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掠梦》又巳

74、第 74 章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姜姮和许霁各分两头进行着不同的训练，到下午又回到苏昆院的一厅去进行完整地排练。在薄婉清和裴纪赫两位前辈的魔鬼式训练下，不说姜姮，就连许霁的进步都肉眼可见。

　　《南柯梦》除了主角外，还有不少配角，算起来林林总总十来个。苏昆院有个好说话的团长，得知节目组总决赛需要配角演员，大手一挥就借了二十位演员给他们。

　　某种意义上，也是双赢。

　　有专业演员的配角加持，《南柯梦》剧组的发展异常顺利，到登台前一晚，甚至连樊映楼都颤颤巍巍地赶来一厅一睹风采。

　　节目组把总决赛的舞台从苏昆院搬到苏城电视台的演播厅里，门票也从那紧巴巴的两百张变成三千张。演播厅的环境比苏昆院要好上不少，场地大，休息室也多。

　　经过他们四个并没有参与进去的第四期的角逐之后，五十名选手被缩减至二十名，许霁的总分暂时位居第十，而甲级三位照样名列前茅。

　　二十名选手自由组成队伍，每组队伍都获得了单独休息室和一间没那么大的共用化妆间。这回的表演顺序按照排名顺位决定，第一组是季青白，时间刚过十点他就被关在化妆间里准备上妆。

　　“紧张不？”
　　段知音坐在休息室里啃西瓜，现在这个月份早就过了吃西瓜的季节，果肉也不再甜。

　　姜姮拣了颗青提往嘴里送，“有什么紧张的，看来看去也不过就是比二百人翻了十来倍而已。”

　　甚至有一二两排还是选手的父母。
　　节目组给姜姮送票的时候，姜康依然没回她，最后还是让小唐捎去给姜康助理的，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但今天有家长啊。”
　　段知音指着电视机里前排头发花白的老人，“传闻中那个会开三轮机动车的搭档爷爷。”

　　“照许霁今天那个紧张样，搞不好真的会在舞台上绊你一跤。”

　　公安机关查明旺堆罗布的情况，对他实施逮捕，是以穆林也终于放众人各回各家，只有秦初还依旧赖在老宅不肯走。

　　今早四人是最先在苏昆院碰头的，许霁似乎一直不在状态，就连早餐都没吃几口就一头栽进练功房里。

　　姜姮又往嘴里塞进一颗青提，“顶多就结巴两声，这么多天训练要是动作上出差错，也不知道会挨裴导多少个头锤。”

　　许霁的训练惨状段知音都看在眼里，也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边练边哭。但许霁的业务能力比起小时候的季青白，可靠谱太多了。

　　“也是，毕竟谁都不是季青白。”

　　“我大老远就觉得有人在骂我。”
　　这回节目组找的化妆师傅都是老手，季青白才刚被关进去半个钟头，就已经装扮好从化妆间出来。明黄色蟒袍加身，今天要唱的是《长生殿》。

　　最后一期的休息室直播和演出同时进行，是以目前季青白和段知音并没有回各自休息室的打算，而姜姮的正式搭档许霁，还呆在练功房不肯出来。

　　“谁骂你？自己愿意对号入座。”
　　段知音冲他翻个白眼，挽着姜姮离开。

　　两人一碰面就火花四溅，却又不舍得真跟对方分开。这种相爱相杀，姜姮也是难得一见。
　　她笑着推推段知音，“你俩老这么吵，怎么也不绝交？”

　　“要不是你，谁要跟他玩。”

　　“我还懒得和你玩呢！”季青白追出来趴在休息室门口恶狠狠反驳。

　　“季青白！你是个狗耳朵是吧！”

　　段知音骂骂咧咧拽着姜姮往化妆间走。

　　化妆间的门边摆着一个厚重的纸箱，今天小唐还是照例送来戏服和头面，只是席景颐似乎有安排他去做什么事，一早送来就急匆匆离开了。

　　姜姮是第二组表演的，已经老老实实坐在化妆桌前等候上妆。段知音躺进最里侧的沙发上，“你老爸今天会来吗？”

　　“没回我消息，要是不忙应该会来吧。”
　　其实姜姮还可以直接说，姜康不会来。毕竟女儿表演还有机会看，业务谈判签订合同就只有第一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这家店了。

　　“可是，”段知音把手机屏幕举高面向她，“你爹和你老公一起上热搜了诶。”

