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只想下山》山月来

37、南衡城（二十一）

　　琴音穿过层层墙壁，跃入幽暗空间内，令狐绥披散着长发，正奋力挣脱束缚在四肢和脖颈的锁链。

　　他听到了外面阮芸的声音。

　　张玉君当年封印他时告诉他，“待你金丹时，这锁链你便能打开了。”

　　可是，现在已金丹二阶的他还是没挣脱开。

　　披散的长发随着他抬起头向两侧滑落，露出橘红的竖瞳眼眸，他怒吼：“张玉君，你个王八蛋，骗老子。”

　　幽蓝的火焰自他手中燃起，他交互扯住两手上的镣铐用力撕扯，火焰顺着铁链延烧出去，啪嗒一声——

　　第一根铁链被扯断的时候，周围墙壁像活了一样，符文隐隐发光浮出水滴延展成壁，而青铜壁不断缩小渐成符文，两者竟相转换。

　　第二根铁链掉落在地，两根铁链竟是藤蔓。

　　藤蔓上的火焰没有熄灭，两根藤蔓反而像是有意识一般蠕动着纠缠在一起，其上的蓝焰燃烧更盛，第三、第四、第五根铁链掉落后，五根藤蔓在蓝焰的淬炼中，渐渐变成了一把墨色长剑。

　　青铜构筑的牢笼也完成了转换，成了一座水牢。

　　令狐绥摸了摸空了的手腕和脖子，瞥向一旁悬空的墨剑。

　　“哼，张玉君你个鸡贼。”他手一伸，剑起，幽蓝火焰于墨色剑身上燃起，直冲水墙而去。

　　青铜的符文在水墙的包裹下发出金光，两厢竞敌，一时间竟分不出输赢，令狐绥眉头蹙起，灵气输出更盛。

　　乐音传入地下牢室时，三只赤狐便舍弃围攻响着内室奔去，奔跑之中逐渐合一，身形也不断变大。

　　听着耳畔的乐音，纪蕴知道自己等的人出现了，她撤掉结界，阮芸立马跑进来，一眼便认出了冯芷，冲她而去：“师姐。”

　　她看了眼凑到一起的两人，识趣道：“我在这倒显多余了，那便不打扰你们了。”

　　一旋身便消失不见。

　　阮芸见人走了，快速对冯芷说：“师姐，我把我知道的告诉小师妹了。”

　　“嗯。”冯芷料到了，面色如常。

　　她望着阮芸，又望了眼门后的内室：“你的家人来了，去找他们吧。我也要走了。”

　　“师姐你要去哪？”阮芸下意识问，想了想又道，“师姐，小师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过去而已，你好好和师妹沟通……”

　　“阮芸。”冯芷喊住她，垂下眸光，避开这个话题，轻声道，“去找你家人吧。如果需要容身之地，浮云山永远是你第二个家，也会是你家人的家。”

　　阮芸顿住，想再说些什么，冯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去吧。”

　　巨大的狐狸弯弓着身子，张口露出尖牙，一口咬上水墙撕扯。

　　内外夹击之下，水墙渐渐崩溃，令狐绥飞身上前握住剑柄，奋力一刺。

　　哗啦一声，水墙崩溃，散落满地，狐狸奔向对方散作灵点融入他的身体中。

　　这狐狸本就是他的灵力，张玉君封印他之前用女娲琴将他分出的灵力具化于封印之外。

　　游走在封印之外的狐狸藏了起来，源源不断的将外界灵气偷带回来增强他的力量，待他步入金丹后，协助他出来，回归于他。

　　令狐绥撸起头发，嗅到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直冲而去。

　　一路奔来的阮芸还没反应过来便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

　　令狐绥拉住将要跌落的阮芸，两人不期对视上。

　　七年的分别一朝猝不及防的重逢，阮芸愣愣看着令狐绥，眼角湿润，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比之七年前，他受了好多shang……

　　“芸娘，能见到你真好。”令狐绥两眼放光的上下看着阮芸，拉着她翻转着又看了看，手还比划着，“之前还是个矮豆芽，现在还长高了。”

　　他鼻子又在她身上嗅了嗅：“身上沾了些其他的人的味道……”抬眼，他手扯了扯阮芸的脸颊，“不过有好好吃肉，都长胖了。”

　　重逢的激动、伤感还未说出口，令狐绥三言两语就把这氛围击碎，阮芸紧握的拳头蠢蠢欲动的将要抬起。

　　令狐绥猛然抱起阮芸：“我们先离开这破地方，我现在很强的。”

