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有枝》景弋吖

16、春风

　　时间过得很快，各种仪式早就准备好，只等着一项项完成。丧仪办完，便是新皇即位，封赏、晋升也都随之而来。

　　楚云若自然而然封了长公主，封号“栖梧”，凤栖梧桐，倒也配她。楚青枫则封了贤王，赐了封地，不过人仍待在月阳。令人惊奇的，是皇上并没有封陈妃为太后，只是封了太妃，听说刚宣完旨，陈太妃就去了宫外别苑住着。

　　沈由柯自己家里也是热闹。她这个郡主已经算是先皇的封赏了，朝堂内外早已知晓，也就没再办什么仪式。她的父亲鱼跃龙门，做了丞相，这也早有耳闻。沈由方也不再是公主府的小吏，借着容地一役分到他头上的军功，做上了鸿胪寺的少卿，从公主的走狗晋升为了公主党羽。

　　朝堂之中一向不缺派系争斗，先皇在时，关于楚赤枫登基还是楚云若掌权的争论就没有停下过；如今楚赤枫做了皇帝，楚云若的地位还如从前一般，甚至手里还隐隐多了兵权，要不是为了项上人头，高低有人要开个赌局，赌楚赤枫这个皇位能稳稳坐上几年。

　　“再让他们跳几日就是。”楚云若闭目躺在院子中间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叶澜端着茶碗，顺着廊檐，颇有闲情逸致地赏着这长公主府里的名贵花草，时不时和楚云若聊上几句。稚嫩的读书声淹没在算珠接连清脆的碰撞声中，也别有一番韵味。

　　有脚步声传来。楚云若并未睁眼，只是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哟，我们平定叛乱的大功臣来啦？”叶澜一边打趣，一边在廊下坐下，招呼沈由柯过来。

　　这还是今年沈由柯第一次到公主府。尚书府升为丞相府以后，家中下人愈发忠心耿耿，不过只忠沈丞相一人，盯得沈由柯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跑出来。幸好从今日起一切走上正轨，家里的丞相和少卿天还没亮就出门上朝，沈由柯也终于躲过了采菊的视线翻出了院墙。

　　“看来习武还是有用，逃跑都要方便一些。”叶澜磕着瓜子，随手将瓜子壳送给那些娇生惯养的花草当肥料。

　　徐浩端着一碟切成小块的水果从院外走进来。沈由柯要伸手去接，却被徐浩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抱歉啊沈姑娘，我今日休沐，您需要什么叫阿珠和沙罗去弄。”徐浩说着，将水果放在被账本掩盖的小曼面前。小曼手上不停，仅歪了下头，徐浩就已经叉起一块水果放进了她嘴里。

　　沈由柯被这一幕惊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徐浩和小曼之间的“奸情”，微张着嘴向叶澜求证，却见叶澜云淡风轻，嗑瓜子的节奏都没变过。

　　“你竟然不反对办公……属下恋情吗？”沈由柯问楚云若道。

　　楚云若还没说话，徐浩倒先回答了：“要不是在她手底下做事，我早就成了曼殊明媒正娶的郎君了，哪至于一直无名无分！她凭什么反对！”

　　楚云若嗤笑一声：“瞧瞧，还怪上我了。将军都不爱做，非得赖在月阳，生怕离远了人没了。”

　　随着她们的交流，读书声渐渐小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墙角下，有些局促地看着这边。

　　楚云若察觉到，问道：“书都背过了？”

　　沈由柯也看过去。那孩子太小，太不起眼，她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小男孩应了声“是”，便往楚云若身边走去，却被她随手指到了沈由柯的方向。

　　“找她去查。”

　　查功课和被查功课的双方看起来都有些不知所措。叶澜“呸”地一声吐掉了瓜子皮，忍下了对楚云若这个甩手掌柜的评价，认命地给他俩介绍起来。

　　“这是无华，景家的孩子，现在记在了景玄名下。”

　　“她是沈由柯，逍遥郡主，你叫她沈姨就是。”

　　这孩子也是初来乍到，本来还在深山老林中隐居，转眼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将军之子，和自己原本的亲人分开，又突然多了一大堆素未谋面的长辈。

　　在无华被丁奇带到公主府前，家中族老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他是景氏一族仅剩的血脉，要他背负起景氏的荣光，要隐忍，要努力，要依仗长公主的鼻息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景无华觉得，外面的世界，实在是跟他想象的不同。

　　“停，这里漏了一句……”

