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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墓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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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上,女生靠在男生怀里,男生搂着女生,两人相互依偎着,他们的姿势自然而亲昵,仿佛彼此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两块拼图。
画面缓缓呈现在眼前,故事在一家宁静疗养院拉开帷幕,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一位神情略显茫然的老妇人床边,翻开一本微微泛黄的笔记本,轻声念道:“1940年的夏天……”
彼时,南卡罗来纳州的小镇上,年轻的诺亚是个在木材厂辛苦劳作的穷小子,他身形矫健,笑起来带着质朴的阳光。富家千金艾丽随家人来此避暑,她穿着精致的碎花裙,灵动的眼眸满是对小镇生活的好奇。在热闹的嘉年华上,诺亚对艾丽一见钟情,大胆邀请她跳舞,艾丽却因他的莽撞拒绝了。可诺亚没放弃,在艾丽坐摩天轮时,甚至挂在摩天轮上,半开玩笑地“威胁”,这让艾丽又好气又好笑。
看到艾丽坐摩天轮时,祁东忽然出声:“我们明天去做摩天轮吧。据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会永远在一起。”
林念佳勾了勾唇,没说话。
电影正播放到高潮部分,婚礼前夕,艾丽情绪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中泪光闪烁,与诺亚重逢后的种种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旋转。她的内心被痛苦、眷恋与愧疚反复拉扯,一方面是与隆即将步入的婚姻殿堂,那是家人认可、社交圈熟知的既定轨迹;另一方面则是眼前这个让她爱得刻骨铭心、从未真正从心底抹去的诺亚。
林念佳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心脏处仿佛被一只无形且粗暴的大手狠狠攥住,尖锐的刺痛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她紧咬下唇,拼命忍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
她深吸了口气,慢慢放松身体,轻声说:“祁东,你说艾丽会和谁在一起?”
祁东眼眶湿润,沉声道:“当然是诺亚。艾丽爱诺亚,爱可以抵万难。”
“可是,如果诺亚不来的话,艾丽就会和隆结婚,他们很合适。所以,有时候,合适也很重要。对吧。”
祁东争辩:“但爱最重要,合适是第二选择。”
“但爱情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还有许多因素。我们不能因为爱情,丧失理智。”林念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原本平稳的胸腔急剧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无形的阻力抗争,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好似肺部被一层细密的网束缚住,难以摄取足够的氧气。
她紧紧地抓着祁东的胳膊,不让他动。
“你让我看看,好吗?”祁东眼眶干涩到疼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音带着哽咽。
林念佳摇摇头,又说:“祁东,人生不只有爱情。你还有周易北,林东潇,梁溪他们。”
祁东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满是委屈,语气平淡:“可是,他们都不是你啊。”
林念佳的目光开始涣散,眼前电影里的画面变得模糊不清,扭曲成一团诡异的光影。
“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做一个闪闪发光的人。”
“南桉的冬天很美,下雪更美,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你要替我多看一看。”
“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忘记我。”
“祁东,遇见你,我很开心。”
……
祁东拼命摇头,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肆意流淌在脸颊,溅落在她的手上。“不,你不要说这些,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答应过我,毕业就结婚,你不能言而无信。”他的声音沙哑得近乎嘶吼,胸膛剧烈起伏,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近窒息。
随着心脏的疼痛愈发汹涌。林念佳原本捂着胸口的手无力地滑落,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另一只搭在祁东胳膊上的手,此刻也软绵绵地耷拉下去。她的头缓缓歪向一边,双眼轻轻合上,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颊上留下一抹淡淡的阴影。
整个影厅依旧回荡着主人公的声音。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祁东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眼神涣散,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水,他想要大声嘶吼,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怀里的人冰凉,他的心也跟着一层一层凉透了。
他抱着林念佳走到车库,然后轻轻放到副驾。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医院的轮廓终于在前方出现,祁东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如脱缰的野马冲向医院大门。还没等车停稳,他就迅速解开安全带,冲到副驾驶座,小心翼翼地抱起女生。朝着急诊室狂奔而去,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衣衫也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路上,他大声呼喊:“医生,救救她!”
