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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24 尾声三 ...

  •   雨声淅沥,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沉闷,如同一块浸透了水、厚实的裹尸布,粗糙、褐色麻布。

      女子扑倒在巨大的坟包前,光秃秃的,墓碑也无,老槐树似呼啸嘶哑的鬼影。

      她虔诚跪伏,徒手拨开泥土,指甲缝塞满泥土,渗出血迹,半个身子浸泡在泥水里。

      雨水夹杂着泪水从脸颊滑落,她紧抿嘴唇、不愿泻出一丝泣音。

      一柄油纸伞前倾,雨停了,泪痕未干。

      雨大颗大颗砸在伞面发出闷响,啪嗒、啪嗒,遮蔽了本就不亮的光线,她动作未停,泥土被翻动传来绵密的窸窣声。

      直到那截嫩白的小手露出,半卧泥泞,上系一根红绳,她顿了顿,血迹混在泥水里、向外蔓延。

      伞面倾斜,雨变大了,血气更加浓郁。

      雨水一点点冲刷尸体上的污泥与血渍,一个个睡颜安详,紧闭眉眼,唇色发黑,苍白的皮肤裸露在外,粘腻秋衫紧贴。

      一人于前拉车,一步,一步,牛车用麻绳拴着牛车,咕噜咕噜前进,垒成一座座小山。

      家在山边的另一头。

      人、终是团圆了。

      那日之后,宫月霞重重合上木门,放下门矢,背靠冰冷门板,无力滑落。

      她竭力试着不去迁怒师傅,都是那两人的错,人是他们杀的。

      师傅,是…无辜的?

      她说服不了自己,索性闭门不出。

      万雪松同样在门外守了一夜,湿气爬上脚踝,寒气侵袭。
      一滴滴雨水从屋檐掉落,一下下敲打在石头上。

      半月后一日。

      “好奇怪,一瞎眼光头硬拉住我,让我把这个给你。”
      安乐手持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卷袖、细细擦拭上面的血迹,边缘缠绕暗纹,镜面清晰,被安乐的手遮挡大半,余者倒映出阿玖扶着床沿走了两步,听此回头。

      安乐浑然未觉,自顾自道,似是不解,
      “他应该还俗了吧,穿了婚服,大红绸上浮几朵灵力小花,是浅碧色的君子兰,还画了两个小人于肩头,两人嬉戏打闹、一拜天地、合衣共眠。这还是我上好多辈新起的手艺的,而今早失传了,真不知他哪来的。”

      安乐摇摇头,满是艳羡,撑头道,“只是被压得满是折痕,都丑了,不好看了。”

      同一时刻,宫家老二于木门前站定,风尘仆仆,满是沧桑,鬓角早已染上霜白,轻叩房门,如以前的每一次那样,“大姐,是我,别怕,我过回来了。”

      此刻时刻仿佛重叠,老二被人欺负了,剑断成两截,一回来直奔房间,不吃不喝,那时宫月霞也是这样敲响他的房门,“二弟,是我,别怕,姐姐回来了。”

      “吱呀”、门开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隐于黑暗。

      ……

      “爸爸,你看,天上出现一幅画!”稚嫩的童声响起,引得无数行人齐齐看向天空。

      海市蜃楼般远处出现圆弧的图像,视角奇怪极了,似镜子碎片。

      俊秀男子把碎片捅进红衣魔头的胸口,画面被猩红覆盖、那血还在不断流淌,却见那魔头发出凄厉的惨叫,痛苦异常,挥掌打飞男子。

      镜面块块碎裂,景象各不相同,其中最大的一块是,魔头傲然立于尸山血海,脚下满是断臂残肢,被人迎面刺来一剑,那人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两人缠斗起来,那张脸赫然与魔头一模一样,只更年轻些,双眼睛顾盼生辉,多了几分意气风发,颇有几分何不可为的肆意,身体健硕,是健康的黄白色。

      魔头显然一愣,反手抵挡,刀刃陷入皮肉,深可见骨,削飞一小块肉。

      “道友,你的剑呢?”白煜明显意外玄煜会直接用手抵挡,三两步退至安全距离,礼貌道。

      玄煜心下了然,俯视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不算,我只是想来了解了解你。”

