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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   被步跃夕的一指封掉一半的灵力,沐宁祖的路无疑已然走到了尽头。

      他蓦地抬手揭开身上那件沾染了血色的斗篷,露出内里的驼色腾云祥纹织锦软甲。腾云纹的纹样宛若飘逸流动舒展自由的羽毛,不难看出为前朝的旧制。看服式品阶至少官居羽林卫副都统。

      难怪人家武力值这么强,早先做人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好惹了。

      “小心他的手!”

      顾言迟的一句提醒刚刚脱口,沐宁祖的掌心便已晃至辛可威的面门。若仅为简单的一招掌式,这样的预警则大可不必。

      倏忽间,他的手掌于纵身腾起时以一化三、三化九,九枚掌形上每一掌手指的指法均形态各异奇骇谲诡,九掌皆不相同。

      慧初真君指。

      此般指法,风惊幔倒是有幸见过,在君上拿给她看的什么什么笔记里。

      所谓笔记,还指不定是什么东西呢。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称其一句独门绝学丝毫不为过,否则先前众人也不会查得如此曲折。

      风惊幔算是开了眼得见到真颜,而其他几个人连那几页没有生命的纸也没瞧见,更加不晓得传说中的慧初真君指于实战中是这般的用法,一时之间被动得很,以致折损了灵力将近末路穷途的沐宁祖在战局中分毫未显颓势。

      即便如此,想要占得上风那是不可能的。并且,时间拖得越久对沐宁祖而言便越是不利。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势必会乘机逃掉,远近数条脱逃路径早已被右卫们层层布防严密封堵。奇怪的是,沐宁祖看上去却完全没有要弃走的意思。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战阵,固然灵力的驱策不尽如人意但依旧全力以赴专注应对不计安危得失。

      如果就这样认罪伏诛也算得上死得其所。风惊幔看懂了,与其称之恋战,还不若说是享受其中。卸下专属于怨灵的灵力于他而言也许是一种解脱。

      或许只有在这一刻,沐宁祖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才能找到昔日里纵情恣意演武切磋有血有肉的羽林卫都统的样子。

      风惊幔觉得她应该这样想。若是把真实的想法悉数搬上台面来,大抵只需一句话便足够。

      这么死真是便宜他了。

      假若想把这一池水搅混让这可恶的怨灵换个死法,风惊幔也并非没有这个本事。无奈,她的心也是挣扎的。

      她知道,被仇恨攻陷的人是很难做出理智选择的。她甚至于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有关殷桑的一切,无论是他的眼神、声音还是他曾经开过的玩笑。

      开……开得什么玩笑?风惊幔的心尚在快意恩仇与深明大义间挣扎摇摆,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抢在她前面去搅局了。

      不用看,猜也猜到了。步跃夕或许不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于弹指间止干戈于无形的人,但说到出手动机则非他莫属。

      动机的说法也不十分准确,前科至少没有冤了他。至于动机,鬼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动机。

      这位爷怕不是专程赶来劝架的吧,哪边势弱帮哪边,也不问问人家沐宁祖愿不愿意领他这个情。

      倘若眼神再不济些,风惊幔差点以为是沐宁祖的救兵到了。心安理得的挡在他身前将自家兄弟的攻势尽数化退。尽管其出手足够惊艳吸睛,身姿依旧灵动飘逸,看在风惊幔眼里却只想当他是一只偏了心眼儿护雏的母鸡。

      只能是鸡了。是人谁能干出这事儿来。

      “他不能死。”

      步跃夕轻敛了眉毛,语气虽听不出疾徐,较之他惯有的安逸疏闲到底还是多出些许急切来。“这个怨灵对我有用。”

      又来?怎么每个怨灵都对你有用啊?

      你以为怨灵是什么啊?是萝卜还是白菜可以随便任人论斤卖?

      你老人家莫不是有什么灵邪的收藏癖吧,认识了这么久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疑问虽多,风惊幔真正骂出口的就仅有呼出的那坨空气。若非院子里围了这么多的人,她也不会去顾及步跃夕的脸面。

      哦对了,脸面这个东西人家步小爷就从来没在乎过,但这并不妨碍身边的人拼了命去给,包括风惊幔自己。说起来都是满满的讽刺。

      “跃夕,你确定?”