　　三息之后带着她来到纪蕴留下的传送口。

　　变成废墟的春风阁上，突然出现的纪蕴站在一侧紧盯着半空中的张玉君，他专注于抚琴浑似看不见周围的人，齐昃握紧腰侧的刀直直的望着他。

　　谢泽挡在越南星身前，带着她缓步后退。不知为何，这人出现看向他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泽，要不我找个机会先溜。”谢泽侧身望向她，越南星看着周围的光壁道，“心魂镯在我身上，你随时可以找到我，就是不知道这光壁我能不能出去。”

　　谢泽轻声道：“它只是禁止外面的人进来，你能离开，万事小心。”

　　越南星愣了一下，轻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令狐绥扛着阮芸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琴音停止，张玉君一抬眼便在人群中锁定谢泽。

　　“啧啧，这么多人……是来欢迎老子找你们算账嘛。”令狐绥环顾周围，全是不认识的家伙，左手蓝焰燃起，“那你们就去死吧。”

　　说着蓝焰分裂四散而下。

　　齐昃拔刀挡在春风阁被捆住的众人前；冯芷将纪蕴挡在身后摇动手中青铜铃；谢泽挡在越南星身前，急促道：“快走。”越南星弯下身子就跑。

　　我留在这也没什么用，还会拖后腿，先溜为敬。越南星在谢泽出声的一瞬就拿出速行符贴上，飞速逃离。

　　冯芷挡住蓝焰之余瞥见越南星离开，纪蕴灵识传讯道：“我在她脖后放了追踪咒，她不知道，我把咒语告诉你。”

　　冯芷收回目光看向纪蕴，她却别开脸。

　　冯芷轻声道：“谢谢。”

　　张玉君目不转瞬的盯着谢泽，齐昃扑灭蓝焰一甩长刀，直指他一字一句的吐出：“缉妖司齐昃奉皇城督妖司联白玉京通缉之令，捉拿十三年前欺师灭祖屠戮留仙宗的罪人——张玉君，可认罪伏诛？”

　　听到齐昃的指控，越南星没忍住好奇地回头望向废墟上的黑袍人，不是天才吗？怎么是罪人？

　　张玉君瞥了齐昃一眼，又聚焦在谢泽身上，他拉下遮住脸的黑袍。

　　黑袍下的面孔意外的年轻，看着才二十出头，周正俊朗，若不是齐昃指控般说出他所做之事，完全无法想象他居然会是屠戮宗门之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玉君脑中闪过一道身影指着他的脑子愤愤不已：被人冤枉当然要反驳啊，怎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齐司长既选择相信谣言，那又何必问我。”

　　阮芸第一次听到张玉君过去的事，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又看向指控他的齐昃。

　　她眉头蹙起，略一沉默，后召出双锏挡在张玉君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哥哥才没做过那种恶事。”

　　令狐绥手中握紧墨剑，紧紧盯着齐昃，一时间三人剑拔弩张。

　　张玉君却复杂的看着两人，暗自低下头。

　　纪蕴蹙眉，缓步退开。

　　齐昃长刀一横，冲向张玉君，阮芸将要挡上去，令狐绥一把将她往后拉甩给张玉君，率先冲上去，墨剑砍上长刀：“哈，不如让我来会会你啊，你比七年前长进了？还是退步了？”

　　越南星跑到光壁边，只要跨出一步她便会离开这里，身后猛然响起的巨大声响，心里清醒的告诉自己别回头，但还是抵不住好奇的回头一看。

　　快到无法看清的身形，只能听到空中传来刀剑相撞之声和带着愤怒、嘲讽的对骂。

　　越南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两个高阶修士对战，法术、阵法只在瞬间便释放轰向对方。

　　这就是金丹级别的战斗吗？之前经历的那些追杀、袭击，在这高阶力量面前都变得不够看的了。

　　张玉君骤然对谢泽出手，琴弦一拨，阵法在谢泽周身展开，谢泽紧握赤剑术法瞬间释放，冯芷则向着越南星奔来……

　　越南星收回目光，果断迈出迟疑的脚。

　　穿过光壁，面前堵了一面肉墙，越南星抬头，一壮汉正好奇的靠近光壁猛然被从里面钻出的越南星吓到愣住。

　　“呀。”越南星没忍住发出一声惊讶，壮汉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退开，光壁之外围了一圈南衡城的居民。

　　他们好奇、警惕的看着越南星，窃窃私语的声音小声的在人群里响起。

　　“春风阁咋了？”“我闺女明天还能去做工吗？”“是又有人来找麻烦吗？”“店大被人嫉妒遭人报复？”“这些人怎么这么烦啊，老是来找春风阁的麻烦。”

　　“退开，退开，缉妖司办案闲杂人等退散。”齐昃驱走的那几人没走远，在不远处驱散围观之人，“莫不是要官兵来把你们下大牢才肯走。”

