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新绿温

22、放下

　　几个星期的时光就像翻飞的樟树树叶，飘飘洒洒贴近地面。玻璃溢出泪滴，模糊窗外那片朦胧的绿色。
　　一条条线索串联，我叹了一口气，望着黑板上的倒计时，双手合上书本。
　　“你看着不太好。”梁意有些担心地看着我，递给我一颗糖果，笑着说道:“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很多的。”
　　“谢谢你。”我疲惫地朝她笑了笑，双手护住自己爬在桌面上。
　　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是在高压的环境之下。
　　雾心的精神处于高度紧绷中，父母的期许，学业的压力，爱的惶惶不可终日。
　　而我每天困于自己的生活之中，换句话说，我可能一直在抑郁的状态之下，无法脱离思想的困扰。
　　谁想在高度疲惫的状态下，与抑郁的人在一起呢？
　　我这个悲观主义者，恐怕只会让她更加难过吧？
　　但我怎么会简简单单就放手。
　　寻遍所有线索，在所有时间的空余，我慢慢摸清楚了肖宇的面目。
　　从小到大虽然成绩优秀，可是人品却岌岌可危，不论是对老师的态度，还是在父母面前的咄咄逼人，无论是在朋友面前指手画脚，还是在同学面前高谈阔论。
　　但是，他有一个我们都拥有的技能——伪装。
　　他会在暧昧对象面前温柔体贴，活泼开朗，会在下雨时撑起一把伞，会在晴天时伸手遮阳。
　　青春伴随着迷茫与恐慌，将未知的少年汇聚在一起，靠着内心仅有的一点点单纯，畅享着未来的秘密。
　　我不怪她，但我要把她拉出来。
　　眼角含着的泪水把对面车辆的白色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我站在雾心面前，身后是分别的岔路口，第一次吵架的地方。
　　这里真小，连分别都是同一个地方。
　　“我今天去找你了。”我轻轻开口，眼睛倔强地望着飞驰而过的汽车。
　　“是吗？”雾心望着高挂的路灯，轻飘飘地开口。
　　“你笑得很开心。”
　　“是吧。”
　　……
　　沉默的风从她身上转移到我身上，我们静静地盯着自己的护身符，没有说话。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轻轻开口:“你说这是你的下辈子？”
　　雾心诧异了一秒，正色道:“是这样的。”
　　“那我们上辈子结局如何？”我的目光从流动的车道上转移，直勾勾地盯着雾心的闪躲的眼。
　　“会吵架吧。”
　　“这样吗？”我轻声说道，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倔强地笑着说:“那我就安心了。我想说，我看到你和肖宇了，你们笑得很开心，仿佛已经在一起了，学校的二楼全是你们的谣言，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想一想，是否真的需要谈恋爱。”
　　“你知道的，不正确的恋爱在高中生活会害死命运。”我握紧手心里的汗珠，仿佛这是我最后的底气。
　　“是吧，是这样的。”雾心盯着黑漆漆地地面，轻声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怒火从她的脚下烧到了我的心底，我抬眼望着她无所谓般的影子，硬撑着开口。
　　“没什么态度，我想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劝我的。”雾心抬眼与我相对，眼底的漠视让我的愤怒更上一层楼。
　　“什么身份？朋友的身份!我是不该管你的事，这件事是我错了，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不愿看到你这样子……”
　　说着说着，我自己好像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我踉跄着退后一步，闭着眼移开了视线。
　　喉咙泛干，我沉重的喘气，转过身偷偷擦了擦眼泪。
　　泛红的脸颊在夜色下仿佛流动的血滴，慢慢的融入眼眶，我双眼泛红，忍不住的情绪喷涌而出:“你不是说，你会等我吗？你之前和我那么好，我还以为我们会是走到最后的赢家，你怎么可以这样？既然你不喜欢，你就不要靠近我，你就不要说话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引起我的误会？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蹲坐在地，我将自己抱在怀里。
　　“是我的错。”雾心蹲在我身边，轻声说道:“我既然对你许下了承诺，就不应该背信弃义，这件事是我错了。”
　　“但是，”雾心哽住喉咙，轻声说道:“我也累了，人都是会变的，我觉得很累，没有人能接住你的爱，你让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你不喜欢别人靠近我，连女生也不愿意，什么事都要和你说清楚，你喜欢我报备所有行程，希望放假能时时刻刻回复你的信息，你想要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你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独一无二的……”
　　“但是我好累，我受不了你离开后大家若有若无的嘲笑，我受不了大家对我疏离的态度，我受不了你无时无刻的控制，我受不了了……”