      顾言迟眼底的疑惑同众人一般,只不过一闪即逝,随即收了佩剑向后退去。

      萧漠北位处于步跃夕的正前方,望向他的目光坚毅而深烔,“怎么,每个怨灵都对你有用啊。”语气较其面色舒缓了许多,眼里望着的和口中说的仿佛是两件不相干的事。

      啊哈!我就说嘛,犹来阁才不会任由他在这儿目中无人为所欲为。听到同自己一样的声音风惊幔自然是欢喜的。

      若是每个人皆言怨灵对自己有用,犹来阁怕是一年到头捉个百八十只都不够大家伙分的。拿来作甚?学着道观仙师炼丹药的样子来炼宠物吗?

      “只要你可以保证他不再为害作乱,交给你处置便是。”

      萧漠北言罢单手整了整衣冠,看样子似是准备将沐宁祖放心的交给步跃夕后清点收队了。

      “你不能就这么把他带走!”

      萧漠北都已经发了话,居然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叫板。风惊幔循着声音望去,与众人的目光好巧不巧的狭路相逢。

      多新鲜呐。自己当啷啷吼出一句后还要若无其事的四下里张望。知道的是她信心不足为求支援,不知道的还以为风大梦师一个不留神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或是下了降头。

      唉!好吧。方才那句的确是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风惊幔只得接受这个事实。

      “他被你带走了,我的账要怎么算?”风惊幔稳步上前迎上步跃夕的目光,一改先前的眼神闪烁举步迟疑仅在瞬息之间。

      “当然,还有方才出现在院中的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们。”

      尽管心里清楚得很,步跃夕想做的事怕是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止。但她必须要这样做,哪怕最后获得的也仅是同萧漠北一样保证怨灵不再为害作乱的承诺。

      未待步跃夕回答,一个声音毫无预见地自他的身后响起。

      “你想要我活着。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那声音很轻,犹如被摇落枝头旋即随风隐遁的木棉花瓣;声音又很远,仿似由光阴的另一头隐约传来的无心梦呓。

      确实挺不走心的。

      风惊幔足足望了一周,却唯独漏掉了步跃夕身后的这个位置。待步跃夕转回头伸手去探沐宁祖的手腕,感觉到的竟是全部真气及灵力正在自其体内飞速流逝。

      既然未能如他所想一般战死,那便自毁元神了却其在人间的最后一抹印迹。

      “只要我活一日,我在乎的人便一日得不到解脱。”

      沐宁祖的身体已经虚弱得几乎挂在了步跃夕的身上。后者意欲奋力阻止,无奈元神已毁魂魄散去大势已不可逆转。

      “……”

      他最后在步跃夕的耳边轻语了一句什么。除了当事人本人外,没有人听得清楚。

      沐宁祖讲完,整个身体渐次透明虚幻,逐渐若一片蝉翼般吹弹即破。而他的笑容却由恬淡释然过度到玄秘,直至残余眼尾的一丝狡黠在步跃夕末了的连声追问中慢慢暗淡了神采。

      “告诉我,你是如何成为怨灵的。”

      步跃夕的语气满是迫切,宛若沐宁祖的怨灵之身与他本人息息相关。奈何,他或许永远都等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元神尽散,最后摇坠于步跃夕掌间的仅余沐宁祖的一缕残魂。

      一念缘起波谲云诡,一念缘灭杳无声息。在其到来之前,在其魂归以后,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可又仿佛一切都是生活原本该有的样子。无论是眼前的腥红画地满院狼藉,无论生死。

      这样的语气,风惊幔还是第一次听到。理解了其间的陌生与急切,便同样理解了步跃夕一指点上沐宁祖额头时那一瞬莫名惊诧的眼神。

      如此看来,步跃夕说的没准就是对的,这个怨灵于他确实有用。至于有什么用嘛,说不准是人家早年失散的亲戚呢。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理解得这么通透,方才为什么还要站出来公然叫板?若不是她,沐宁祖这会儿多半还能说能笑愿意跟他步小爷闲话两句家常可也说不定。

      想到此处,风惊幔不禁有些后悔。她跟沐宁祖之间的账算是结了,可若步跃夕把到手的怨灵想不开自己挂了算到她头上,这笔账要如何结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跃夕,这个家伙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辛可威率先走上前来拍了拍步跃夕的肩膀。

