝，取出一枚雕刻着流云纹的青色玉佩。那是他作为青云少主的身份象征，亦是与他性命交修的本命法器之一。此刻，这枚玉佩正剧烈震颤着，散发出灼热的光芒，一个威严而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炸响：

　　“霜折！”

　　是清虚道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

　　“立刻归来！到太清殿见为师！”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身旁那魔头，暂且不必理会，为师自有计较！”

　　这突如其来的传讯，让两人同时一愣。

　　宴九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呵！‘不必理会’？好大的口气！清虚老道，你终于舍得从那乌龟壳里出来了？！”

　　谢霜折握着发烫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百年未闻师声，此刻响起，带来的却不是温暖，而是刺骨的冰寒。这命令的口吻，这轻描淡写地将宴九霄视为可随意处置的“魔头”的态度……与他记忆中那个谆谆教诲、心怀天下的师尊，判若两人。

　　“怎么？”宴九霄见他沉默，红瞳斜睨过来，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底下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你的‘好师尊’召唤，谢少主这是要迷途知返，大义灭亲了？”

　　谢霜折抬起眼，看向宴九霄。浓雾中，魔尊红衣如血，眉眼间的戾气与偏执几乎凝成实质，可那双猩红的瞳孔深处，映出的却是自己的影子——坚定，冰冷，带着与他如出一辙的、不惜一切也要追寻真相的决绝。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雪夜里，小宴九霄把唯一的围巾裹在雪人脖子上，笨拙地说：“它也会冷。”

　　想起在蚀梦之雾的幻境中，宴九霄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想起在烬火焚身时，两人紧扣的十指和毫无保留的力量交融。

　　也想起方才，那些青云门人看向他时，那与看向宴九霄无异的、充满了恐惧与排斥的眼神。

　　道，究竟是什么？魔，又究竟是什么？

　　界限在哪里？是非又如何界定？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代表着青云少主尊位、此刻却灼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玉佩。那上面流转的灵光，曾经是他毕生追求的荣耀与责任，此刻却只觉得无比沉重，无比……讽刺。

　　“宴九霄。”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嗯？”宴九霄挑眉。

　　下一刻，在宴九霄愕然的目光中，谢霜折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束发的玉冠！

　　那玉冠通体莹白，雕刻着精致的青云纹样，是青云门少主身份最显著的象征。此刻，被他毫不犹豫地扯下，连同几缕被扯断的墨发，一同坠落在地。

　　玉冠撞击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枚嗡鸣不止的玉佩，也被他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玉佩应声而碎！化作齑粉，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本命法器被毁，神魂牵连的剧痛让谢霜折脸色一白，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下。但他挺直了脊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他抬脚，踏过那碎裂的玉冠和玉佩齑粉，如同踏过过往的荣耀与束缚。

　　长发披散下来，在他肩头拂动，少了往日的端方严谨，多了几分落拓不羁，却更显锋芒毕露。

　　他看向宴九霄，唇边甚至勾起一丝极淡、却清晰无比的弧度：

　　“现在，没有少主了。”

　　宴九霄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披散的长发，看着他脚下碎裂的玉冠，看着他唇边那抹近乎挑衅的、却又带着某种释然的浅笑。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汹涌而上，冲得他眼眶都有些发涩。

　　他猛地别开脸，嗤笑一声，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疯子。”

　　谢霜折不再看那碎裂的象征，转身面向那不断涌出雾气的裂隙，霜痕剑发出清越的鸣响，剑尖直指那道深渊：

　　“走吧。”

　　“去问问那位‘好师尊’……”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宴九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魔刀·焚寂重新爆发出滔天战意。

　　“早该如此！”

　　两道身影，一白一红，再无羁绊，如同离弦之箭，悍然冲入了那蚀梦之雾涌出的源头裂隙！

　　身后，是碎裂的玉冠，是崩塌的信仰，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前方，是弥漫的雾气，是等待的真相，是一场注定染血的交锋。

　　青云之巅，太清殿内。

　　盘坐在蒲团上的清虚道尊猛地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怒，以及……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惊惶。

　　“逆徒……！”

　　他面前的虚空之中，代表谢霜折命魂的那盏本命灯，火光剧烈摇曳了几下，并未熄灭，却骤然改变了颜色，染上了一层冰冷的、令他心悸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