　　“我也是个人，我也好累，你知道吗？你应该是病了，和你在一起时，我总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窒息感，这让我很累。”
　　“在家里我也有压力，在学校我也有烦恼，我需要开心，我需要正确的陪伴，我需要让自己放松一下……”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语，我知道结局走向哪里。不等她说出告别，我立马站起身，笔直地矗立在她面前，用尽全力擦去眼泪，正色道:“我知道了，给你带了这么多不好的回忆，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对你的事情插手，我对不起你。”
　　“既然给你带来如此多的烦恼，那我们就好聚好散，珍重。”
　　不等她任何的回答，我背起书包疯了似的飞跑回家，沉重的书包里装满了课本，这是唯一不会离开的我东西。
　　我会和课本一起，度过接下来的每一个夜晚。
　　“怎么说，你和那谁吵架啦？”雨若笑着挽住我的手，仿佛今天是个大晴天。
　　我朝雨若疲倦地笑了笑，轻声说道:“都过去了。”
　　关于她的近况，我也没有询问，她与她对象的事情，也不是我可以插手的吧。
　　“我和梁晓分手了。”
　　雨若不等我询问，便如实告知了我。
　　与梁晓在一起，雨若每天都在痛苦与幸福中跳跃，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比翼鸟，他们游走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享受着青春的气息。
　　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呢？雨若的父母早在学校打好关系，雨若的一举一动与我一样，都被父母收入眼底。
　　就这样，雨若父母本想背着雨若跑到梁晓家里去闹了一场，最后才发现，两人的父母竟然是旧相识。
　　平和地坐下谈一谈，最终决定对各自的孩子好好教育一番。
　　可雨若的妈妈并没有对雨若说任何话，只有梁晓在一天天中躲避着雨若，最后不了了之，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呢？”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问道。
　　“她们晚上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了，不过当时我和我弟在吵架，他拿着菜刀就要来砍死我，我打不过他，只好抱着枕头往妈妈那里跑去，刚好听到她们在聊这个，我才知道真相。”
　　“不过，知道真相是需要代价的。”雨若掀起袖口，巨大的裂口在手臂上张牙舞爪。
　　“我弟砍的，不过还好，我们经常打架，这样子的伤，大概一两个月就好了。”雨若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洒了一把鱼粮。
　　看来每个人都过得一团稀泥。
　　鲤鱼在碧波中游窜，鲜红的鱼尾仿佛滴落的鲜血。
　　蝴蝶一生只长一次翅膀，而我每隔几天就要换一次。
　　思想在体内横冲直撞，我忍受着情绪的折磨，装作正常的混迹在人群之中。
　　没有人能笑着走出雨季，所以我在父母面前假笑，在深夜哭泣，在人群中招手，半梦半醒间，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轻飘飘地坠落在我的鼻尖。
　　台上正宣布着获奖名单，我面无表情地走上台，轻轻地接过轻飘飘的奖状。
　　这张纸，与轻飘飘的数字是青春期最痛苦的证明。
　　分别的那个夜晚，我开始疯狂迷恋书本，我渴望得到名次，登上学校的光荣榜，站在最高处，让雾心的生活里时时刻刻有我的地位。
　　这种病态的美让我沉沦其中，就算是我的独角戏又如何，至少我有了精神支柱。
　　只有这样，才有活着的希望。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深处，好像有什么零件停止了运转，甚至可能已经彻底损坏，无法修复。
　　某天我触摸自己的心脏，才发现它一直冰凉。
　　我将手紧紧贴紧心脏，却无法让它温暖半分，只有微弱的心跳还在证明我活着。
　　活着真的好累啊……
　　躺在深夜的潮湿里，我昏昏沉沉的看到自己站在马路边缘。
　　轻飘飘的身体被风吹倒在马路中央，飞驰的汽车从我的身体上碾压而过，四分五裂的我突然感到了释怀。
　　两束长发是怎么打结的呢？
　　泪光闪烁间，我看到了雾心奔跑而来的身影。
　　此时的她还没有束起长发，还没有冷漠的表情，还是最爱我的那个雾心。
　　“我解不开我们头发上的结了……”一口血顺着眼泪缓缓沾上缠绕的发丝，我抬起手，轻轻摸着隔着我十几米远流泪的雾心。
　　我忽然想到我们之前聊过的话题，还记得是去年的秋季，金黄的树叶在阳光下自由的翻飞，我拿起雾心肩上一片落叶，轻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出车祸了，你会怎么办？”
　　爱我的她有些愣神，好久才缓缓说道:“我会站得远一点看着你。”
　　我抬起头望着她，眼里有些疑惑。
　　她笑着抱我入怀，声音闷闷地响起:“科学与玄学的斗争，我不相信人死而复生，也不愿看着你离我而去。”
　　血泊中的我释怀地笑了笑，在浓稠的鲜血里，我找到了缠绕在我与她发丝中的结。
　　最绝望的是，我找到了，面对这个结的时候，发现我解不开它。
　　我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