　　席景颐基本不上热搜，上了也很快就会被下掉，但关于姜姮的倒是一次都没删过，现在连同姜康的都不删了。

　　从结婚到现在，在她的印象里，席景颐应该从没跟姜康交流过。跟席景颐也不是在同个行业，都没有合作的可能性。能见面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碰巧吧。”
　　姜姮只能把这女婿丈人世纪大同框归结于这个原因。

　　在造型师开始给她穿最外边的褶子时，许霁才顶着颗潮湿的脑袋跑进化妆间。

　　“哟，弟弟来了？”段知音撩起眼皮看向门口，“你要再不来，今儿这淳于棼就得轮到我了。”

　　许霁扯出个假笑，“想都别想。”

　　“啧。”段知音咂咂嘴，“就喊你别跟季青白玩，都把你带坏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季青白也从休息室回来，小小一个化妆间，霎时间又拥挤起来。他推开占着整个沙发的段知音，“不躺着不会死，给我挪个地儿。”

　　“我气血虚，就爱躺着。”说罢，又直直倒下去，脑袋刻意朝后仰起，猛地撞上季青白的下巴。

　　砰——

　　“我靠！段知音你要死....”季青白捂住自己的下巴，疼得泪水都要流出来。

　　段知音揉揉自己的发顶，“一个明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你就不怕我这种人给你拍下来曝光到网上？”

　　【遇事不决找姜姮】原则，季青白使用得得心应手，“姜姮！你不许跟她玩了！”

　　“要绝交也是和你绝交，全身上下都是缺点，也就阿姮才乐意跟你玩。”

　　姜姮一手一个都来不及捂这两人的嘴，干脆放弃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世界都清净了。她不是调解员，她只是矛盾的搬运工。

　　好在这场“恶战”没持续多久，主持人登台。几束灯光从地屏上升起散向观众席，电子版的帷幕层层拉开，主持人沈冠清出现在屏幕上。

　　“时隔两个月，我终于又再次站上《戏曲风华》的舞台。”
　　“经过四轮公演的角逐，留下来的最后二十位选手，将在今晚决一胜负。”
　　“前三名队伍将获得国一话剧团新剧本的参演资格，以及随团巡演资格。”沈冠清照着手稿又念了一堆观众听不明白，选手又听厌烦的比赛规则。

　　“加油加油。”
　　在休息室直播开启前的最后几分钟，四人在走廊上互相加油打气，又分别走向三个不同方向的房间。

　　进门前，段知音又转回头对另外两个房间喊：“今晚谁拿冠军谁请吃饭啊！你俩谁也别想逃单。”

　　“自信点，怎么就不能是你？”姜姮挑眉，丢下一句就把休息室的门重重合上。

　　导师评委一一上台介绍后落座，镜头带过第一排观众席中间时，那两个位置依旧空着，也不知道热搜上她唯二的亲人什么时候能到。

　　手机被悄悄拿出来瞥了两眼，除了席景颐落地时发的一条消息之外，她那亲爹仿佛跟抛弃智能设备回归原始了一般安静。

　　季青白的搭档是姜姮第一天分组里的那个北昆的刺杀旦，两人同操中州韵，比起水磨腔而言能更好地融合，配合起来也完全不疲惫。

　　刺杀旦表演出来的杨贵妃和姜姮理解的算是两模两样。
　　姜姮是有闺门旦气质却没杨贵妃需要的磅礴气势，而那位刺杀旦是有磅礴气势而丢了杨贵妃原有的女子娇柔。

　　各有不足，却又各有长处。
　　姜姮仔细坐在电视机前看她的动作和腔调，从小受到的北昆熏陶并不少，学起来倒也有几分相像。

　　“阿姮，一会儿开口可别唱混了。”
　　许霁的紧张是连同姜姮的那份一起的，看着还有心思去剖析别人表演技巧的姜姮，他心里都快急得冒火了。

　　姜姮随手给他递了瓶赞助商的饮料，“喝了败败火，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三十来分钟的表演，姜姮的视线全都落在刺杀旦的身上。功底扎实，经过训练也提升不少，考评分进甲级都绰绰有余。

　　表演结束镜头再次转到评委席时，几秒带过的空位上，出现了它们的主人。

　　“我k...”字音都还没发全，就被姜姮紧急收回去。她凑近看向填补空位的两人，确实是她那个原始人亲爹和只会报备的人机老公。

　　许霁在她发出怪叫声的那一刻，视线也撇过来，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男人的脸，表情古怪。

　　开口阴阳怪气，“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沉不住一点。
　　姜姮突然理解许霁的紧张了。

