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thy传》高廿一

15、王座倾覆时

　　震耳欲聋的爆炸余音在塔楼内嗡鸣，细碎的玻璃如同死亡的雨点，簌簌落在狼藉的地面。烟尘弥漫，混合着血腥、硝石和破碎的彩色玻璃那诡异的甜腥气。

　　Lychnis沉重的身躯压在Cayuin身上，肋骨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女人冰冷身体的僵硬，她纤细的脊背紧贴着他破碎盔甲下的胸膛，几缕凌乱的金棕色发丝拂过他汗湿的下颌，带来一丝与周遭毁灭格格不入的、微弱的痒意。她身上那股旧书卷和干枯玫瑰的清冷气息，被浓烈的血腥和硝烟覆盖，却又奇异地穿透出来，固执地萦绕在他的鼻端。

　　他强忍着剧痛，用未受伤的手臂撑起上半身，碎玻璃渣从他被血污黏连的头发和肩甲上滚落。他低头，看向身下的Cayuin。

　　烟尘中，她灰绿色的眼眸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荒原。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布满血污、碎屑、因疼痛和狂怒而扭曲。但这双眼睛深处，那层冰壳似乎被刚才那毁灭性的冲击和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庇护撞开了一道裂隙。愕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的、几乎被遗忘的本能惊悸，在那片灰绿色的湖泊中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两人的目光在破碎的玻璃和弥漫的烟尘中短暂交汇。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停滞。窗外冲天的火光疯狂跳跃，将两人在满地狼藉中交叠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末日壁画中纠缠的宿敌。震天的喊杀声、兵刃刺耳的碰撞声、垂死的哀嚎声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着塔楼冰冷的石壁，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王都的心脏正在被撕裂！

　　“母亲！” Lilyana带着哭腔的尖叫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她从角落扑过来，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刚才的冲击而摇摇欲坠，想要拉开压在母亲身上的“恶魔”。

　　Lychnis的目光扫过女儿惊恐的小脸，又落回Cayuin眼中那瞬间即逝的波澜。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混合着痛楚、嘲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笑容浮现。他用那只沾满自己血污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意味，拂开黏在Cayuin苍白脸颊上的几缕发丝。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感受到那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真是…快忘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浓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灼烧喉咙，“奥兰多伯爵…”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和更深的自嘲。他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血沫，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压在Cayuin身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

　　就在这时——

　　“陛下！陛下！！！”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裹挟着极致惊恐和绝望的尖叫，伴随着高跟鞋在石阶上疯狂奔跑的杂乱声响，由远及近！Niamn像一团被狂风卷起的猩红火焰，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观星室！

　　她的金发完全散乱，如同枯草般披散在肩上，精心描画的脸庞被泪水和汗水冲刷得一片狼藉，昂贵的纱衣被撕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却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和野心的蓝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恐惧和疯狂！

　　“他们打进来了！那些野蛮人！他们…他们见人就杀！卫兵都跑了！都跑了！！” Niamn扑到Lychnis身边，完全无视了被他压在身下的Cayuin和角落里的Lilyana，双手死死抓住他残破的臂甲，指甲几乎要抠进金属缝隙里，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锐刺耳，“陛下！快走！快带Arnold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狱！Arnold！我的儿子！他一定还活着！我们去找他！！”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泪水混合着脂粉滚落，身体因巨大的恐惧而不停颤抖，散发出一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汗味和香水的甜腻气息。

　　Lychnis被她剧烈的摇晃牵扯到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死结。他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涕泪横流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赤裸裸的、只关乎自身和儿子性命的恐惧，再对比身下Cayuin那即使在生死边缘依旧冰冷的沉默……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厌烦、鄙夷和深深疲惫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压过了肋骨的剧痛和失败的狂怒。她聒噪的尖叫，此刻比北境人的战吼更让他心烦意乱！他猛地一挥手，想将她推开——

　　“砰！！！”

　　观星室厚重的橡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巨大的声响盖过了Niamn的哭喊！

　　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挺拔、如同裹挟着北境寒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深蓝色的狼皮斗篷在涌入的气流中猎猎作响，银灰色的短发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灰蓝色的眼眸如同淬火的寒冰，瞬间锁定了房间内的一切！

　　是Marthy！Lord Marthy of Hawksrest！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枪，首先钉在了被Lychnis压在身下、脸色苍白如纸的Cayuin身上，确认她似乎并无明显外伤。随即，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蜷缩在角落、惊恐万状的Lilyana，最后，牢牢锁定在压在王后身上、狼狈不堪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国王Lychnis，以及旁边那个歇斯底里、状若疯妇的Niamn身上！

　　Marthy的身后，是如狼似虎、浑身浴血的北境战士！守备官Boris的战斧滴着血，斥候队长Lena的短弓上弦，箭头闪烁着寒光！王都最后的抵抗，已经被彻底碾碎！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Marthy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整个观星室！她手中的长剑缓缓抬起，剑尖指向那个让她国破家危、让她妻子身陷囹圄、让她北境军民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国王Lychnis！

　　“Lychnis！” Marthy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北境的寒风刮过冰面，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不容置疑的审判，“你的王座，到头了！”

　　Lychnis在Marthy出现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压在Cayuin身上的重量骤然加重。他看着门口那个如同复仇女神般降临的身影，看着那指向自己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剑尖，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北境战士……霜牙裂谷的惨败、王都陷落的耻辱、被背叛的狂怒……所有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他强忍着剧痛，猛地从Cayuin身上撑起！动作牵扯着断裂的肋骨，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但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硬生生站稳！他一把推开还在哭喊撕扯他的Niamn，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撞在布满玻璃碎片的墙壁上，发出一声痛呼。

　　Lychnis站直了他那依旧健硕的身躯，尽管破碎的盔甲和染血的绷带让他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深陷的蓝眼睛里，属于王者的骄傲和野兽般的凶性被彻底点燃！他无视了肋骨的剧痛，无视了周围指向他的兵刃，目光如同燃烧的蓝色火焰，死死地、毫不退缩地对上Marthy那双冰冷的灰蓝色眼眸！

　　“叛逆！” Lychnis的声音如同受伤雄狮最后的咆哮，充满了被冒犯的尊严和玉石俱焚的疯狂，“就凭你？！也敢妄言朕的王座？！”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装饰华丽、却依旧锋利的佩剑！剑刃在火光下映照着冲天的烈焰和他扭曲的面容！
　　“想要王座？那就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让朕看看，你这头北境的母狼，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

　　话音未落，他竟不顾重伤，率先发动了攻击！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如同扑向猎物的最后雄狮，朝着门口的Marthy，狠狠冲了过去！破碎的盔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染血的剑锋划破弥漫的烟尘！

　　决战的号角，在这象征着王权巅峰的观星室废墟中，由国王本人亲手吹响！破碎的王冠与染血的荆棘，即将进行最后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