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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丢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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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夏宝宝被强大的冲击力撞飞数十步,噌地飘起来大叫道:“哪个龟儿子!还我业绩!”
谁知一阵金光带着极强的威势当头压下,夏宝宝身旁的落叶簌簌飞起,就连他黑乎乎的身形也几乎被压变了形。
辰一清顿时沉下脸色。
“哟!大将军也在!”
方才鬼阵所在之处已成为一道深坑,连淮之落在坑边,万般嫌恶地捻起装满游魂的法器,皱眉咧嘴:“你怎么老跟鬼混在一起?”
“还给我!”夏宝宝直扑上前,眼看要撞上,连淮之却像扔垃圾般,将那法器抛远了去:“谁要这恶心玩意儿!”
一闪身,夏宝宝停不住脚,穿树而过,向着后边的仙员撞去。
何贝贝又想接法器,又见仙员正起法,怕夏宝宝撞去受了伤,脚下一团乱。岂料一道黑影闪过,再一定睛,辰一清手抓法器,一手提溜夏宝宝,已然回到身旁。
何贝贝接过人和法器,抬头见那脸色,飘忽的身形顿的一激灵,感谢卡在喉咙,口也不敢开。
回头见那边个个火红公服,知是传闻中的上仙界风督司。心头一紧,忙扯着夏宝宝不住后退。
谁知夏宝宝气急败坏直跳脚:“我为游魂登记,与你何干?你个死了舅子的!凭啥子打人魂飞魄散!”
“荒野游魂,不打散留着变溟鬼吗?”连淮之看也不看他,只盯着辰一清:“世道不好,必当防患于未然。尤其是不安分的游魂,若不先下手为强,早晚遭人蒙骗吃大亏。大将军你说是不是?”
“我...你...”夏宝宝恨不得冲上去比划比划,无奈何贝贝将他紧紧拽着,低声道:“风督司啊...不说咱俩惹不起,班长也惹不起啊...”
“风督司怎么了?风督司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我溟泠使公务?”夏宝宝一声比一声高:“他个胎神!游魂站我阵里头,短到他路咯还是挡到他投胎咯?十几个游魂啥子也没干就被打散咯...”
“嘘——嘘——”何贝贝在他连珠炮似的话语里冷汗淋淋。
它们没有错,游魂也未踏出鬼阵一步,更谈不上不安分。
可上仙出手,没有理由就是理由,他俩溟泠使司最末班里吊车尾的家伙,拿什么跟人计较?
讲道理吗?
“算啦...”何贝贝把他架着,壮起胆子对辰一清道:“这位上仙...阿不,这位大将军。还请向您同僚解释解释,我们没有找事的意思,这就走这就走...”
“道歉。”辰一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是是是...”何贝贝一愣,回过味来心有不快,转念又道夏宝宝骂人家确实骂得难听,上仙嘛,食灵果饮仙露的,哪受得了这般污言秽语?
一手捂住夏宝宝芬芳勃发的嘴,一边按着他躬身。
却听辰一清再道:“连淮之,道歉。”
宝宝贝贝蓦地躬在九十度僵住了。
“哈?”那边一声嗤笑:“我道歉?”
辰一清将他盯着,连淮之眼珠一转,又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我该道歉。早该料到大将军为何跟这俩家伙混一块,那么多游魂,原是你金虎的零嘴!”
辰一清微眯起眼,连淮之顾着笑,全没注意到身后仙员整齐划一地后退两步。
“谁不知道你那俩宝贝就爱嚼点小鬼游魂。”连淮之笑弯了腰:“不过真没想到大将军居然娘们唧唧的要我道歉!哈哈哈!好好好,开了眼了,必须道歉!必须...”
啪——!
气流卷起的残叶还没着地,谁也没看清连淮之怎么就偏了脑袋。
“你竟敢...”这一抬头,辰一清黑乎乎地立在眼前,高举的大手跟一块石砖似的砸下来。
啪——砰!
这巴掌没用多大力道,却充盈着十足仙灵。
连淮之大半张脸火辣焦麻,鼻腔充斥着浓重的血腥,视线模糊,太阳穴过电,就连元神也颤抖起来,顿时天旋地转,倒头往地上栽去。
岂料人还没倒下,就被提到了宝宝贝贝面前。
千钧的力道卡着后颈将他脑袋往下压。
道歉。辰一清这话说得风平浪静。
连淮之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已经开始抵抗,颤抖着要抬起头来:“你他妈的,居然要我跟两个鬼道歉?”