      “那你可以给我表演几套剑法吗?”语气染上希冀,又转瞬即逝。

      白煜欣然应允,灵气运转,俨然是天下第一人的感觉。

      身影一动,白衣胜雪,一招一式间恍若流动水流,反射出道道光影,于黑暗间刺目耀眼,惹人崇敬。

      剑起,如翠鸟斜掠水面;剑行,如闲云野鹤飞跃云层,带起一片空白;剑落,如星辉流转、洒下漫天霜华。

      剑气时而润物无声,时而雷霆万钧。

      白煜心思澄澈,满心都是手中剑与行侠仗义、游行天下,再提一壶小酒,仿佛一切都唾手可得,一切美好的事物尽归于他。

      忽的,白煜胸口绽开一大片红,血迹蔓延,宛如一朵国泰民安的红牡丹盛开绿丛。

      “抱歉,我就是这样一个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的人,我阴险狡诈,我忘恩负义,我喜怒无常,我滥杀无辜、弑杀成性,所有不好的品德都在我身上应验。这下、了解我了吗?”

      玄煜猛地抽出匕首,带出一片血雾,匕首在白煜衣袍蹭了蹭、弄干净血珠。

      可白煜没怪他,呕出一口血,伸手拂上他的脸庞,出乎意外的顺利,“辛苦啦,我先走了。”

      一块碎片化为齑粉,专心蚀骨的疼痛袭来,仿佛有人在他胸膛搅和,又凶狠地把匕首捅进捅出。

      原来疼痛又千百倍反噬回他身上了。

      后面又来了无数个自己要杀他,都未能如愿。

      每一个、都是他。

      他懂每一个心里会想些什么,他们是夜深人静时,他期盼过的希望、幻想过人生的无数种可能性。

      他会和哥哥一起长大,结婚生子,共同赡养父母,一辈子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或是在被抓走后突然觉醒很厉害的天赋,不必被挖走灵根、不必被剜骨,他逃也似回家,之后…崩溃,下定决心报仇,像每一个话本子里的主角那样。

      又或者,死在崖底!被怨念啃食成一具白骨。

      这个破世界,我不来了!

      真希望自己一生下就被人掐死呐…

      一次次杀死自己是什么感受呢?

      看着他们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看着他们挣扎、反抗、又在不甘中咽气,听着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血溅在眼睛里,顾不得擦,涩涩的。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我都无比熟悉,一次次、一下下,我好像快要消失了。

      我还是我吗?
      他还是我吗?

      我该是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

      ……

      直到最后,玄煜遇见了小煜,小煜小小一只,正怯生生望着他,也不走近,脸上满是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疼痛地阵阵痉挛,癫狂地想笑,他也就这样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废物,一群废物!活该被我杀死,也活该在日日夜夜受人折辱。”

      “你就该死!就该千人骑万人枕,怎么?你不是很高兴、很享受吗?叫一个给小爷听!”

      “哈哈哈哈哈,比不得你啊,早就被我千刀万剐啦,蛆虫在烂肉上爬行的滋味不好受吧!”他踉踉跄跄起身,一脚脚踹向虚空,“你们就该和我一起在烂泥里发烂、发臭,在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他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杀死自己带来的不只是视觉冲击,更是不断凌迟那个弱小的自己。

      小煜害怕地缩在一角,等白发爷爷情况好点,鼓起勇气,问道,“爷爷,你知道我哥哥去哪了吗?”

      玄煜躺在尸山血海,瞥了一眼小煜,看人出现两个重影,他挥手试图驱散,可并没有缓解,反而越发严重起来。

      小煜关切道,“爷爷,你没事吧,我们村就在附近,我去找人救你!”

