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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凡尘(一) ...

  •   传闻,为祸世间数十载,搅得三界腥风血雨的魔头,终是伏诛于魔域长明山,而行此雷霆手段者,乃玄陵山无妄仙尊,谢止蘅。

      市井茶楼,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满座喝彩雷动。

      “那无妄仙尊于万魔之中,孤身一剑直取魔君心脉!那一剑引动天威,剑光到处,冰封千里,将那魔头神魂魔躯碾为齑粉,正所谓魂飞魄散呐,不留纤尘!仙尊荡平魔域,救我苍生于水火,实乃当世神话,功德无量啊!”

      满座欢腾,无人知晓,这则喜事中本该化作飞灰的人,此刻,正于一片暖帐中,缓缓睁开了眼。

      *

      泠雪境,玄陵山至高至寒之处,寒气彻骨,一如其主。

      境内的清徽殿,却与外界冰天雪地判若两重天地。殿内四角皆置暖炉,炉中烧的并非凡炭,而是蕴含精纯火灵的“赤阳木”,此木千金难求,仅一截,便能令偌大殿宇温暖如春。

      意识像是在无边血海里,无数双冰冷怨毒的手自深渊探出,死死拖拽着他,耳畔尽是尖锐刺耳的诅咒与哭嚎。

      “宿云汀!你还我儿命来!”

      “恶魔!你这杀千刀的魔头!我咒你永堕阿鼻,不得好死!”

      “杀了他!杀了他——!”

      怨念织成天罗地网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宿云汀却没有挣扎,任由自己沉沦,坠入更深的水底。

      光影渐微,四野俱寂,他忽然觉得很累,就这般长眠下去,似乎也不错。

      就在他即将没顶时,一双手似乎从更深的地方托住了他,将他送离深渊浮向海面。有微光洒落,暖意流淌过他几近冻僵的身躯。

      宿云汀费力地想,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照理说,他该死得透透的。

      谢止蘅那把名为“裁雪”的本命灵剑,剑气凜冽如九天玄冰,一旦出鞘,从不留半分转圜余地。剑锋透心而过的剧痛,此刻忆起,依旧令他心口绞痛,下意识地痉挛。

      ……等等。

      若他已死,为何尚能思索?为何仍有痛感?

      宿云汀的指节蜷了蜷,眼睫重如千斤,他耗尽气力才掀开条细缝。

      入目是素白的鲛绡纱帐,帐顶悬着一枚夜明珠,光晕柔和。身下的床榻触感温润,应是上好的暖玉。鼻尖萦绕着极淡的幽兰冷香,清冽又熟悉。

      他没死?!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更多的不对劲之处接踵而至。

      浑身上下像是被拆散了重组,骨缝里都透着酸楚的刺痛。他试着凝聚魔气,丹田空空如也,心脉处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魔核早已碎成齑粉,荡然无存。

      修为被废了。

      “……”也算是意料之内,没死倒是未曾料到。

      宿云汀静默须臾,随即猛地睁大眼,他欲撑身坐起,却浑身虚软使不出力气。也就在这时,脚踝处传来冰凉触感,伴随着轻微的灵力波动。

      视线下移,霎时间,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自己竟不着寸缕,身上单单覆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聊作遮掩。而他的左脚脚踝上,赫然锁着一条由灵力凝成的锁链。链身流转着银色符文,另一端则深深没入床柱之中。

      何等的荒谬!何等的耻辱!

      他,宿云汀,执掌魔域,坐拥长明山,是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头,如今竟被人扒光了衣物,像个见不得光的禁脔,锁在了床上!

      早知醒来是这般境地,倒不如当初死得干脆些!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宿云汀眼前阵阵发黑,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他直直撞入双琉璃般清冷的眸子里。

      那张脸离他极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长而卷翘的睫羽,以及那双无波无澜的瞳中,映出的自己此刻惊愕而狼狈的倒影。

      是谢止蘅。
      光风霁月、万人敬仰的无妄仙尊。

      宿云汀的瞳孔微缩,震惊之余又夹杂着万分不解。

      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轰然炸开,气血翻涌。他猛地偏过头,“噗——”一口血沫猝不及防地喷出,在那人雪白的云纹道袍上溅开几点刺目的红梅。

      “你……咳咳……你想做什么?”宿云汀的声音嘶哑的厉害。

      谢止蘅并未答话,也没管衣袍上的污迹。他伸出手,用指腹擦去宿云汀嘴角的血迹。宿云汀下颌随之被捏住,那只手稍一用力,迫使他张开了嘴。

      一颗清香四溢的药丸被送了进来,入口即化,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那药便已顺着喉咙滑下。温和醇厚的暖流迅速流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钝痛与酸软皆减轻不少,干涸的经脉如逢甘霖,舒缓了许多。

      是九转还神丹,有价无市的疗伤圣品,宿云汀暗忖着。

      他闭上眼,心中愈发想不通。

      自己的魔核已碎,心脉也受到重创,那种情况下绝无半分生机。可现在自己不仅还活着,身体也没有那么羸弱。

      谢止蘅杀了他。
      谢止蘅又救了他!
      这算什么?

