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向光》飒樱

99、劝降无果

　　真是异想天开，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心啊。

　　也许正是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菲赛斯才断然与决裂，并单独收走了法器——只是还未及销毁，暗杀便突然来袭，才最终演变成这种难分伯仲的诡异局面。

　　“而且……想要‘杀死我’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儿，弥雅洛德思的话语略微一顿，隐约传来一声细微的轻笑。

　　“因为在这片规则外的领域中，根本就不存在‘死亡’！”

　　这番志得意满的宣告成功地让众人变了脸色，也让男人以为自己多少撼动了他们的意志，于是缓缓地张开双臂，甚至向他们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与其在这里争个你死我活，为何不留下，归顺于我呢？只要你们成为我的同伴，我便给你们特权，许你们在此间自由行动，再没有性命之忧……”

　　“然后呢？——你总不能白白地将我们留在这儿，肯定是要为你做事的吧？”

　　瑞夏突然出声。

　　其他人吃不准他的用意，都下意识地朝他看了一眼。

　　“你们不用做什么，只要劝抚住那些误入的人，让他们安心地留下就行了。”

　　安心地留下？

　　是指躺在地牢里，浑身上下都被抽干的那种留下吗？

　　茉璃娜最先露出了憎恶的表情，不顾形象地“呸”了一声，而后忿忿地盯住瑞夏，一副他要是胆敢松口就立刻拿法杖捶他的可怕模样。

　　“你如何保证我们会乖乖听你吩咐？”

　　黑发的少年面色冷峻，看不出屈服与否，仿佛真在斟酌这提议的可行性。

　　“确实，你们都是有才干的年轻人，我不得不为此做些准备……”

　　枯败的人影有意无意地朝索伦斯所在的方向撇了一眼，随即笑道：“只要与我定一个简单的契约就好了……一旦契约达成，你们便成为我正式的臣属，他日重返现实，作为出力最多的功臣，我也绝不会亏待你们。”

　　说实话，这些保证完全没有给汐慕带来任何动摇。

　　这人是被关太久了，连脑子也不太好使了吗？

　　对他不利的说法他是一字不提，算计起别人来倒明晃晃的，就差把算盘拿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拨两下了——

　　那所谓的契约是什么契约？

　　想要让别人无法反抗，怎么着也得是涉及人身自由甚至是灵魂完整度那种程度的限制吧？

　　他疯了吗？

　　让别人把灵魂交出去，就为了帮他实现自己莫名其妙的野望？

　　而且这完全就是单方面的压迫啊！

　　这人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伙伴”，“功臣”的，可倘若他来日骤然翻脸，已经把灵魂都交出去的人又该如何反抗他？他只要动动念头，分分钟就能将他们全部灭杀！

　　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正想伺机与瑞夏交换眼神，寻找动手时机时，薇西亚和索伦斯的状态却让她有些不安。

　　——不好。

　　作为回归现实后就只能迎向死亡的人来说，在镜中世界生活没准还真是一条退路。

　　他们之所以选择与汐慕他们这些外来者同行，一来是本身都性情正直，赞同世间法则应回归有序，必须要拨乱反正；二来也是见昔日旧友故人被变得面目全非，夹杂在生死之间不人不鬼，想让他们能真正安息，也想手刃幕后黑手，为遭遇横祸的他们讨回公道。

　　可若现实中再也做不到的事，在这镜中的世界却能得以复原的话，他们……还能心无旁骛地击碎幻想，拥抱命运吗？

　　若他们二人真的为弥雅洛德思所动，那就——不得不舍弃他们了。

　　汐慕本不在乎什么乐土，什么宏愿，所以这种所谓的什么能以假乱真的世界，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她的新世界此刻就在她身边。

　　她决不会让他变成只能在幻影中重现的存在。

　　“……那他们所受的苦难呢？”

　　没想到第一个打破沉默的，居然是索伦斯。

　　原本空白的神情慢慢凝实，他缓缓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目光被怒意点燃，抛出的质问也同样掷地有声——

　　“能在镜中世界复活又怎么样？他们原本是活着的，原本都该有各自的人生！——是你无缘无故地毁灭了这一切，现在又抹掉他们所有的苦难，假惺惺地在那里说什么恢复如初？！

　　“他们原本都是‘真的’，现在却只能被困在‘虚假’的囚笼中……什么美好的生活，什么没有纷争的世界，你只是从对他人的生杀予夺中获得了神明般的错觉，沉浸在这种能够随便主宰他人的快感中罢了！