      怨灵自戕纵然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一场损失惨痛的鏖战总算是过去了。

      好好的一座武神庙化身为演武场,这个孽作的简直不要再重。顾言迟和萧漠北当即指挥右卫们火速清理现场去了,唯余辛可威垂着脸走到步跃夕身边。

      原来,他的那句话并非是因疑问而发问,单纯是因为没有脸。

      步跃夕也仅是侧头望了他一眼。“你出的主意把地点选在神庙,你觉得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有哇!当然有!”终止逮着了机会能为自己辩驳,辛可威差点激动得一口口水将自己呛到。“寺庙宫观,仙神座下,鬼祟、凶邪、怨灵之流本就难以容身其间。纵使法力高深的怨灵恶灵能得以进入,灵力受其气场影响而被压制几乎是一定的。否则,即便我出了这个主意师兄们也不会同意。”

      “原本只是借此宝地将其引来,不曾想正中了人家沐宁祖的下怀。”风惊幔不知什么时候自辛可威的背后探出了一颗脑袋,边说边摇头还不时地用一只手敲打着自己的脑门。

      “我就说嘛,一早便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怨灵居然可以在神庙杀得疯了眼,灵力不仅没有受到压制,相反,更似有了精进一般。这应当作何解我是看不懂了。”

      如果给风惊幔粘上几缕胡子,她甚至会下意识的抬手捻上一捻。

      辛可威看着她不禁笑道:“方才还见你在这的,怎么说话间人就没了影儿。我猜,你一定是去看庙祝师父了。刚刚那个头摇的简直有九分相像外加一分神似。”

      “错!”风惊幔咬牙切齿的一字重音仿佛早已等在那里,只待辛可威最得意的时候当头一瓢冷水。

      “我方才是去拿这个了好吗?”说完将头转向步跃夕,先前脸上的一层薄怒凭空消失了转而堆了满脸的笑容出来,“在庙祝师父那里拿的。呵呵呵。”

      见过小心讨好的,但没见过讨好讨成这样的。水土不服就只服你。辛可威无可奈何的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风惊幔手里擎着的那枚罐子上。

      “庙祝屋里还有这种东西呐。不过,你取了它来做什么,要跃夕帮你捉蟋蟀呀?”

      “我若是你,一定潜心礼神日日敬香,祈求仙神保佑下辈子也要拥有这样一对翅膀,千万不要错投了乌龟螃蟹蟋蟀屎壳郎之类的。”

      “错投了蟋蟀又怎么了?捉来玩儿又不是烤来吃这又有何不可?”

      “那你大可去投蟋蟀的胎啊。敢不敢先去求?求了再投,不投我看不起你!”

      步跃夕听着他们两个吵架也不搭话,默默接过罐子将沐宁祖的残魂盛在了里面。

      材质刚好,大小也合适,看来风惊幔的确是为了沐宁祖自毁元神特意赶来致歉的。

      她多虑了。步跃夕纵使要怪多半也会怪自己时运不济。况且,风惊幔说的并没有错。

      他两次执意将怨灵带走,表面上看去心安理得处之泰然,但并不代表他承认道理在自己这一边。事实刚好与之相反,只是他不想讲更不想表现出来而已。

      至于这个罐子到底用来装残魂还是装蟋蟀,辛可威又怎么会不晓得。大抵是见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故意逗她的罢了。

      几个人正说笑着,与院中热火朝天打扫战场的场面对比得简直不要太鲜明。

      风惊幔见自己并未闯祸刚刚将悬着的心安置进肚里,好死不死的无意间一瞥,一张脸即刻惊到了紫青。她慌忙给辛可威递了个眼色,整个身体异常诚实而又自然的向步跃夕的身后靠了过去。

      管他呢,先靠了再说。她只是没能想到辛可威竟也这般的没出息,同她一样挤在了步跃夕的身侧怕是拉都拉不出来。何止,瞧他的脸色,不久前刚替纪柔绮挡下的那筐茄子的皮居然比他的还要好上一些。

      风惊幔最担心的当属毁了那套绝版的经书,而辛可威最大一块心病无疑是出了借武神庙诱骗沐宁祖入局这个馊主意。

      果然,亏心的事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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