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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会自己离开 ...

  •   洛珈独自走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他们脸上带着明确的目的地,或是归家的急切,或是奔赴下一处生计的匆忙。

      每个人都有方向,唯独他没有。

      一种巨大的、无处着落的茫然和孤寂感猛地攫住了他,心口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让他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

      濯荣的车就停在街角不远处,他靠在车门上,目光沉沉地落在洛珈身上,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站在人流边缘,像一只被遗弃的、找不到巢穴的幼兽。

      “冉劭接到消息,扔下我们就赶来了医院,” 濯荣开口,“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洛珈抬起头:“濯荣……你可不可以,暂时收留我一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濯荣看着他单薄衣衫下微微发抖的肩膀,沉默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洛珈身上,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但他还是说:“我还是送你回冉劭那里吧。”

      坐进车里,洛珈轻轻摇了摇头:“他不会要我了,夏棠伤得那么重……都是因为我。”

      濯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这样跟着他,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到底值不值得?他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地一边和你纠缠,一边准备和夏棠结婚吗?”

      洛珈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纤细、曾经试图紧紧抓住什么却终究徒劳的手指:“我以为……我只要藏得足够好,足够小心,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就可以……偷偷留住那一点点温暖。”

      末世来临,曾经坚固的秩序和道德感早已崩塌殆尽,人性的底线被一再刷新。

      洛珈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基地里那种时刻需要算计、充满倾轧的日子。他真正怀念的,是当初跟着冉劭一起逃亡的那段时光。

      虽然前途未卜,生死一线,白天他们驾车疾驰在荒芜死寂、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夜晚则寻一处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废墟,在末日的绝望里,用身体的本能互相慰藉,肆意索取着对方的体温和存在,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那时他们的越野车停在一栋荒废大楼的顶层,出口被冉劭用杂物堵死。

      简易帐篷搭在水泥地上,冉劭光裸着精壮的上身,头枕在洛珈并拢的大腿上,闭着眼,眉宇间还带着连日厮杀的疲惫。

      洛珈套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旧毛衣,领口斜斜垮下,露出清瘦的锁骨。他低着头,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冉劭硬朗发丝间纠缠的、前日穿越丛林时沾上的细小毛絮,然后轻轻吹开。

      初升的太阳恰好越过残破的窗沿,金红色的光芒洒进来,将两人笼罩在一片短暂而虚幻的宁静里。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会因为不得已杀了个人,躲到一边呕吐,夜里被噩梦惊醒。”洛珈像在叙述一个遥远的梦,“后来,他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卸掉袭击者的胳膊,只为了问出情报,你知道……要在这样的世道里,放弃一个曾经给过你全部依靠和温度的人,太难了。”

      有一次,他们被尸潮围堵,冉劭把他塞进一个废弃的地下仓库。里面堆满了落满灰尘的烟花爆竹。

      冉劭将身上唯一一把手枪塞进他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洛珈一颤。

      他用力按住洛珈的后颈,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冷硬地交代:“听着,如果天黑了,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开车走,如果……走不了,枪里还剩最后一颗子弹。”

      洛珈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死死咬着唇压抑哭声,然后踮起脚,胡乱地、带着咸涩泪水给了他一个仓促而绝望的吻。

      后来,天黑透了,冉劭还是回来了,拖着一条几乎被撕裂的手臂,浑身都是干涸发黑的血迹。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气息粗重。洛珈颤抖着手从他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然后点燃了最近的一箱烟火。

      引信嗤嗤燃烧,下一秒,无数耀眼的火星尖叫着窜上昏暗的仓库顶棚,接二连三地在外面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绚烂、轰鸣,转瞬即逝。

      洛珈在一片火树银花的光影中回头,看见冉劭捂着不断渗血的胸口,脸上溅着点点血污,却正对着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真实无比的笑容,那双总是冷厉的眼睛里,仿佛有水光一闪而过。

      那是洛珈第一次,也跟着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那时候,没有基地的任务,没有所谓的未婚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末日的废墟里,依靠着彼此那点微弱的体温苟延残喘。