他的后槽牙咬得太阳穴发痛,后颈骨处在角力对抗的中心,已然发出难以承受的咯吱声响。但他的自尊心,他的仙威根本不允许低头!
“你们这群废物!就这样看着我被打吗?”
连淮之哪里知道,那些仙员个个盯着脚尖不抬头,他们能理解在日复一日枯燥的巡视中戏弄两个溟界小喽啰当乐子,但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招惹辰一清。
更不能理解为什么辰一清这就发火了,毕竟他没事抓小鬼游魂喂金虎,那是上仙界众所周知的事。
不过不重要,大将军喜怒无常是更加众所周知的事。
基于此,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放在他身上又能算什么呢?
于是,仙员们在神识里达成了共识,默默转过身去,以物理的方式封闭眼识。
“行啊,”辰一清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骨头挺硬。”
这回不跟他闹着玩了,臂力一沉,噗的闷响过后,连淮之大半张脸杵进了地里。
辰一清一脚踩上他后脑,冲着宝宝贝贝道:“回头抓游魂赔你们。”
一回头冲着不远处的仙员说:“听清楚了,二位溟泠使执行公务,连淮之无故干扰,我教训他是教他规矩。不服的往同杰那儿反应也好,往他师父那儿告状也罢,尽管去就是。但谁也不准再找这二位的麻烦!”
服,怎么不服。
众仙员只敢在神识里蛐蛐:连淮之活该呗。
辰一清拍拍宝宝贝贝,将法器塞在二人手里道:“方才说的地方记好了自个儿去,该上报上报,有什么异常记下来。皮三元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我还得斟酌斟酌。三日后,你们到漠县找一个叫穆彤的小年轻,他会带你们来找我。”
宝宝贝贝接过法器,还不太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见他俩愣神,辰一清挨个掰着肩,轻飘飘地替他俩转过身,再一推,宝宝贝贝就这样神情呆滞,懵懵懂懂地飘远了。
好一会儿后,辰一清瞥一眼终于有动静的连淮之,起身要走,却听这家伙吃吃笑起来:“好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有问题。”
辰一清冷眼看着他。
“看看我的脸,嗯?看出什么来了吗?”连淮之指着青紫交加,高高肿起的脸颊,异常得意:“你扇我那一巴掌之前,有人用拳头伺候我。我却看不见他,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是谁?”
辰一清嘲讽一笑,仍然没说话。
“江断云有同谋,至今查不出来。”连淮之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土,起法恢复了样貌,凑到他面前笑得阴险:“他停职以后去漠县究竟是投靠你,还是去找别人?你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吗?又或者...”
连淮之怪笑着再近一步,抬起头,声音压得极低:“你的灵丹到底哪里和我们不一样?为何仙尊从不明示?会不会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真相总有一天会揭开,我们拭目以待。”
连淮之心情非常好,好到说后会有期时已然笑出声来。
真相总有一天会揭开。
就像初夏的乌云再厚,太阳终会露脸。
一束束金黄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冠刺进林中,没有风,一切活物好像被密集的金色箭矢剥夺生机,周围死一般寂静。
辰一清的眼里没有波澜,呼吸异常平稳。
他只是在想,连淮之怎么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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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文吉身体虽弱,但胃口很大。
咣咣吞下两碗鸡肉粥,又吵着喝下半壶羊奶,这才靠在巧夫人的身旁沉沉睡去。
叶自闲进门时,巧正辛泪眼婆娑,紧紧握住他的手话也说不出来。
谈好的五十两银子码得整整齐齐,另备了一个匣子,里边是巧夫人单独给的二十两银锭。
这一下叶自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即指挥辰一清画十八道符,往屋子各重要角落贴上;又叫他明祈福暗施法,保巧文吉治学前不受邪气侵扰,不遭怨鬼缠身。
巧正辛当即又叫古师爷吩咐后厨再加三道大菜,并把刚睡醒的巧文吉按在地上,叫他磕头叫干爹。
到了这时,辰一清才发现叶自闲有多不会应付这般场面。
那张嘴怼人阴阳怪气很在行,来往恭维就实在一般,甚至有点木讷。
也对,他想,妖族大概不兴这个。再说,就算兴,他哪里需要在恭维上有来往?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夹一块卤牛肉分分神。
这一转眼正对上巧文吉晶晶亮亮的眼睛。
鬼气缠身好几日,孩子已经被折腾得极瘦,这会儿乖巧地跪在地上,从他的角度看去,显得脑袋特别大,可怜巴巴的。
叶自闲还在和巧正辛纠缠,辰一清招招手,巧文吉见父亲没发话,不敢起身,便跪着嗵嗵嗵地过来了。
“起来起来,等他俩闹完了再说。”辰一清把孩子拉起来,往他手里塞了片牛肉:“是不是想吃这个?来,敞开了吃。”
巧文吉倒是一点不怕他,接过牛肉,爬到他腿上坐着,嫩声嫩气地说:“谢过辰叔。”
辰一清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的问题:师源青也曾这样坐在他腿上吗?仙尊说师源青是炼出来的,可同样是龙,西海南海家孩子不都是跟别的龙生的吗?
