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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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儿猜测陆婉君是累了，直到晚饭时间才去喊她。
“小姐，该吃晚饭了。”
“放着吧，我马上来。”
层层帷幔后伸出一只手臂，探出半个身体的陆婉君提高音量回答。听着门外脚步渐远，帷幔后那只鬼才松开了在她腰间流连忘返的大手，将人搂进怀里又是一阵耳鬓厮磨：“阿婉——”
“起开！死鬼，我快饿死了。”陆婉君用劲推开他，四处寻她散乱的衣衫。
找到一半，她忽的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回头一看，俏脸烧得绯红：“季衍！”
拿着小衣挥了挥，季衍无辜摊手，“不是我拿的。”
还不是你脱的！
快步上前夺回衣服穿好，瞧了一眼满地狼藉，又羞又恼的陆婉君回头啐他：“真是个牲口。”
揉揉鼻头，身体重新凝实的季衍小声嘀咕：“怎么又赖账，明明刚才还说喜欢我劲大……”
一团黑物直直朝他脸飞来，季衍一惊，下意识接住，他现在补充了灵气，砸到身体是会有痛感的。
两枚玉扳指碰撞出清脆响声，再回过神，陆婉君端着饭菜在小桌边坐好了。
季衍下床，腆着脸又凑过去：“阿婉，都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嘛。”
陆婉君不理他，只顾低头吃饭。自从养了季衍这个鬼，她的饭量越来越大，一顿饭吃平常的两倍不是问题。
季衍喊了她两声，见她不理，干脆趴在桌边，可怜兮兮地盯着她脸。
像极了蹲在脚边等零嘴的小土豆。
被炽热的视线盯得脸皮发热，陆婉君放下碗筷，“再说那些荤话，我就把你装扳指里丢出去。”
“别呀！”季衍挪到她膝头，埋进怀里蹭来蹭去，“咱家现在穷得叮当响，留着扳指，没钱的时候好歹能当点钱回来呢！”
“哼，除了我，谁要买你这个死鬼。”陆婉君揪他头发，将人赶开：“我真饿了，等我吃完再说。”
“对呀，除了阿婉没人要我了，嘿嘿。”
季衍倒也老实，乖乖等她用完餐。
陆婉君叫芸儿撤了餐具。芸儿边收拾，边问：“小姐，送魂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这是单子，您瞧瞧？”
陆婉君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芸儿，辛苦你了，今晚好好休息。”
“小姐。”芸儿想了想，关切道：“今日去贤王府，没出什么事吧？”
“……有点麻烦。”想起宴会上的风波，陆婉君下意识揉了揉额角，反倒安慰她：“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好好休息就行。”
陆婉君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撬不出来，芸儿只能先行离开。
人一走，陆婉君抬起袖子，睨着没事又埋她怀里乱蹭的季衍，着实有些无奈：“三郎，你不是属虎的吗？”
怎么跟狗似的，做人做鬼都爱缠着她？
季衍抬头，眼眸被水晶灯盏映得发亮，“属虎怎么了？我就喜欢跟你贴着。”
“人家都说龙虎斗，可不就是龙和虎缠着么？”
季三郎的歪理总是一套又一套的，陆婉君失笑，拍拍他脑袋：“地上凉，到小榻上去。”
小榻不长，胜在够宽，以季衍的身量得稍微弯脚。陆婉君靠在他怀里，如从前夫妻独处般，亲密无间。
季衍轻轻拨着她的发丝，好半天，才低沉地开口：“……阿婉，苦了你了。是我对不住你和娘亲她们。”
“别说这种话。”陆婉君握住他稍微恢复一点温度的手，努力用体温温暖他：“我待在京城里，能出什么事？娘和嫂子他们才是真的辛苦。岭南湿热，只怕这一路颠簸……”
话到这，她明显感觉到季衍情绪低落，连忙转移话题：“娘前几日回了信，说她们一切都好，肯定是无事的。”
“嗯。”季衍发出了一个勉强的音节，整理了半天情绪，继续道：“阿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
他欲言又止：“我现在思绪很混乱，记得的东西太多太杂，实在不知道从哪开口。”
“不急，慢慢说。”陆婉君捧起他的脸，安抚性地浅啄他额心：“不然，我问，你答？”
“好。”
“几月前，前线传来战报，说你贪功冒进，带三万兵马决战匈奴于燕子山脚，最终导致全军覆没，这些你还记得吗？”
旌旗、战马、断刃，扑朔的北风，喊杀声震天动地。
“呼。”季衍黑得发蓝的死人眼微微波动，不少片段喷薄而出，他捂着额头，半天才开口：“我们在燕子山下和匈奴决战，但中了他们的埋伏。我派人回去求援过，可援军迟迟不来，如果有援军，哪怕只有三千人，从山坡上冲杀下来也足够了……！”
“援军？”陆婉君一惊，“战报上只说这一战调动了四万兵马，二十五万民夫。而且大军交战，不是早就折损得只剩三万三了吗？”