      直到今夜,洛珈才意识到,冉劭早已大步跨过了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重新变回了末世前那个有着清晰目标和责任的冉劭。

      他正在一步步走向更高更远、更“正常”的未来。

      只有他自己,还固执地停留在原地,停留在那个废弃大楼的晨光里,停留在那个烟花仓库的轰鸣中。

      他停在了那个时刻,他趴在冉劭汗湿的胸膛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问,以后就算讨厌他了,可不可以不要把他送给别人。

      那时冉劭沉默了很久,只回了他一句:“以后都不会了。”

      洛珈就真的信了。

      他不会把他送人。

      因为从此以后,冉劭大概……连要他的念头,都不会再有了。

      他与冉劭的相识,始于一段充斥着罪恶与血腥的混乱。

      那些记忆是粘稠的、洗不净的暗红色。

      而夏棠,则代表着冉劭曾经拥有过的、干净明亮的过去,是废墟之上遥不可及的幻影。

      谁会愿意永远陷在泥泞污浊的沼泽里,不去仰望头顶那片尚且完好的天空呢?

      濯荣见他久久发呆,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洛珈偏过头看向濯荣,突然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吗?”

      三天后,夏棠醒了。

      洛珈来到医院,在走廊里遇见了冉劭。

      冉劭看着他:“她暂时失去了出事那几天的记忆。”

      洛珈闻言,原本下意识攥紧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

      他看着冉劭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的疲惫,想来是寸步不离地守了整整三天。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冉劭的目光锁住他,“你真的没有推她下去?”

      洛珈迎着他的视线,嘴角扯起一抹极其疲惫无奈的弧度:“如果你心里已经认定了……那就是我吧。”

      “洛珈,” 冉劭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闪避的压迫感,“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你是不是……依然觉得,当年那个异能者的死,跟我脱不了干系?” 洛珈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出了压在心底三年的话,“三年了,冉劭,我如果真的有他们传言的那种诡异异能,当初怎么可能让他碰到我一根手指头?是他……是他趁你不在,想强迫我……我自卫,难道错了吗?”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生来就是个……就是个谁都可以上的婊//子?”

      最后那个词,从他颤抖的唇间艰难地挤出来,这是洛珈第一次亲口说出这个别人常用来讽刺他的字眼。

      冉劭眉头紧锁:“我没有说你有异能,但他的死状太奇怪,我……”

      洛珈抬手,用力擦去眼角控制不住溢出的泪水,打断了他:“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冉劭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眼神凶狠:“你什么意思?”

      洛珈任由他抓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的委屈:“夏小姐的事,我解释不清了,冉劭,我太累了……我原本以为,这么几年了,就算养条狗,也该有点感情。你对我,哪怕有过一丝一毫的不舍呢?”

      “可是你没有。” 他抬起眼,直视着冉劭,“你只是想跟我上//床罢了。”

      这句话里藏着的怨气,深重得几乎能凝成实质。

      冉劭另一只手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洛珈偏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没有谁,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觉到。”

      冉劭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松开了手:“可是前不久,主动贴上来,求着我标记你的人,又是谁?洛珈,这次……你能坚持多久不回头?”

      洛珈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冉劭给他的通行卡和住所钥匙。冉劭没有接的意思,他便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冉劭,”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困了他几年的男人,“再见。”

      冉劭脸上的神情有瞬间的凝滞。

      洛珈没有再看他,转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两个月后。

      洛珈坐进了濯荣的车里。

      后座上,濯荣的妹妹濯清清正安静地看着窗外。洛珈系好安全带,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激:“太麻烦你了,其实我可以自己带清清过去的。”

      “没事,” 濯荣发动了车子,“我正好也要去我父亲那里一趟。”