想到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鬼使神差地伸手入怀,变一串铜钱摸出来。
十八片铜钱水盈盈地泛着光泽,一片紧挨一片,三道红绳穿插编织精巧,收进一颗纯金镂空的小球,再往下,挂着掺了金丝,流光溢彩的长穗子。
“以后叫你叶叔干爹,也要叫我干爹,好吗?”
巧文吉一口赶一口地咬牛肉,眨巴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铜钱串,似懂非懂。
辰一清再夹块牛肉递到他手里,寻思着叫干爹不足以彰显身份。又说:“要不,你叫我干娘也成。”
叶自闲浑身一激灵,吓得不轻,忙回头看过来。
巧正辛耳朵没他好,只跟着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来,跟我学,干——娘——”
巧文吉听不懂,但学说话的孩子足以理解‘跟我学’意味着什么。
咕嘟咽下嘴里的牛肉,脆生生地喊开了:“干——”
“等等!”叶自闲忽地起身,抱起又往嘴里塞了牛肉嚼嚼嚼的巧文吉递给巧正辛道:“我想起点事,别介意啊...”
反手拉过辰一清咬牙切齿道:“发什么神经?都教孩子什么了?叫你一声干爹也算契约!要封你仙脉保孩子一世的!”
“啊这...”
“啊什么啊!节骨眼上闹这出...”
“这规矩早没了。”辰一清笑起来:“三界大战之后取消的。”
叶自闲面上爆发一阵相当清晰的凌乱,一把抢过铜钱串转身道:“文吉,来,叶叔送你的,当个小玩意吧。”
最终,这干儿子还是认下了,只在叶自闲东拉西扯中,没认干娘。
出解县城门沿官道进了山,路上已看不见人影。
辰一清突然说:“章阳菜口味偏辣,有什么好吃的来着?”
叶自闲顿时明白他想做什么,便道:“总得把银子送回去...”
“在这儿等吴元,他一会儿就到。”辰一清停了马,又说:“我不信皮三元这事没有非人之力介入。”
叶自闲点点头道:“我也不信。但这事相比防风林倒没那么急...”
“防风林确是当务之急。”辰一清笑道:“但你瞎操心什么?又不要你提不要你扛的,在那还不是站着做监工。这事穆彤干得了!穆彤干不了,顾琛不知道安排人吗?我家小叶的才能,得用在别的地方。”
叶自闲轻笑着摇摇头:“倒不是这个。百人坑里核实身份的人皆为逃犯,而皮三元是个屠夫。此事不在孜州,莫说我,就是申参军也没权限跟进。暂时不知他身上有没有背案子,只是...你还记得漠县曾死过两个屠夫吗?”
这句话点醒了辰一清。从听到屠夫二字开始,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正是这种不对劲令他产生了追查下去的兴致,这会儿叶自闲提起漠县那二人,心下便了然:“是,当时穆彤查看过尸身,确认二人死于摄魂阵...”
该死...
辰一清心道,怎么又绕回这事上来了?
“你打算怎么做?”他转了话头,叶自闲坦然地耸耸肩:“百人坑里可是一点非人之力的痕迹都没有,或许只是巧合。我本想等些时日,启州调查结果出来了打听打听...算了,你愿意的话,咱们先去看看也好。”
等吴元来接了银子,辰一清便起了阵。
“以后啊,我不去外地给你买吃的了。”
叶自闲迷惑地看着他:“一天天的又怎么了?”
辰一清笑嘻嘻地凑他耳边道:“咱俩以后一道去店里吃。”说着便抓住他的手,紧紧嵌着指缝道:“从章阳开始,就这样手拉手的去。关内吃遍了往关外去,关外吃遍了继续往西走。”
叶自闲看着他坚毅俊挺的轮廓融在金光里,双目晶亮,好像装满了什么巨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