　　无华一边背一边走神，不可避免地出了错。这个新来的沈姨明明和叶姨小声说着话，书也扔在一旁扣着，却在他刚一犯错的时候就指了出来。

　　“怎么？我记错了？”沈由柯看着无华略有些惊讶的神情，把书拿起来随手一翻，手指正好点在他落的那句上，“喏，我没记错。再背几遍吧少爷。”

　　沈由柯把书还给无华，转头跟叶澜吐槽：“你不知道，之前我有一篇没记牢，阿若让我在整个公主府，碰见一个人就背一遍，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篇了！”

　　无华乖乖点头，说了句“谢谢沈姨”，便抱着书又跑回了墙根底下。

　　“这孩子怎么不爱说话？”沈由柯小声嘀咕，被路过的阿珠听了个正着。

　　“您去年这时候，也没有很多话吧？”阿珠将零食放在她和叶澜中间，“过段时间熟悉了就好了。再说还有秀秀呢，那孩子还不会说话就天天张着嘴喊个不停，就是哑巴看见她也会想多说两句的。”

　　阿珠做的点心比宫里的还要好吃，沈由柯塞了满嘴，含糊不清地问道：“秀秀也带回来了？”

　　“是啊，在那边院子里呢。”阿珠脸上泛起母性的光辉，也坐下来，兴奋地讲起了秀秀的各种故事。她讲得高兴，叶澜和沈由柯也就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几句。直到小曼拿着账本来找叶澜核对，才打断了她们的交流。

　　“你这公主府的账房还在山水楼兼职？”沈由柯也好奇地凑上去看。她跟小曼学过一些，这账本也能看得懂，那上面的数字大得令她咂舌。

　　沈由柯心痒痒的：“开酒楼这么挣钱？”

　　“怎么可能只有酒楼，各种产业我都做些的。”叶澜一边答着，一边在确认的数目后签字确认，“而且啊，这可不是我的利润，是给我的大股东的分红。”

　　大股东，那自然就是楚云若了。沈由柯看看楚云若，再看看那个数字，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这有些新鲜东西的配方，能不能也拿给你去做出来，算我技术入股，赚了钱也分红给我？”沈由柯一边问着，一边把她那好不容易翻译成文言文的配方拿了出来。她做了好几日，实在是手艺不精，理论终归还是理论，靠她一个人实践出来着实困难。

　　再说，不管是杂交水稻还是军事武器，都不是她能带到这个时代来的，她的理论也只是局限于一些小玩意，除了装点生活，赚点外快，也没什么用处了。把这些给叶澜，她先分一点，正好叶澜分红再给楚云若分一点，也算是她为楚云若做的贡献了。

　　叶澜只是简单翻了一下，就被这些新奇的想法带得眼前一亮：“花样还不少，吃的用的都有。”她看了几遍，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有没有什么药方之类的？”叶澜的眼睛里多了些期待，周围汇聚来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热切。

　　沈由柯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自己的裙子。她看的出来，好像所有人都在盼望她说出个“有”字来，好像她突然就成了什么救命稻草。但很显然，她不可能知道。但她说不出口。

　　“你们百草城缺郎中吗？指望她开什么方子？”楚云若终于睁开眼，离开了她那把躺椅，在楚云若和叶澜面前站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

　　楚云若抵着那些由期待转为失望的目光扫视一圈，斜倚在靠近沈由柯一侧的柱子上。

　　“怎么想起来做这些？缺钱花吗？”楚云若问道。

　　沈由柯慢慢从方才的紧张中缓过劲来。虽然靠着公主府，吃喝不愁，但有些自己的积蓄总归是好的。再说，谁会嫌钱多呢？

　　楚云若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不觉笑起来，对叶澜道：“你先把那兑钱的牌子做出来给她吧。”

　　叶澜点点头。希望落空，她也早习惯了，此刻已经收拾好情绪，也对沈由柯笑道：“你瞧瞧，羡慕她做什么？赚那么多钱，最后不还是要分给你们？”

　　“我们？”沈由柯疑惑。

　　“对啊，你们。”叶澜掰着手指算起来，“你看，国库捐一份，云安、云悠、青枫各一份，你一份，两个小家伙分一些，小曼徐浩他们，也零零散散地分上一些……”

　　沈由柯觉得有些不对：“这是什么？遗产分割吗？是不是规划的有些太早了？”

　　叶澜面色一僵，楚云若倒是毫不在意地接上了话：“早晚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要分给你们？再说，世事难料，说不定哪天就出什么事呢？”

　　“呸呸呸！晦气！”一向温声细语的阿珠冲上去就要捂楚云若的嘴，却被她灵活躲开。

　　“等我死了，你可一定要来我坟前，陪我喝一杯醉春风。”楚云若看着沈由柯，笑弯了眼。

　　醉卧春风里，不问月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