　　越南星推开人群撒腿就向西街跑去。

　　零星的灯笼挂在店铺檐下，微弱的光照着空荡的街道，略有急促的呼吸声显得如此清晰，越南星拿出木制圆牌，两指一点注入灵力。

　　圆牌向着街道尽头飞去，越南星急忙跟上，一路转进巷道停在一面墙壁前。

　　墙壁上挂着横幅：前往白玉京交通乘坐地。圆牌掉落在地，越南星捡起，墙壁上发出亮光，一张狮头铺首浮现在墙上。

　　狮头嘴中没有衔环，张着大嘴，越南星看了会儿，将圆牌放狮头嘴里，狮嘴咔的一声合上，眼中冒出光对着越南星就是一扫，后嘴巴张开，啪嗒一声，圆牌掉落，声音从中传出来：“无法识别，请勿使用遮掩容貌的法术。”

　　越南星反手撤了面容上的遮颜术，再次放入圆牌，狮眼冒出光再次扫描越南星：“白玉京选拔报名者越南星，身份核验无误。请拿好入场令牌，乘搭方舟前往天昇城参加选拔赛。”

　　越南星从狮嘴里拿出圆牌，脚下亮起阵法。

　　再一回神，她便在一片空旷的绿地上，环顾四周，空地之外皆是树林，只有一小帐篷在空地上。

　　帐篷帘布下猛然钻出一颗头，越南星捂住胸口后退一步。

　　帘布下的人扫了越南星一眼：“姑娘，今日四月十四了，子夜钟声早已响过，你就算现在赶去天昇城也不一定能在一天之内过了选拔赛，拿着牌子明年再来吧。”

　　越南星一把揪住他要放下的帘布：“等等，我人都没打退堂鼓，你给我打什么鼓，我现在就要去，方舟在哪？”

　　那人无奈的瞥了越南星一眼钻出来，从储物袋中掏出……马车？

　　巴掌大小的马车在他的术法下落地变成了载人的大小，他打着哈欠道：“方舟最晚的那趟戌时就已离开，你这都过子时了，只有这个。”

　　没有马的马车，四个轮子平稳立在地面上，他看着越南星一脸茫然，解释道：“马车靠灵石驱动，你上去后会看到车门那有个圆球，那是导路球，把你的圆牌放进去它就启动了，会自动沿着官道带你去天昇城，如果你嫌马车慢可以扔块下品灵石进去提速。”

　　想了想，他又问：“令牌免费赠送三块下品灵石，要兑换吗？”

　　“要。”

　　谢泽给越南星的是真金白银，在人间游走不愁，但灵石这东西她就稀缺了。

　　那人给了越南星灵石后，就钻进帐篷。

　　越南星将灵石收进储物袋，站在空地上，隐隐能看到南衡城的外墙，还有中间那道光柱，也不知道这场混战会怎样收尾。

　　脑中突然闪过离开前，张玉君袭向谢泽，冯芷向自己奔来……我是在等谁吗？

　　明知道会来的只会是她。

　　越南星轻叹一声，仰头望着夜空，空中闪过道道灵光。

　　流星？不对，她定睛一看，一闪而过的灵光中有腾云驾雾之人，也有踩在剑上和各种越南星叫不出名字的武器上的人，他们一飞而过向着南衡城而去。

　　“南星。”冯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越南星一愣，阖上双目，轻轻地深呼吸。

　　“我知道你怨我没将一切告诉你，可是……我，我真的没有恶意。”冯芷局促的揪住裙摆，“你能不能不要去白玉京？”

　　“师姐，我不怨你。”越南星缓缓回身，看到冯芷的刹那眼泪流下，嘴角确是上扬，“你不愿说应有你的考量，我能理解。”

　　“南星。”冯芷错愕的望着她。

　　“只是麻烦师姐也体谅下师妹，你不愿说的事，我自己去查就好。”越南星左手掌心浮着白玉令牌，心魂镯一闪，火诀燃起，白玉令牌上的追踪咒被烧毁，“师姐请勿阻拦我，除非师姐嘴里一句真话也没有，包括不想伤害我都是假的。”

　　冯芷张了张嘴又紧闭，最终一句话也没说，既如此那师妹对不住了。

　　她手中握住青铜铃，叮铃一声，灵雾自她身后迅疾而出。越南星余光瞥见，一把抹掉眼泪收起白玉令牌。

　　她急速后退，右手压在左手腕上一挥，火焰喷出烧向灵雾，又借助速行符瞬间来到马车前。

　　一骨碌爬上去，圆牌扔进导路球中，圆球发出亮光，车轮转动。

　　冯芷摇动青铜铃，灵雾化作绳索攥住马车后轮。

　　车内的越南星一踉跄，急忙扶住车壁，推开车窗，后车轮上缠着的灵雾绳，她甩出火诀符一把烧了。

　　冯芷又摇动青铜铃，越南星立马扔出一块灵石到导路球中。

　　马车猛然加速，越南星抓住窗沿稳住身形，探出头去，冯芷已被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