一群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接过林念佳,将她迅速放在担架上,推进了急救室。男生紧随其后,眼神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急救室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急救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男生还是从医生低垂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无力,在男生听来却如晴天霹雳。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医生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不,不可能,你们再救救她,她不会死的,她只是睡着了……”他的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肆意流淌在脸颊。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挣脱男生的手,转身离去。
祁东缓缓转身,看向躺在担架上的林念佳。他一步步挪过去,双腿发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女生的脸,那触感冰凉刺骨,像在触碰一块毫无生机的寒冰。
“宝贝,你醒醒啊……”
他的声音微弱得近乎呢喃,泪水不停地滴落在林念佳的脸上,可她再也不会回应他了。祁东缓缓蹲下身子,将头埋进女生的怀里,放声大哭。
三天后。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压着,风在树梢间呼啸而过。
灵堂入口,林念佳的遗像静静悬挂在墙上,照片中的她笑容明艳动人,双眸闪烁着光芒。
江兰和祁东作为家属,站在一起。
江兰站在左侧。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身形佝偻,脊背弯曲,头发凌乱地散着,几缕银丝在微光下刺目地闪烁。双眼红肿,眼眶深陷,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不断地从脸颊滚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祁东站在江兰旁边,身形消瘦,往日合身的衣衫此刻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面庞苍白,毫无血色,眼眶周围是浓重的乌青。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遗像,眼神空洞,嘴唇干裂起皮,偶尔微微颤动。
过了一会儿,梁溪脚步慌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与惊惶的神色,双眼红肿,嘴里不停嘟囔:“这不可能,怎么会……”她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之后是张棋,林以南,张柯。
然后是江老夫人。她穿着黑色旗袍,眼睛里带有不知名的情绪。
最后是祁伏,周易北扶着祁伏,缓缓走来。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支菊花。
林东潇在飞机上,实在是赶不回来。
学校的许多同学来了,梁怡也来了,杜淑仪也来了。
老师最后也来了。
前来吊唁的人们依次上前,在遗像前深深鞠躬,献上手中洁白的菊花。每一朵花都层层叠叠地簇拥在灵堂前。
角落里,牧师翻开圣经,轻声诵读着超度的经文,低沉的声音在灵堂内回荡,为这场离别增添了几分肃穆与庄严。烛光摇曳,光影在人们脸上跳动,映出一张张满是哀伤的面容。
随后,林念佳的遗体被送往殡仪馆。一路上,车里一片沉寂。窗外,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进入火化间,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炉门缓缓打开,炽热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空间,也映红了众人的脸。
祁东走在最前面,在工作人员将遗体推进火化炉的瞬间,他猛地扑上前,双手死死地扒住推车,声嘶力竭地呼喊:“不要!不要啊……”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与不舍。工作人员赶忙上前劝阻,他却像疯了一般挣扎,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肆意流淌在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最终,在众人的拉扯下,他被强行拉开。眼神呆滞地望着那扇缓缓关闭的炉门。透过观察窗,跳跃的火焰一点点吞噬女生的遗体。
炉火熊熊燃烧,祁东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不停地颤抖,周围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脑海中全是林念佳的音容笑貌。
不知过了多久,火化结束的提示音响起,祁东缓缓站起身来,双腿发软,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走向工作人员,接过装着林念佳的骨灰盒,双手捧着,轻轻贴在脸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冰冷的盒壁。
江兰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她后悔了,她不应该说那些话,说祁东的坏话。
林念佳的骨灰葬在林念欢旁边。
墓碑上除了林念佳的名字,最显眼的就是“祁东之妻”四个大字。
林念佳去世的第一个星期,祁东每天都去墓地,从早坐到晚,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在陪伴着她。
但实际上是祁东需要林念佳的陪伴。
每次都是看墓大爷过来赶他走。看墓大爷也问过祁东,为什么每天都来,没有其他事情吗。祁东告诉看墓大爷,只有待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大部分时间都是看墓大爷在说话,祁东有时会说一句。
林东潇从新西兰回来,下飞机就直奔墓地。
看到墓碑上的字,简直震撼人心。他没有想到祁东对林念佳的感情,如此真。
祁东依然在。
看到林东潇,祁东没反应。过了两分钟,他笑了,而后笑着笑着就哭了,最后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林东潇深吸口气,安慰道:“阿东,我回来了。林妹妹一定不希望你一直这样颓下去,听哥话,我们继续生活,好吗?”
祁东痛苦地呜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声线暗哑,近乎死寂。
“你现在这样,是在让谁看?如果林念佳看到你这样,她会怎么想?她心中的祁东是肯定不是你现在这样。”林东潇一字一句地喊道。
祁东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我只是,很想她。我很想她。哥,你能不能让她活过来啊?我真的好想她。”
林东潇坐到他旁边,语气喃喃:“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林念佳没有看过的风景,你应该替她看。我们都知道,林念佳很优秀,但你要做的就是向她一样优秀。”
墓园上空,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湛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几缕洁白如棉絮的云朵,慵懒地飘浮在空中,像是被遗忘的梦境,悠悠地变换着形状。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下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轻柔地落在墓碑上。微风轻轻拂过,带来花草的清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祁东没说话,只是在林东潇走的时候,跟着他回家了。
林东潇想让祁东去他家住几天,但祁东拒绝了,所以,他妥协了。他去祁东家住。
家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椰子每次都会在门口寻寻觅觅,开门声一响起,它就会蹲在门口,翘首以盼。
周易北在餐厅买了菜,三个人四个菜。
祁东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上楼了。
“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周易北皱着眉,看向林东潇:“从林妹妹走后,每天只吃一顿饭,一顿只吃几口。”
林东潇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说了。祁东需要时间走出来,再等等。”
他们也草草吃了几口,把剩菜放到了冰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