      “我受伤了,走不动,你过来扶我一下。”玄煜仿照记忆中那人的话,诱惑道。

      小煜犹豫一下,终是善良占据上风,避开尸体,一步步挪到玄煜身边,朝玄煜伸出小手,历史仿佛要再次重演。

      玄煜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迅速把刀塞到小煜手中,覆上小煜的手、反握住,用力捅入自己心脏,仍不解气,紧盯着伤口,伸出另一只手蒙上小煜的眼睛,剜出自己心脏,随意抛在一旁,轻声道,
      “你当初就该这样对他,记住,路边的人、不要救,善心是全天底下最没用的东西。”

      又被玄煜自己反驳道,“不对,我会保护你,你尽可以去救任何想救的人,只要有足够的武力,就什么也不怕了,甚至还能看见他们痛哭流涕、摇尾乞怜。”

      空中的碎片只剩下一块了,小煜呆呆的看着,周围的景物在不断瓦解、逐渐归于虚空。

      灵魂的自相残杀,似无数颗星星相撞、陨落,也曾划破天际、带来一束微弱白光,转瞬即逝间归于虚无,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

      安乐被支走,只离开片刻,就与大人天人永隔了,正欲毁坏镜子,还未看清倒影,就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四处混合着暖烘烘阳光的味道。

      狐狸窝!

      全力赶路也得半个月,来不及的!

      狐妈妈诧异看着突然出现的安乐,一边帮安乐舔舔毛,一边疑惑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事情——”

      她神色忽的一怔,转而惊喜道,“你做到了!大战的源头解决了!你是我们狐狸窝的英雄!”

      对苍生而言,一场泯灭的浩劫被终结了;可对于安乐来说,是她不得不赶回去的理由。

      结束了?安乐疑惑。

      结束了!鲛人感叹。

      千辛万苦赶回来的鲛人满眼血丝,又见这一幕目眦欲裂,他心离玉佩越近,猛地抓住一丝气息,犹豫不决,终是用鱼尾拍碎。

      是,功德?
      不,没有这些,他会疯的!

      等他赶到,一切都晚了,只得轻飘飘接过那具了无生机的尸体,遵从阿玖与他闲话时的遗愿,焚烧了、洒在大街上,任人踩踏。

      他面无表情地挥洒,灰烬纷纷扰扰,试图再次融入未曾接纳过他的红尘。

      宫月霞好不容易与二弟决定放下,一起生活,路遇万雪松,三人同行,推开门,是空荡荡的屋子,再猛地抬头,却见那令人难忘的一幕幕。

      日子照旧过下去,只热闹那一夜、历史上仿佛就再没有玄煜这个人了。

      宫月霞与万雪松在新置的牌位前分道扬镳,两人都有各自要走的路,或许命运的丝线又会将两人牵扯、捆绑在一起,或者不会、余生再无瓜葛。

      某日万雪松游离四方,见一老友垂垂暮老,王子安双手颤颤巍巍的,
      “那时候小,不懂事,现在长大了,总觉得那时对不住你,你小妈身体好点了吗?”

      对了,我小妈呢?

      上天收走了对我的恩赐,不顾我苦苦哀求。

      又过了几百年,万雪松与宫月霞寿终正寝,最后也没在一起,保持友人的关系,一同惩奸锄恶、游历四方。
      说不清是要清除再次大战的养分,还是不想再看见小煜流泪的那双眼睛,只是偶尔在提起某个人时一怔,发呆片刻,笑一笑,过去了。

      安乐也熬成了狐妈妈了,她回去过,偷走了大人仅存的衣物,与万雪松与宫月霞打了一架,赢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现在,她正悠闲地给小辈们讲故事呢,“我呀,曾经遇到了一个很强大的人,追随他解决了还未应验的一场大浩劫呢。”

      “那哥哥和弟弟真的全死了吗?”一只血红皮毛的狐狸探出脑袋,蹭了蹭安乐,问道。

      “没有哦,他们化成风、化作雨,永远陪伴着对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1.24 尾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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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写完第一个世界,我由于学业紧张会停更一年,一年后见啦,会大改,期待大家的建议。 真心祝愿所有人生活幸福美满,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学业事业更上一层楼,在忙忙碌碌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最最最重要的是不要过度苛责自己,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欺负以前的自己啊,ta尽了ta那时最大的努力了。 要学会努力爱自己呀~wink~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