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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疑问 ...

  •   第三十九章疑问
      契木塔城门进出的商队井然有序,人影在沙地烘起的热浪中飘摇,迎面刮过的风沙带来驼铃声声,是这片火辣土地千百年不变的低语。
      视野装不下天地的辽阔,穿不透沙丘的深邃,呼风唤雨的上仙,也难测气候的诡谲。
      辰一清和叶自闲顶着亮到没有边界的太阳,坐在沙丘之巅,遥望最远处的乌黑与朦胧,似乎这样沉默地看着,就能闻到蒸发的水汽,和黏腻的凉风。
      那里正降下暴雨。
      “这两年,大漠中的气候越发反常。”叶自闲盘腿而坐。不知是为了打破太久的沉默,还是别的什么说了这句话。
      辰一清支着条腿,手肘撑在上边,头靠在手肘上,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因高温,他将领口敞得很开,几乎要露出双肩,豆大的汗珠从前额滚到鼻梁又滑到口角,这是个会令人很痒的过程,但他却没有什么反应,茫然地望着远处,目无焦点。
      叶自闲化出一把伞遮在头顶,正圆的阴影刚好盖住他俩。
      辰一清撩上一眼,像是犯困般懒洋洋地说:“凉快。”
      叶自闲幽幽地叹气,幽幽地说:“我曾见过孔茟。”
      辰一清转而看他,十分平静:“你早知道塔桑泊百姓没死,还知道周菁乔。”
      “我知道周菁乔,但塔桑泊百姓没死只是一个猜测。”叶自闲说:“当年余洋下山没多久,认识了一帮寻找妖王的妖族。她生得晚,对妖王并没有什么执念,倒是更向往热热闹闹的过日子...年轻人嘛。”
      他笑了笑:“那时候她初尝人间烟火,又与同族相聚,迫切地要与我分享,非拉着我下山不可。也就是那一群妖中,有一位长者,于三界大战前两日路过塔桑泊,和周菁乔夫妇交过手,见识过‘长云’的厉害。”
      他想了想又说:“具体为什么斗起来的,我已经记不得了。但他说‘长云’极有个性,并非周菁乔选择了‘长云’,而是‘长云’认定周菁乔。这件事之后,余洋整日闹着要寻一个剑灵,要做周菁乔这样行侠仗义的女子。整日在我耳边念叨周菁乔周菁乔,长云长云,想不记得都难。”
      辰一清看着他,眼底闪动着飘忽不定的光晕:“后来呢?找到了吗?”
      “哪儿那么容易啊!”叶自闲抻了腰,弓起后背,最后双肩彻底松弛,长出一气:“我就是在那群妖中,第一次见到孔茟。他有个性,有想法,修为算不上极高,拳脚剑法倒很好...不过也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嗯。”辰一清短促地应着,随手抓起一把砂砾,呼地丢出去,哪知风向突变,将砂刮回来扑他满面:“呸呸...没事,你继续...”
      “余洋年纪小玩心重,跟着找几日就腻了,拉着我与他们道别。没过太久,我们在牁江边再次遇见孔茟,他也离开了队伍,继续独自寻找妖王。没想到再见竟是这种场面...”
      从侧面看,叶自闲眼尾上扬带着笑,后背却微弓着,整个人沉甸甸的,好像一不注意,他就会飞快地沉入深不见底的沙海。
      辰一清挪到他身后,把人圈起来贴着后背紧紧抱住,埋进叶自闲肩颈交界处,闷闷地说:“因为听过周菁乔在塔桑泊,你猜测是她救了百姓;因为知道妖族找妖王这么多年没有任何线索,所以不让我白费力气。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叶自闲有些僵硬,但并没有躲开,而是问他:“你不是想自己查吗?”
      辰一清像被自己打了一闷棍,灰头土脸的,像个傻子。
      等回过味来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他闷闷地笑起来,侧着脑袋蹭叶自闲。
      叶自闲指尖一晃,头顶的大伞倾斜,露出一片天空。
      那一片广袤又近乎透明的薄蓝,像从地面扬起的无边轻纱,被风吹得鼓鼓的,一点褶皱也没有。
      一连串黑影从他们眼前略过,巨大的翅膀似乎就在耳边扑棱,带起漩涡般的风。
      那是一群结伴的飞鸟,可背着光,分不清是什么种类。
      叶自闲在怀里动了动,辰一清低头,视线扫过睫毛,扫过鼻尖,看见那双修长的手,拇指与食指团成一个圈放进嘴里,唇角的伤口圈得极为醒目。
      接着,他听见高亢悠扬的哨音从那里钻出来。
      三声过后,叶自闲放开手,望着飞鸟长长的队伍笑起来。鸟群似乎在回应他的哨音,悠长的鸣叫此起彼伏。
      辰一清偏着头几乎看呆了,决定凑一凑这场突发的热闹。
      “咻——!”