      濯家在末世之前,便是根基深厚的大家族,人脉与影响力横跨商、政、文三界。

      灾难爆发后,濯荣的父亲凭借其能力和资源,迅速成为了基地核心决策层的重要人物之一。

      濯荣的兄嫂在末世初期便不幸罹难,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清清。

      濯父身居要职,无暇细致看顾,而小姑娘偏偏格外亲近洛珈。

      于是,濯荣便顺理成章地请洛珈和一位保姆阿姨一同照料清清的生活。

      濯父的住所位于末世前的一片富人别墅区,保全严密。

      车子停下,几人刚下车,便看到濯父正与人交谈着朝里走。

      濯荣脸上还带着方才与洛珈说笑时的轻松笑意,目光扫过父亲身侧那人时,脚步却猛地顿住。

      他看清了,站在他父亲身边的,是冉劭。

      濯荣迅速侧身,拍了拍洛珈的手臂,低声道:“你先带清清进去吧。”

      洛珈依言,经过濯父时礼貌地微微颔首,随即牵起清清的小手,沉默地走向房子。他强忍着没有偏头,目光平视前方,却始终没有看向冉劭所在的方向。

      冉劭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门内,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高不低:“那位是?”

      濯父并未在意,随口答道:“是濯荣的一个朋友,姓洛,现在是位老师,清清那孩子很喜欢他,最近笑容都多了不少。人也勤快,很不错。”

      “哦,是吗?” 冉劭听不出情绪,“看着挺眼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待濯父先行一步,只剩下两人时,濯荣声音里压着怒火:“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冉劭:“字面上的意思。”

      这边气氛剑拔弩张,已走到门口的濯父回过身,皱着眉喝道:“濯荣!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冉劭,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冉劭从善如流地应道:“好。”

      濯荣走到父亲身边。

      濯父对着冉劭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转向儿子,语气带着训诫:“多跟冉劭学学,一天到晚还这么不着调。你以前不是总爱跟在他后面跑吗?”

      濯荣别开脸,硬邦邦地顶了一句:“那是以前,现在不愿意了,不行吗?”

      濯父打量着他,若有所思:“我说你怎么最近天天往这儿跑得这么勤快,以前可没见你这么恋家。”

      濯荣:“…………”

      洛珈暂时也住在这里。

      他在房间里陪清清玩了一会儿拼图,直到阿姨上来叫他们吃饭。他牵着清清下楼,一眼就看见冉劭赫然坐在餐桌旁。

      清清被娇惯得有些挑食,吃饭需要人耐心哄着。洛珈坐在她旁边,很细致地一小口一小口喂她吃完了一碗饭。

      他能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几乎要灼穿衣物,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他和阿姨一起匆匆吃过饭,便主动帮忙收拾了厨房,然后便带着吃饱的清清去庭院里散步了。

      小姑娘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洛珈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下意识转身,看清来人后,本能地就想逃离,腰却猛地被一条坚实的手臂狠狠箍住,不容反抗地被拖拽到了旁边一棵大树的阴影里。

      他惊慌地想要挣扎,冉劭却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牢牢困在自己与树干之间。

      随即,一道压抑着怒火的、恶狠狠的声音砸进他耳膜:“你给人家当保姆,倒是当得挺投入,挺乐在其中的。”

      洛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冉劭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

      洛珈急促地喘了口气,因方才的力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我……你想干什么?”

      冉劭低头看着他,眼神冰冷,带着讥诮:“刚才看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孩子是你的种,那么尽心尽力。”

      洛珈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冉劭,你放开我……被人看见了不好。”

      冉劭的手臂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语气咄咄逼人:“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不是说不会和濯荣在一起吗?洛珈,你说的话,到底有哪一句是能信的?”

      洛珈停止了无谓的挣扎:“我……我也没办法。”

      “离濯荣远点,” 冉劭打断他,“还有,离开这里,是你自己主动走,还是由我亲自去告诉濯元帅,你曾经是我养在身边、随叫随到的情人?你觉得,他知道之后,还会允许你继续照顾他的宝贝孙女吗?到时候,你只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洛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非要这样逼我?”

      他想到依赖他的清清,想到对他态度温和、给予他这份安稳工作的濯父。

      洛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我会自己离开的,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我会自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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