　　“像你这种自诩强者，便不将世间生灵放在眼里，肆意利用他人，践踏生命的人，怎么可能会成功！”

　　木讷少语的棕发少年第一次展现出如此激烈的情绪，大家都有些震惊地看向他，继而不自觉地面露微笑。

　　薇西亚的笑容中更是多了一丝讥讽，但并非冲着别人，而是指向了之前居然会心有动摇的自己。

　　她之前一心想着能再见公主一面，能好好倾吐自己的愧疚，能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

　　可米莉安娜自己愿意吗？

　　如果让她自己选择，她会愿意复制出一个一无所知的自己，陪伴在杀兄仇人身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安稳度日吗？

　　若最后的结局真是如此，那她之前的痛苦，在无数日日夜夜中对那一天的悔恨和对自己错信他人的苛责又算什么？

　　——算笑话吗？

　　心有遗憾的是薇西亚自己。

　　而她的公主殿下，必然不可能去选择一个一笔揭过、为始作俑者粉饰太平的未来。

　　她一定会像危难降临的那天一样，情绪激动地冲过来，即便扑倒在地，也要一字一句，声声泣血地冲她的骑士长大喊道：

　　“他就是个骗子！——薇西亚，杀了他，为我兄长，为这里的所有人报仇！”

　　“没错……”

　　薇西亚挥动长枪，眸色暗沉，死死地盯住了那个装模作样的人影。

　　“像你这种连挚友和心上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动手算计的人，从你嘴里吐出来的话，我可一个字都不敢信！”

　　天幕中热闹的景象倏而消失，死寂的漆黑再度出现，填满了此处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真是冥顽不灵啊。”

　　面对二人毫不留情的戳穿，弥雅洛德思却并没有恼羞成怒，仍是一派从容模样。

　　在他看来，这些气势汹汹的少年不过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因此他仍然语调温和，端着上位者宽容迁就的姿态。

　　“是不是菲赛斯对你们说了什么？可无论他向你们做过何种承诺，都必然是骗你们的——他如今的状态我清楚，离消散也就剩一步之遥，如此羸弱之人的许诺又怎能当真呢……”

　　“我们并不需要什么虚无缥缈的奖赏。”

　　瑞夏打断了他的话头，显然不想与这种擅长顾左右而言他的人再多费口舌。

　　“我们想要的，从来都只是自由而已。”

　　他们可以生，可以死，可以迎接新生，也可以折戟沉沙。

　　可无论生死，这都必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旧的死去，新的苏醒，世界就是如此周而复始，更迭轮转——没有死亡，新生又有什么意义？”

　　随着话音落下，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加强了身上所配的清心符文的功效，清凉之意游走全身，将那令人昏沉的晕眩之感一扫而空！

　　“我们不认同你所描述的那个新世界的规则，而且……有一点，你怕是完全搞错了。”

　　负责近战的三人向前冲锋的那一刻，瑞夏和索伦斯也各自拿起了武器——年轻的机工师怒视对手，一字一句地反驳道：

　　“——谁说这个地方没有‘死’？！”

　　弥雅洛德思悚然一惊，意识到什么，立刻将头转向了汐慕三人的位置。

　　汐慕见对方注意到自己，倏然退到另外二人身后，眨眼的工夫便消失不见——

　　下一刻，银发少女出现在他身后半空之中，手中圣器尚未成形，澎湃的死意却已如浪潮般扑面而来。

　　一道空间裂缝瞬间打开，与汐慕所在的位置重叠，顷刻间就将她粉碎在原地！

　　可下一秒，同样的斩击一左一右夹击而来，两个一模一样的汐慕欺身而上，毫不留情地要将他的脑袋捅个对穿！

　　弥雅洛德思动了。

　　这道一直如尸体般僵硬的人影，此刻一个闪身便遁至一旁，举止灵活自如，看来之前那副死样子也都是装出来的。

　　可就在他身形才现之时，椎妏和薇西亚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在那儿现身一般，卡着点地在那儿守着，逼得他不得不再次闪身。

　　而一旦他与众人的距离拉远，那边负责远程攻击的瑞夏和索伦斯便用炮弹和法术哐哐地招呼他，虽然未能击穿他的防御，也确实在视野上带来了一些干扰。

　　真是的……

　　他们不会以为仅凭视觉上的格挡，就能阻碍大魔法师的探知吧？

　　不过，“那东西”之前果然是被菲赛斯藏起来了，没想到找了这么久，居然落到了一个小姑娘手里。

　　既然劝降无果，那他也只能——

　　把他们全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