      尖啸的鹰唳直刺天际,薄蓝的轻纱似乎震荡起来,鸟群受惊了,沸腾了,悠长的鸣叫变作短促慌张的啼鸣,杂乱无章,和骂街差不多。
      “卧槽!!”叶自闲捂着耳朵要跳起来,无奈被圈得太紧,以失败告终,只能偏头瞪他:“耳朵要聋了!!”
      辰一清脸上写满得意,上唇微微覆着下唇,猝然吁气,又是一声短促尖利的哨音。他这样做时,左颊泛出个浅浅的酒窝。
      鸟群骂骂咧咧,噼里啪啦胡乱地飞走。
      辰一清搂着叶自闲,被揍得哈哈大笑,爽朗又灿烂,一时间阳光也变得可怜起来。
      “让我看看好些没?”他反手按住叶自闲额头,迫使他靠在自己肩上,嬉皮笑脸地盯住嘴角。
      伤口受高温影响,虽已结痂,但边缘红肿依旧。辰一清很满意,相当满意。
      叶自闲只觉着那视线灼得伤口又烫又痒。
      ‘嘴张开一点。’
      当时辰一清就像现在这么近,这么近地说了这句话。
      叶自闲仓促地移开视线,额头依旧被按着导致他脖颈肌肉紧绷,强行吞咽的动作使得喉结滑动异常抢眼。
      他听见衣料悉悉索索的响声,料到某人故技重施,要趁机浪荡。
      “魆市...”
      “一会儿再说。”
      滚烫的柔软覆上来时,‘砰’的一声,和细砂一同扬起的,是清脆的女声:“找到了找到了——”
      叶自闲跳起来撞偏了伞,阳光像热油一样浇进来,他忙着抓伞,忙着被辰一清绊倒,忙着站起来,又忙着伸手挡住炫目的烈日。
      他飞快地忙完,眼神还在飘忽,胡乱拍了拍身上的浮沙,说:“那个...来了啊...”
      蛇妖定在原地,瞳仁一转,怯生生地说:“...打扰了...?”
      “啊?没...”
      “我说你一个障眼法都施展不出来的家伙!怎么就能用瞬移法了?”辰一清背对她坐着,头一直埋在掌心,语气渐重:“怎么就突然用得这么好、这么精准了?嗯?”到最后咬牙切齿吼出来,抬头侧脸,眼神像带着火焰尾巴的钢钉钉过去。
      蛇妖猫着飞速退出射程:“哈,我练得最好的就是瞬移法,保命的嘛...我可是吃着素修行五百年往上的蛇妖哦!”
      辰一清无言以对,往前一扑,趴进沙丘摆摆手,不想动了。
      叶自闲清清嗓子:“你过来吧,这边凉快...就是...这个?”
      那是一支上了年纪,却苍劲挺拔的杖。顶端圆润适宜手握,杖身算得上匀称,细密如发丝的纹理看起来像胡杨木所制。
      指尖的接触足以令叶自闲确定,这便是‘长云’。
      .
      “这不是封剑,叶捕快。”穆彤睁大眼睛看得仔细:“我一摸就知道,外边这层是剑灵给自己做的灵棺。七百多年前的东西,你看看,都给当成拐杖盘包浆了...”
      “灵棺?”叶自闲有些茫然。
      “呃...”穆彤想了想,解释道:“这种情况非常罕见,玄灵阁中有一把名叫‘元玺’的,同样是剑灵。听说是追随上仙,自绝于灵棺之中。不过‘元玺’品味高些,没把自己葬在拐杖里头,他的灵棺是一块极其精美的石玉...”穆彤觉察跑题,及时打住:“剑灵性子烈,这长云...恐怕是没办法了。”
      叶自闲挠挠眉尾:“长云认主,如果有其主的...遗物或者符咒或者别的什么,有没有可能打开灵棺?”
      穆彤眼睛眨巴眨巴,摇摇头:“没先例啊,要是封剑还能这么试试,建灵棺意味着剑灵什么念想都没了。”
      “那残留的灵气怎么说?”
      “只能说建灵棺时爆发的力量太强,别说遗留七百年甚至上千年也是有可能的。‘元玺’八九百年了,也还有灵气残留。不过,就算能打开,里面除了一把没了剑灵的普通宝剑,也不会有其他...”
      “没别的办法了,总得试试...”叶自闲揉着眉心道:“就算只是一把普通宝剑,用移星通幽或许也能看见些什么。”
      穆彤放下长云,抱起脚下嘬他衣角的兽妖幼崽,又道:“叶捕快,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七百年了,顾大人身上的护身咒也是会一代代消耗的...”
      “我知道...”叶自闲双肩松懈,想过一阵还是起了法。
      谁知身后炸起一阵哀嚎:“疯了!你们两都疯了!”