大乾与匈奴这仗打得颇为血腥，双方人数、战力、兵器乃至于粮草供应基本相当，只能依靠主帅的决策博弈。
正因为季衍的决策失误，一口气葬送三万兵马，固守据点的三千兵马才会无力抵抗剩余匈奴骑兵的冲杀，最终狼狈逃回来的兵马只有一千出头。
亦是季衍被问罪的罪状之一。
他的队伍里并不是随便拉出来的新兵，其中有一半都是随着季家兄弟出征过沙场的老兵，各个都是大乾能拿得出手的精锐战力。
这一死就是三万，大乾可谓是元气大伤。
“什么只剩三千？”季衍困惑地抬头：“我们与匈奴交战许久，始终没有正面碰上，基本只有小股损失。燕子山决战前，除去被我带走的部队，我留了足足六千兵马守在营地里。”
“这些兵马都是不擅长冲锋的，我怕他们出意外，走之前布置铁浮屠和绊马索。若按三步兵对一骑兵的损失，匈奴起码得派两万人马才能稳稳吃下我们。匈奴和我大乾实力相当，我们都拿不出那么多人，他哪来的人？”
“可是，贤王给我的战报上就是这么写的。”陆婉君抿唇，“三郎，你别不高兴。你出事后，我只能找贤王求助。上面写得分明，九月初一至十月十七，两军交战共十七次，平均一场战斗战死三、四百士兵。”
“谁写的战报？！”
季衍怒目圆睁，如同只发怒的老虎：“明明只交战十二次，每次损失百余人，计算下来不过损失两千余人，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每封战报我都亲自看过了，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敌军动向、我军应对策略、敌我双方损失！”
他气得浑身发抖：“肯定有人改了我的战报！哪来的烂心肝玩意儿，战报是能随便改的吗！？”
陆婉君连忙按住他嘴，“小点声。”
好在贤王拨给陆婉君的侍卫们没发现异常，陆婉君侧耳听了一会，见外面依然安静，这才轻拍季衍颤抖的脊背，平复他愤怒的情绪：“我相信你，三郎，我相信你。”
“可事实是，传回京城的战报就是这么写的。如果有人篡改战报，那他一定想利用这些被夸大的损失。若你赢了，这些损失就只是微不足道的牺牲，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若你输了，这些损失都能成为证明你不断试探，‘贪功冒进’的证据。”
季衍粗粗喘了几口气，埋进陆婉君肩头，嗅着她的味道，再开口的每句话都凝结着化不开的悲伤：“阿婉……如果真是这样，那死得人就更多了。”
为了掩盖真相，那些多出来的士兵定然是要被灭口的。
要么死于敌手，要么死于背后之人手中。
这些人是大乾子民的父叔兄弟，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他们要是真死在敌手，尚可称一句“为国而死，光荣殉葬”。
倘若死在自己人手中呢？
季衍痛苦地闭上眼。
陆婉君看不得他这般，紧紧抱住他，冀望能抚平郎君受伤的心灵。
她默默等他缓和情绪：“娘给了我一份名单，结合我这段时间在贤王身边调查到的东西，我一时没法确认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此事。”
“但那人可能叫李大，而且，他还会这些阴毒法子。”
陆婉君说着，又想起了季衍的情况，她瞧着季衍神色，满目忧虑：“三郎，你还记得你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季衍：“……”
他呆坐半天，最终茫然回答：“阿婉，我忘了。”
“忘了？”陆婉君同样没想到，“你忘了？你忘了你怎么变成这样、怎么被关进魂罐、怎么回到京城来的吗？”
“阿婉……”季衍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无助地望着她，纵然记忆残缺，他依然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折磨：“我记不清了。可是、可是真的好痛、好痛啊！”
“三郎，不怕、不怕。”掌心沁湿了泪，陆婉君心疼得要命，一遍一遍替他拭泪：“没事的，没事的，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我不会让人再伤害你的！”
季衍收紧臂膀，好似抱住了救命的浮木，竭力从妻子温热的身体上汲取安全感。
掌心抚慰着季衍绷紧的脖颈线，陆婉君任由季衍宣泄沉重的情绪，始终耐心温柔地守护着脆弱的他。
季衍缓了好一会，在她怀里闷闷地开口：“阿婉，你要不……别管这事了。”
陆婉君懵懂地听他说完，脑袋里轰得一声炸成浆糊。还不等她琢磨清楚，就听季衍继续说：
“……阿婉，你别管这事了，回陆家去当大小姐，陆羽那小子笨是笨了点，可他心肠是好的。若是，哪天你看上别的男人……”
这话光是说说就让季衍痛得摧心断肠，好容易散下去的哭腔马上又窜了上来：
“……再、再嫁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相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