　　对于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亲爹，对于一个颠覆记忆里形象的亲爹，她好像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却要先一步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学到的成果。

　　就像小学时第一次考试后下发的试卷，考得好会向父母讨要奖励，考得差....
　　考得差除了挨顿骂之外，应该也没有别的了。

　　今天的戏服是一身改良靠，姜姮的手连袖口都没得捏，只得紧攥成拳，手心不停冒汗。直到主持人报幕翻到自己的名字，她才魂不守舍地迈步走进备战通道。

　　甚至同手同脚还没有察觉。

　　《南柯梦》讲的是瑶芳公主在瑶台避暑之时遭遇檀萝国四太子的士兵围攻，四太子喊话强抢瑶芳，却在武斗中输给驸马淳于棼，瑶芳被驸马所救。

　　整本剧情笑点不断，正适合总决赛的舞台。再加上这一折子戏承载着全本故事由盛到衰的关键转折，也是《南柯梦》这本里最出名的一折。

　　姜姮头戴凤冠，着月白色斗篷浸在冷色的蓝光里。
　　视线根本不敢往台下看，这时候便频频回想起她“师傅”教的诀窍。

　　台下都是大青蛙。
　　台下都是大青蛙。
　　台下都是大青蛙。

　　在心中默念三遍，在睁眼时却还是没能逃过第一排的亲爹。
　　曲声一起，她差点进错拍子。

　　比起担心许霁会不会在台上出错，她现在更怕自己会掉链子。
　　好在第一幕就有苏昆院的演员作为宫女和儿子陪在身侧，瞬间情绪被带入到剧情中。

　　“檀萝兵起，逼近瑶台。”

　　“儿啊，你星夜往南柯报知父亲。我这里督率城中男女，守城防备。”

　　圆润的念白一出，台下薄婉清瞬间松了口气。
　　姜姮开头那几句唱得过于心虚，害得她也替姜姮捏了把冷汗。

　　后头紧接着是檀萝国四太子的戏份，让姜姮能够暂时把紧绷的情绪稍微放下些也是好的。

　　檀萝国四太子，顶着由黑红线条勾勒出来的虫脸登台。身旁四位男兵跟着一唱一和，得知瑶芳落单，喊人直逼瑶台，要把她娶回家当老婆。

　　一出强取豪夺又被瑶芳机智化解，又想单靠武力逼瑶芳就范，两人僵持不下。

　　《瑶台》中，淳于棼的占比只存在最后救出瑶芳的十来分钟。在姜姮恢复状态与同组选手的丑角四太子你来我往地对峙十来分钟之后，许霁才身着一袭武将甲胄粉墨登场。

　　经过几日连轴转的训练，武斗许霁也毫不逊色。与四太子打得有来有回。剧情走到末尾，淳于棼打退敌军，与瑶芳夫妻相见。

　　最终评分9.6，是目前来说的最高分。这回没了曲楚悦的捣乱，评分终于时隔两期恢复正常。

　　大众评审的分数需要在所有选手表演结束后再做揭晓，姜姮就无事一身轻卸了妆回到休息室。许霁晃晃手里的饮料，抄起向她扔来一瓶。

　　电视机上，段知音组已经登台。许霁突然长叹一声，“节目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怎么？不舍得被收手机的日子?”姜姮撑着脸看着屏幕里的人。剧本几乎都是轮着选的，这回段知音选的是《玉簪记》，她的潘必正比许霁还是熟练太多，人物细节以及唱腔的处理都更加成熟。

　　许霁撇嘴，“哪有这个意思。节目结束我就得回乡下继续蹬三轮车了。”

　　“三轮车也是车，蹬得好也算你的本事。”
　　季青白一下钻进休息室里，坐在许霁身边，“再说了，指不定你还得去参加剧团巡演呢。”

　　“有你和知音姐在，我要什么剧团巡演名额？”许霁往一旁挪了挪，继续啃手里的青梨。

　　“...替补？”

　　许霁假笑，“谢谢你啊。”

　　嗡嗡——

　　姜姮视线从两人身上收回，藏在兜里的手机连震两下，她起身往休息室内的卫生间走。

　　她那位原始人父亲竟然得到了手机。

　　「健康老头：老爸手机坏掉没买新的。」

　　「健康老头：今晚老爸定了位置，要不要叫上你的好朋友一起吃饭？」

　　不管是谁拿冠军，请客吃饭是肯定逃不掉的，另外她今晚也正好有想要给大家介绍席景颐的打算，急匆匆回复两个字就又回到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