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靠拆机器人破案》海墨砚舟

1、 身世

　　十二月底的冬夜，书房里一贯暖和的地暖好像故障了。韩静感觉不到一丝热气，她站在电脑，看完母亲韩亦盛放的监控视频，浑身冰冷。
　　监控里是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保姆祝阿姨，她跪在韩亦盛面前里，自陈多年前鬼迷心窍，把自己的女儿和韩亦盛的女儿对调了。
　　“您女儿真的非常优秀，她自己考进了首都大学，现在又保送到首都大学的机械研究所。我每天、每天看到她，我都觉得很愧疚。我真的瞒不下去了！”
　　“对不起韩总,我对不起您和孩子......但是！这些事情，全都是我的错，小静什么都不知道！韩总，您要怎么处理我都可以，请您不要怪小静。”
　　天旋地转之间，韩静的脑袋嗡嗡作响，但她还有空心想：果然，母亲的四个孩子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么没用是不正常的，看看这个真千金有多优秀啊......怪不得母亲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
　　韩亦盛注视着韩静的眼睛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韩静顿了顿，把到嘴巴的“母亲”两个字咽下去，重新开口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韩亦盛走到书桌前坐下，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两份合同，放在韩静面前。
　　这是她从小养大的小孩，资质平平，没什么特长值得培养，也没有蠢到犯过错。从读书到联姻，桩桩件件都听从自己的安排，一直很听话乖巧。
　　“这是两份合同，一份是你可以留在韩家继续生活，明年大学毕业之后就和顾启航结婚，以我养女的身份。你原本有的信托依然给你，名下股份转让给我女儿。条件是，祝莹莹去自首。”
　　华国的拐卖儿童罪，最高的刑期是死刑。韩静能猜到，以韩亦盛的性格和手段，祝阿姨就算自首了，也很可能是无期徒刑。
　　韩亦盛抬手点了点另一份合同道：“这份，你离开韩家，和顾家的婚约作废，你不会有任何财产。我可以不起诉祝莹莹。”
　　母亲会放过祝阿姨？
　　可是，如果选这份的话，自己有的五千万信托基金就都要消失了。
　　但是祝阿姨从小照顾自己二十一年！
　　她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可能为了钱，让自己的妈妈去坐一辈子牢啊！
　　韩亦盛说道：“今晚你可以想一想，明天早上跟我说，我明天早上还在家里。”
　　“我选这个。”韩静擦了一下眼泪，拿起协议，毫无意义地翻动纸张装作自己在看条文。
　　“母亲，对不起......我本来就是家里最没用的那个人，我、我这个样子，我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吧？而且，您的亲生女儿那么优秀，她比我优秀太多太多了！我......我也不想祝阿姨——”
　　韩静没有说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母亲放过祝阿姨。
　　韩亦盛皱眉，意外地看着这个平时没有主见的小女儿迅速地拿起笔签字。
　　“我占了您二十年的资源，对不起......”韩静仓皇签完字，止不住落泪，她站直身子去抽了几张纸巾，抹掉眼泪鼻涕，擦干净脸，把签好字的协议递给韩亦盛。
　　韩亦盛心里不舒服，但她压下这种不悦，重复问了一遍：“你确定不想要和顾启航结婚吗？你们两个人青梅竹马，认识十年，这感情不是假的。”
　　韩静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他订婚，是韩家需要和顾家订婚，况且，顾启航爸妈要是知道我是您的养女，这婚事也不会成。”
　　“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就这样吧。这周六，我女儿韩江雪会搬进来，你在她搬进来之前走吧。司机会帮你搬家的。”
　　韩静点头，转身离开书房。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呆呆地坐在床沿，反反复复地回忆刚才的监控视频和韩亦盛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毫不犹豫地选择祝阿姨，只会让韩亦盛更加生气。但是，她难道能厚着脸皮继续留在韩家，然后看着祝阿姨坐牢吗？
　　房间没有开灯，韩静躺进被子里抱住自己，在黑暗里无声地哭喊。哭到头疼，哭到没有力气了，她才开始想之后的事情要怎么办。
　　明天先去找祝阿姨吧，问一问母亲的亲生女儿过得怎么样，想清楚我们之后要怎么生活。没关系，不要难过，我做得对，我只是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子。
　　我可以离开这个家，也是一件好事。
　　她难以入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念头都冒出来了，迷迷糊糊挨到天亮，也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了。
　　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了，韩静稍作洗漱后，坐车去往祝阿姨的家。
　　汽车从市中心的高楼，驶向农村高高低低的自建房，韩静靠在车窗上，看着路上陌生的景色。
