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天不笑

3、梦魇

　　两人披了外套往外走。
　　一路上畅通无阻,可到了一个叉路口,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原本安静的路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苍老声音毫无征兆响起:“二位可知去周家村的路？”
　　白祈一惊,一路跟过来难道已经出村了吗？
　　霍舟果断拒绝：“抱歉，我们也不知道。”
　　老人着魔一般念叨几声“不知道”，随后眨了几下眼,似乎是回魂走了，对他们说：“好，好。”
　　白祈突然问:“您去周家村做什么？”
　　老人迟疑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我呀，去找老朋友。”
　　白祈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叮嘱:“您路上小心。”
　　二人目送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向与周家村相反的方向。
　　白祈不用霍舟问就已经开口：“如果是老朋友的话通常是去过对方家里的，不至于连进村都要问吧？”
　　霍舟补充:“发现了吗，问何花名字时她停顿了一下，刚才那个老人也有同样的反应。而且何花一直没问过我们的名字，不太正常。”
　　霍舟接着又反问：“这个年代，怎么说也很少有人上夜校还出村，更何况是这么远的路。”
　　白祈：“据我所知，周家村因为被扫荡的缘故是有详细记载的，”顿了下,他说，“周家村内部是有夜校的，且不止一所。”
　　霍舟耸耸肩:“看来是有问题了。她们八成不是去夜校而是另有目的。先回去吧，估计今天看不出什么。”
　　两人沿来时走的路返回。
　　刚进门,何花的声音传来:“哎呀你们怎么出去了?俺可一顿好找嘞！”
　　霍舟镇定地回了一句:“就是出去逛逛，没事。”
　　谁知何花却夸张地叫了一声:“你们去外头逛了？！”
　　霍舟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有些不解,又摸不透是因为什么，只能试探着问:“有什么说法？”
　　何花一听,兴致勃勃地解释:“这附近经常闹鬼嘀，多亏我带人在这建了屋镇着。你们可别小瞧这玩意儿，厉害着嘞！”
　　霍舟和白祈不置可否。
　　但何花瞧他们这态度不干了，一拍桌子:“要不是我，你们能找到住所？！”
　　霍舟见事态不对，忙道：“是我们冒犯了。”
　　何花听了心满意足道:“行了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要不是我你们早被扫地出门了。”
　　“那我们先上去休息了?”白祈又冲向花讨好一笑。
　　何花对白祈的态度十分受用，也不再为难，反倒催促他们楼休息。
　　这下鬼都能看出问题了。NPC剧本出现这种情况简直见鬼，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副本？
　　偏偏这个当事人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好，一幅“为你们好”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么“善良”。
　　/
　　这回，两位活爹没再闹出大动静，但小动静却没断过。先是睡觉，这俩艺高人胆大，一致认为反正已经进了虎穴就不做多余挣扎了，现在这过一晚再说。不过问题又来了，只有一张床，两个人怎么睡？霍某冒出了找何花要床被子的想法，但被白祈摁灭了。
　　最后白祈放弃那些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说:“干脆一块儿睡吧。”
　　霍舟瞬间怂了:“要不还是我打地铺吧？
　　白祈否决:“感冒了别找我。”
　　霍舟急忙说:“不会不会。”
　　我是要你做保证吗？
　　白祈没这么无奈过，这人怎么不开窍呢？
　　他最后挣扎一下:“我打地铺还是一起睡？”
　　霍舟坚定地说:“跟你睡。”
　　行吧,还有救。
　　/
　　“睡吧。”
　　一句话像一个按钮,让两人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白祈梦到了那个让他深陷恶魔的夜晚。
　　“喂?对,是我。”
　　“怎么可能？”
　　“好我现在过来。”
　　母亲接了个电话后轻声对小白祈说：“宝宝乖，妈妈出走一趟马上回来。”随后义无反顾地冲出家门。
　　幼时的白祈不能接受母亲忽然离开，扑到那块小小的玻璃上,企图看到妈妈的背影。
　　他没想到，白婉也没想到，她会死在那天晚上。
　　白祈想冲出去找妈妈，可当看到妈妈对自己做的口型时,他放弃了。
　　既然这样,他就带着母亲给他留下的荣誉、智慧、骂名,走下去。
　　永不回头。
　　/
　　“白祈？白祈？”
　　在霍舟焦急的眼神中，白祈醒了过来：“别叫了。”
　　霍舟听到白祈终于醒来，顿时松了一口气，白祈的话自然抛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回事？”他当然知道十有八九是梦到了不好的事，但他不希望让白祈看出自己的不同寻常——两人相隔太近，清晨查看时已惨不忍睹，他刚去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就看到白祈皱着眉轻声唤:“妈妈。”吓得霍舟急忙叫醒白祈。
　　霍舟本以为白祈会三言两语掩盖过去,没想到白祈经声说:“我梦到妈妈了。”
　　霍舟沉默安静地听着。
　　因为他知道，在五年前常跟在白祈身后时，从没见过白祈的任何亲人，连朋友也会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亲人，所以他猜测，白祈多半是没有亲人的。有，也因为某种原因不在他身边。
　　白祈接着说:“我那时很小很小，妈妈接到电话要去她工作的地方，没想到被一群亡命之徒陷害……他应当是很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死了。”
　　霍舟依旧沉默。
　　白祈说:“我看着她回头，可能是心有灵犀吧。”他提起嘴角笑了笑,那是他这几天露出的唯一一个笑容,纵使很勉强，“她看到扒在窗口的我了。”是陈述句。
　　霍舟不想知道后来怎样了,他无法想象这么多年白祈是如何靠着这个眼神撑过来的。
　　“她对我说,她爱我。”白祈接着说，“可是她爱我，为什么呢。”
　　如果白婉不爱他，他可以理所当然地遗忘这些事，但偏偏白婉爱他,是可以为了他放弃生的希望的爱。白祈无法做到淡忘。白婉怎么会那么爱他呢……他始终无法理解，人怎么会那样爱别人呢？甚至超过爱他自己。
　　怎么可能呢？白祈总是想不明白，他说：“我一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为了我放弃挣扎，只要她多挣扎一下，就会有人来救她。就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心甘情愿跟在我身后一年一样。”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霍舟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知道？”
　　白祈告诉他：“你藏的并不好，我发现了。”顿了顿，又接上。“我本来绕到了你后面，你捂得太严实了，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是啊，炎炎夏日，冒着被实验室的人抓回去的风，却只为跟在他后远远观望一眼，值得吗?
　　可是我等你来找我好久了,我等不及了。就这一次，我就任性这一次。不要忘记我，好吗？
　　霍舟在心里慌乱地解释，可他就是说不出来。
　　白祈失忆了，白祈什么都不记得了。
　　霍舟时常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独自承担那段痛苦的记忆。他想找到白祈，告诉他一切真像、所谓WIU实验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他做不到，年幼时霍舟不懂什么是情爱，当初去找自祈也不过为了兑现多年前的承诺——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不顾一切去寻找对方。
　　白祈没有实现诺言，所以他来了。
　　看到白祈的时候他明白了，不是白祈不尊守诺言，而是他被抹除了记忆。
　　霍舟其实是庆幸的，幸好自己来找他了，否则他永远都不知道白祈所经历的一切。
　　他也释怀了。既然这样,那就不怪他了。当时霍舟这样宽慰自己。
　　但年少的霍舟不懂情爱，不代表后来的霍舟不懂，他发现了自己对白祈心思不对。
　　真奇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恨白祈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