      宿云汀撑着玉榻缓缓坐起,身上那层薄纱顺势滑落,堆在小腹处堪堪遮住身下春光。

      他的目光扫向已经退开几步,在一旁蒲团上盘膝坐下的谢止蘅。

      那人墨发高束身形挺拔,肤白胜雪,唇色绯红,确是一副令人心驰神往的好皮囊。然此刻闭目调息,神情冷肃,便真如一尊没有七情六欲的玉雕神像,瞬息间又让人断了所有欲念。

      若非亲身经历,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清冷出尘的仙尊,会做出囚禁宿敌这等惊世骇俗之事。

      宿云汀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那人长睫微动似有所感,他才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

      殿内静谧,仅有角落里赤阳木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魔头报仇,只争朝夕。
      宿云汀假寐着,实则在脑中飞速盘算。

      为了自己的计划不受影响,跑,肯定是要跑的,只是眼下这状况,需得从长计议。

      他如今修为尽失,身体孱弱,比凡人尚有不如,而况谢止蘅已经伫立于当世修者的顶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已非天堑可以形容,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么……只有让谢止蘅烦了他,厌了他,从而再弃了他。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宿云汀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他最擅长的,不就是惹谢止蘅生气么?这人脸皮薄,又喜静,最厌恶油滑轻浮之语。

      思及此,宿云汀懒懒地倚着床柱,一双桃花眼潋滟着水光,眼尾微微上挑,透出几分天生的冶艳。

      “谢仙尊这是做什么?”他开口,刻意让声音染上几分暧昧的黏腻,“打算囚禁我么?”

      蒲团上的人眼睫都未动一下,恍若未闻。

      宿云汀也不恼,心下冷笑,这人现在装得倒是挺镇定,可能是力道不够。他继续加大剂量:“你把我藏在这里,用上好的丹药吊着我的命,还将我锁在你的榻上……”

      宿云汀轻笑一声,拖长了语调,“怎么,仙尊也学人家凡间的帝王,不好江山爱美人,玩起了金屋藏娇的把戏?”

      “啧,可惜我这副残破的身子,称不上什么娇,”宿云汀扯了一下唇角,话锋陡转,带上几分恶意的揣测,“只是不知,究竟是哪里值得仙尊如此大费周章?还是说……仙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

      “怎么不说话?”见他不语,宿云汀挑了挑眉,语气愈发轻佻,“被我说中了龌龊心事,不好意思了?”

      “谢止蘅,你我认识数十载,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情趣。”

      “还是说,谢仙尊就好这口?非要将我折了骨头,断了经脉,锁在这床笫之间,才觉快活?”

      宿云汀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动作舒展间引得脚踝上的锁链发出一声清脆的“哗啦”轻响,如碎玉投池,在这过分寂静的清徽殿内漾开圈圈涟漪。

      “别说,这链子还挺别致。”他故作欣赏地低头看了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那冰冷的链身上轻轻摩挲,指尖划过那些繁复的银色符文。

      宿云汀抬眼,眼波流转,他冲着谢止蘅笑,像个不怀好意的妖精:“就是不知,这玩意儿除了锁人,可还有些……别的妙用?”

      谢止蘅,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清冷的眸子,从宿云汀带笑的眉眼,滑到他摩挲着链条的指尖,最后落在他脚踝那截精致的锁链上。

      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泰然开口:“自然是有的。”

      宿云汀嘴角的笑意,霎时僵住。

      不等他再开口,谢止蘅已然起身,缓步走到床前。他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瞬间将宿云汀笼罩其中,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垂下眸伸出手,指尖点在了那条灵力锁链之上。一道微光自他指尖没入,链身上的银色符文骤然亮起,又归于沉寂。

      刹那间,宿云汀只觉有股陌生的、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自脚踝处窜起,如同千万只蚂蚁,细细密密地沿着经络窜遍四肢百骸。

      他浑身一软,险些栽倒在榻上。

      “你……!”宿云汀咬着牙,眼尾泛起潮红,话都说不完整。

      谢止蘅撤走灵力,“我不会伤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入凡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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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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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