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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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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十月二十九日,我想起伍尔夫的《到灯塔去》。尽管我一直是一个喜欢并习惯沉浸于自己内心世界的人,尽管我一直感到自己被困于一种时间悖论的角落,我的内在时间也从未如此滞留过,好像一锅水太少的稠粥,几乎不动弹。如果不是每周的游戏资源更新,我没法发觉已经过去十八天了。昨晚我近乎睡着时听见一声离我很近的熟悉的嘤咛,我立刻惊醒了,但没有再听到。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如“占星师”所说,他试图和我沟通,我一贯是不信这些的,甚至可以说有点厌恶,但这不妨碍我希望他回来,我宁愿这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普鲁斯特由玛德琳蛋糕穿梭漫步于意识流,我却想不起他的气味了,他睡过的被子也没留下味道,可我的嗅觉并没有失常。我这几天才明白我原来爱着他,他爱着我,以一只聪慧的小狗的方式。我其实一贯也不相信这种事,上次说起来,我还和朋友说,大部分人对自己的猫猫狗狗的爱、认为接收到的爱,只是一种自我投射,现如今,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如此,但我终于察觉到我和这只小狗哲学家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我们无条件地无表演地爱着彼此。可惜我明白得太晚。这种情感胜过我和一切人类的联结,它并不只是忠诚,甚至忠诚在其中是最不足道的一点。我在人的面前总是需要一定程度地伪装、装饰自己,需要付出情绪以维持关系,我和他全然不用。我在他面前是一个奇怪的、情绪不稳定的、神经质的、过分热切的人类,他在我面前也是一个不谨慎的、咬人的、无奈的狗。我才意识到他并不笨,有自己的哲学,他的缓慢变化是因为他学会了怎样和我相处、怎样经营一段和人类的联结。他并不依靠我生活,但仍然如此重视和我的关系。我才知道真正爱我、教会我爱的是一只总是沉默的小狗哲学家。我并不难过,说真的,我每天还上游戏,也零星和朋友聊天,也慢慢吞吞写一点东西,做分析,刷视频,就连梦见他、在梦中记得他已经死了,都不难过,还开玩笑说他“哪像死了”。但我有时候在间隙中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也没法大哭,流完泪了又继续刷视频乐呵,家人也早就从悲伤里脱离,继续忙于工作,我们那天坐在没有他的客厅里围成一桌吃饭,开玩笑,大笑,再没有一个黑家伙若无其事地趴在脚边暗示身边的人给一块鸡软骨。我答应他的“每一块软骨都不独吞”也不必遵守了。他走的第二天我走出房间,看见他的几样东西都被带走了,我才发现他生活这样简单,没给过他什么,他什么也没给我留下。那天吃饭时低头,发现左手拇指上还有前年让我跟他闹矛盾的两道狗牙刮伤,他倒是给我留下这个。真庆幸我是疤痕体质,没有疤从身上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