　　她想起来在自己还没去读寄宿中学之前，祝阿姨每天早上都会守在床边把自己叫醒，偶尔会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祝阿姨看着自己的眼神一直很温柔，微微有一些悲伤。
　　繁华的街道和嘈杂的人声淡去，科技的痕迹变少，即使是首都边上的农村，这里还是留着很多破旧褪色的墙绘和东倒西歪的农作物，其中临街的一间屋子上，还挂着“科技强国”的旧标语。
　　如果不抬头看头顶密密麻麻、相互交错的电线，这里还是二十年前、AI科技没有爆炸前的普通农村。
　　汽车是无人驾驶的，韩静不想让司机跟着自己过来。
　　此时，车在一栋灰扑扑的旧房子前停下来，显示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栋旧屋有三层楼，门前还有一块小小的田，里面整整齐齐地种了两排小葱和一枝漂亮的梅花树。
　　门是半掩的，韩静敲了敲门，站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喊了一声：“祝阿姨！”
　　一下子改口叫妈妈，她还是有点开不了口。
　　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又是噔噔的脚步声，好像还有椅子被撞倒的声音。
　　“小静！你......你怎么来了？”祝莹莹不敢置信地拉开门，泪盈满了眼眶。
　　她在上周和韩亦盛坦白后，就被辞退了。她不知道韩亦盛会怎么处理韩静，韩亦盛也不准她再和自己的亲生女儿联系。她没有任何的消息来源，只能守在家里等头顶的剑下坠，卑微地祈祷韩亦盛对韩静有母女亲情，不会不管韩静。
　　韩静故作镇定地说：“嗯，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了。韩总她和我说了。”
　　祝莹莹心里难受极了，她从韩静的脸上猜到韩亦盛的决定了。
　　“对不起，小静对不起，全都是我对不起你。”
　　“我们进去说吧。”
　　韩静简单给祝莹莹讲了一下经过，说韩亦盛承诺不会起诉她，也说自己和顾家的婚事解除了，但是她没有提韩亦盛还给了自己另一个选择。
　　她说完后，环顾了一圈屋内的装饰。她们现在坐在客厅，只有一个沙发和玻璃茶几，稍显空旷，浅绿色碎花的白色桌布铺在茶几上，和木地板对比起来有些发白了。墙上没有任何装饰物，窗帘也是浅绿色和白色相间的款式。
　　这个家很干净，又有些冷淡。
　　“我这两天要搬回来住了。”韩静问，“妈妈，韩总的女儿现在在哪里，她已经搬走了吗？”
　　“回来也好，没事，回来也好。欢欢她住在学校宿舍里，不常回家。家里还有一间空卧室的，你先搬到那间，可以吗？”祝莹莹嘴上安慰，心里打鼓，家里那么穷，小静肯定会不习惯的。
　　韩静点头，她看着祝莹莹，心里的茫然无措好像找了一个支点。
　　祝莹莹是温和的、耐心的、也是炽热的。她的手紧紧地握着韩静的手，她的眼睛也紧紧地注视着韩静。她很努力地朝着韩静笑，即使她笑得很酸涩。
　　这是韩静从来没有从韩亦盛身上感受过的。
　　韩亦盛创办并管理一家军工集团，她和她的事业一样冰冷，养育孩子也要看数据报告。韩家有四个孩子，大姐三十七，已经进入企业十二年。二哥三十三，在企业附属的研究所任职。三姐二十七，刚刚从军校攻读博士毕业，留校任教。
　　而韩静的成绩单，从来没有机会放在韩亦盛的办公桌上。
　　“妈。”韩静轻轻地喊了一声，“你当时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真的可能会去坐牢啊！”
　　祝莹莹又笑了，带起她眼角的皱纹，笑得像哭一样。
　　“我知道，我坐牢也是应该的。当时，这个世界还没有变得那么快，但是也已经变了很多了。我就是......我当时就是想不明白，我觉得太不公平了。
　　小静，你别笑我只是个保姆，年轻时我有心理学的硕士文凭。但我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要说换行业，我也没有方向。
　　我能力没有好到胜过AI和同龄人，我也没钱、没有关系，我只能拿着四五千的工资，做最普通的服务员。所以，我怀你的时候每天都在担心，我不知道把你带到这样一个世界里，对你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家在孩子出生后就做过了基因鉴定，因为国家对这方面管理很严格，除了出生时可以由父母代表孩子同意鉴定。之后到孩子成年之前都是不能再鉴定的。
　　你和欢欢长得很像，你们小时候真的很像......我鬼迷心窍了，我想试试看，如果你在这个环境里，你能不能过得好点？能不能比妈妈做得稍微更好一点点呢？”
　　“对不起，小静，妈妈错了。是我太自私了，全都是我的错，我把你们两个人的生活都破坏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那么大了，又把这一切说出来，害你没了那么好的婚事。
　　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看着欢欢因为家里穷，为了养家，放弃自己的机会，浪费天赋去做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对不起！小静，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啊，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这种没有用的普通人，即使占用了最好的资源，还是一事无成。
　　韩静想起来了，监控里的祝莹莹跪在韩亦盛面前，她说：您女儿真的非常优秀，我每天看到她，我都觉得很愧疚。
　　原来如此，我只是又一次被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