      叶自闲一激灵,指尖光点消失,讪笑道:“还是...等会儿吧...”
      江断云大半日不见,憔悴了不少,整个人灰蒙蒙的,正崩溃地来回踱步,嘴里碎碎念着:“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去漠县?一日三餐菜银是我掏,灶头是我站,房前屋后是我扫。花了五百两,却在这里带孩子!不省心的准上司差点把自己作死,聘来的磬灵非但不阻止还欢天喜地的陪一个...我图什么?”
      猛一抬头,吼出声来:“我图什么!”
      身上挂着三个兽妖幼崽吓一跳,瘪嘴将他看着,眼见要哭,江断云低头、变脸一气呵成,拍拍这个,哄哄那个,一眨眼,浑身又散发出浓重的奶爸气息。
      “叶捕快,我当你是个有分寸的,大将军什么身份,他要折在魆市,咱俩加上穆彤,手拉手神形俱灭吧...”
      “哎哎!你要跟谁手拉手?”辰一清蹭的坐起来:“说我就说我啊,别说我们小叶。咱们不讨论没发生的事,你就说,魆市这鬼地方,妙风殿没弄明白,我俩弄明白了还把它端了是不是功劳?倒卖法阵的二道贩子被小叶就地正法,是不是该记个大功?带带孩子怎么了?哪儿那么多事儿...”
      江断云面无表情抱起一只狐妖幼崽,两手一伸:“你来。”
      “我来就我来!”
      小狐妖在叶自闲眼前被接过去,水汪汪的狐眼先是看着他笑,一回头与辰一清四目相对,嗝了一声,炸着毛摔下来。
      叶自闲伸手护住,小家伙借力翻到地上,手脚并用奔回江断云脚边,顺着衣袍爬到他肩上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看。”辰一清两手一摊:“不是我来不了,是他更喜欢你!”
      “......”
      “再说了,不是给你叫帮手来了吗?”辰一清剑指一挥,豪气万丈。
      律阳油尽灯枯地坐在角落,发冠掉在地上,被幼崽当玩意,束好的发被扯得乱七八糟,怀里还有两只正呼呼大睡。
      辰一清剑指再挥,气贯山河:“知道你们搞不定,这不又带一个!”这回指向的角落里,契木塔蛇妖化出蛇尾,将睡着的幼崽圈在一起,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金狞,埋头狂吸那胖乎乎的肚子,嘴里也不知在叽里咕噜什么,满面陶醉,对这边投去的密集视线全无所知。
      “哈!我倒想问问,她来这儿干嘛呢?”江断云额上的青筋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她不放心那根拐杖...”
      “总之!”叶自闲清清嗓子,正襟危坐:“昱明仙君辛苦了,余洋很快就到。”
      江断云见叶自闲一脸诚恳,那手抬起来又放下去,往复几回,终是将怀里的幼崽交给穆彤,施下结界,宽阔的山洞无形中隔为两个空间。
      “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等等!”辰一清急道:“今早就想问,你们为何不住客栈?”
      江断云刚开口就被打断,太阳穴崩得脑袋疼,深吸一气闭眼道:“因为贵。”
      “......”
      “我可以说正事了吗?”
      辰一清瘪瘪嘴,伸手做请。
      “你们见到主使了吗?”
      叶自闲自知那时状态不佳,很多情况其实已经记不清了,便转头看向辰一清。
      只听他道:“确实没有。魆市疑点颇多,例如闭市后的摄魂术法,此法对凡人有效,那么它是如何作用于鬼的?那些被摄魂之人,又是如何继续在魆市活动?”
      叶自闲点点头:“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任何法阵都需要驱动力,仙法之阵靠灵气,鬼法之阵靠怨气,妖法之阵则靠蒙初之气,可我身在其中,感受到的气息极为混乱,似乎并非三种其一,是一种...说不上来,总之从未感受过。”
      “还有。”辰一清补充道:“法阵被破坏后,大量尸体从何而来,也成了未解之谜。”
      江断云眉头紧蹙,想了一阵问他:“法阵你记下了吗?”
      “记下了。”
      “你把当时的情况细致的跟我说一遍。”江断云说完侧首看向叶自闲:“劳烦叶捕快在墙角包袱里取笔墨来。”
      叶自闲点点头,转身去了。
      “我们先在城中塔见着了一个法...”辰一清话头刚起,便被江断云捏住手腕,随即神识里响起异常严肃的声音。
      ‘妙风殿不是不管魆市,而是进不去。’
      辰一清并不觉得奇怪‘我知道,但我...’
      ‘无论你的灵丹有多特别,都不可能进去。因为魆市屏掉的是仙籍。’
      辰一清倏地看向叶自闲晃晃悠悠的背影,指尖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叶自闲能带你进去,你不觉得他有问题吗?’江断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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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修文中...12.19复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