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有枝》景弋吖

40、功勋

　　出使的队伍站在月阳城外时，沈由柯还有些不可置信。离开时那样决绝，谁知不过三个月，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她们回来的日子很巧，正是中秋，大概也是使团期待着回家团圆，特意赶在了这一天到达。楚云若在月阳当不了光明正大出现的月宗主，只能做她那重病闭门谢客的长公主，已提前与沈由柯暂别。沈由柯和沈由方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方入城。

　　“我们这算不算闹市纵马？”沈由柯忽然发问，收获了沈由方的一个白眼。整条路上，沈由方对她和楚云若都格外冷淡，除了公事，一句话也不愿和她们交谈。

　　不就看见她们亲了个嘴吗？至于这么久都理解不了？沈由柯心里默默吐槽着，昂着头，打算认真看看月阳城内的风光。

　　团圆佳节，城中甚是热闹。因队伍经过而堆在路边的百姓，在辨认清队伍中的人后，突然惊叫出声。

　　“是逍遥郡主回来了！”

　　沈由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人群中接连爆发出欢呼声，声音逐渐从散乱变得有序，最终形成了呼喊“逍遥郡主”的浪潮。

　　“我做了什么吗？”沈由柯近乎咆哮地对着沈由方喊道。

　　沈由方深吸一口气，也冲着沈由柯的耳朵喊道：“郡主大人谋略过人！和襄国约定未来十年和平共处，通商互利，实乃国之大幸！自然会受到百姓称颂！”

　　不知是不是百姓的欢呼声太过震耳欲聋，沈由柯感觉自己脑中堆满了各色声音，一时无法处理清楚。

　　什么约定通商，定然是楚云若的手笔，如今也像平定容地叛乱一样，成为了沈由柯的功绩。栖梧长公主血洗月阳凶名远扬，而她这个还没做出什么实绩的外来者，却成了央国智勇双全的大功臣。

　　队伍行至皇宫，沈由柯和沈由方进宫面圣。为她们引路的小宫女笑容殷切：“郡主饮食上若有什么偏好，还请告知奴婢，奴婢也好让御膳房备些郡主爱吃的菜。”

　　沈由柯偏头，疑惑道：“我爱吃的？陛下要留我在宫中用膳吗？”

　　小宫女没料到沈由柯不知道：“哎？是方才殿下说，午时要一起吃顿家宴。郡主不常进宫，奴婢怕御膳房不了解郡主喜好，所以多嘴问一句。”

　　哦，楚云若的意思，那就是楚云若也在宫里咯。沈由柯方才还存着的一点紧张也烟消云散，顺带着将关注点投到了奇怪的地方。

　　“你们平常也喊她殿下？一说‘殿下’，你们就都知道是她了？不带封号什么的？”

　　小宫女愣了一下：“就……一直喊殿下啊，也没有别的殿下了。”

　　沈由柯来劲了，追问起来：“怎么会呢？皇上没当皇上的时候，还有青枫，就是贤王，你们怎么称呼他们呢？”

　　“陛下，大皇子，二皇子……是哦，只有殿下是殿下。”小宫女也反应过来，思考起来，“打奴婢进宫的时候，殿下就是殿下了。”

　　马上就到谨政殿门口，沈由方怕沈由柯进去了还满脑子这事，只好为她们解答。

　　“早年间，文帝一直没有定下殿下的位分和封号，宫里为了方便称呼，便都叫殿下了。”

　　沈由柯偏偏还要刨根问底：“那那时候陛下有位分吗？你们管陛下叫什么？”

　　“赤枫王子，赤枫少爷，还有几个不太聪明的管我叫殿下的王兄。”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沈由柯循声望去，立刻尴尬地抿起了嘴。

　　沈由方和那小宫女都已俯身行礼：“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楚赤枫摆手让他们起身，看着连腰都没弯过的沈由柯，甚是无奈：“这都一年多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吗？”

　　“长进什么？她脑子里就没这些东西。”楚云若罕见地穿着正式了些，脸上盛满了笑意，“好几位大臣在里面等着呢，一会儿好歹装个样子。”

　　装样子沈由柯当然会，各种礼节，她之前也被采菊摁着学过一些，方才只不过是没反应过来。就如楚云若所说，她根本就没有要行礼的意识，需要自己时刻想着或是别人提醒。

　　就像现在，步入谨政殿后，沈由柯的礼仪没有一点错处。楚赤枫在上首甫一坐下，就有人给楚云若搬来椅子让她坐在一旁。

　　殿内几位臣子，为首的就是沈由柯名义上的父亲，沈丞相。另几位则都是些生面孔。

　　怎么没把他也清掉呢？沈由柯一边不爽，一边听沈由方向楚赤枫回禀。

　　很多事也就是走个流程，但流程才是最无趣的。沈由柯站累了，可怜巴巴地偷瞄楚云若。

　　楚云若还没说什么，沈丞相却抢先一步咳嗽出来，瞪了沈由柯一眼。

　　楚赤枫是一位体恤臣民的好皇帝，他关切地问道：“丞相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御医来看一看？”

　　沈丞相神色一滞，忙谢恩道：“承蒙陛下关心。许是因臣女顽劣，臣忧思过重，生了风寒。如此小事，不劳御医费心。”

　　顽劣？谁顽劣？沈由柯幽怨地看过去，试图用眼神给沈丞相捅上几个洞。

　　“丞相这话真是，郡主可是我央国的功臣，她要是顽劣，那没做成什么事的诸位，又算什么呢？”楚云若眼都没抬，就给除沈丞相的几位大臣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都是新晋上任，而这晋升的位置，可都是楚云若给他们空出来的。

　　但沈丞相不怕，他还活着，他还是丞相。他恭敬道：“多谢殿下教诲。臣等定当策驽砺钝，尽忠报国。”

　　沈由柯这下气成了河豚。什么意思？哪怕说自己废物也要说她顽劣？她到底哪里不顺这个便宜爹的心，非要这样嫌弃她？她还在想着词，就见楚云若悄悄冲她勾了勾手指。

　　到底还有公事，到底还有皇上在上面坐着，沈丞相没打算把这个话茬继续下去。只是眼前忽然有个人影窜了过去，他一抬头，就见沈由柯坐到了楚云若腿上。

　　楚赤枫当然也看到了，甚至看的更清楚。他侧头一看，立即有人给沈由柯也搬了把椅子。

　　沈丞相虽然没说话，但满脸写着“成何体统”。楚赤枫温和一笑：“郡主年幼顽劣，玩累了坐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上开口，自然没人置喙。众人老老实实地把正经事谈完，几个小官依次离开。

　　“陈姨说中秋了，一定要聚在一起吃个饭。”楚云若仍坐着，对沈由柯道。

　　“哦，太妃娘娘也在。”提起陈太妃，沈由柯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楚云若这些亲人，妹妹兄弟，即使不讨人喜欢，却也不令人厌烦。但陈太妃，沈由柯还记得她在宫宴吓唬她的事呢。

　　沈丞相还没走，冷眼看着她们。

　　“丞相也要留下来用午膳吗？”楚赤枫带着他纯良朴实的笑容走到了沈帆林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丞相两袖清风，竟招不到干活的仆役吗？家中冷锅冷灶，真是可怜。朕听闻城西山水楼滋味甚美，丞相去那尽兴享用一番，账目就记在朕的头上。”

　　沈丞相面色铁青：“谢陛下恩典。臣只是想问问郡主，是否还打算回丞相府。”

　　“回去住那破院子吗？”楚赤枫脱口而出，而后又开始找补，“丞相太过清廉，府中陈设实在比不上郡主分例。朕已和长公主商议过，另择了一处作郡主府邸。以后丞相的俸禄只用供给自己，想来也能过得好些。”

　　沈丞相这下无话可说，只能拱手告退。沈由方皱着眉探寻地看向楚云若，得到了她贴心的回复：“在公主府隔壁，小沈大人要是想妹妹了，可以常来拜访。”

　　“真有啊？”沈由柯惊讶，她还以为是楚赤枫搪塞沈丞相的。

　　“我可是皇帝，金口玉言，哪会说谎呢？”楚赤枫得意洋洋，“小沈大人是要留下还是回去陪孤寡老人吃饭？”

　　沈由方嘴角僵硬着回答：“臣回府就好。”

　　等沈由方也走掉，殿内只剩沈由柯、楚云若、楚赤枫三人。

　　沈由柯对着楚赤枫一脸崇拜：“以前竟然没发现，陛下怎么这么会说话？”

　　“耳濡目染，你这小姑娘还得学啊。”楚赤枫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想当年有人说云若跋扈，云若直接让他在宫门那跪了一天。你还是胆子太小，太把丞相当回事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楚云若笑骂着站起，顺便拉起沈由柯，“他也就是最近上朝太顺心了，才把胆子养大了，少听他扯。”

　　沈由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楚赤枫也不觉得脸上挂不住。他最近确实顺心，被清理过的朝堂比以前清净太多了，他难得地享受了几天世人眼中的皇帝的生活。只是好日子不长久，等来年春闱过后，初生牛犊和回过劲的老牛就又要在朝中“哞哞”乱叫了。

　　楚赤枫一边高兴一边忧愁着，与此同时，沈由柯也小声跟楚云若“哭诉”着。

　　“我感觉那位太妃娘娘有点太喜欢我了，她好像想让我当皇后。”

　　“什么？她想换云若当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