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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百鬼夜行之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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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这敲门声来的太恰到好处,不知从哪道没关紧的门缝里透进来的阴风闯进房间,发出不成调尖叫那般的呜呜声,吹得蜡烛火焰不安晃动,众人的影子也随火舌一起拉长扭曲,在墙上诡异跳动着。
一时间,那场景倒真如传说所说,百鬼夜行,怪奇乱舞。
所有人都被这气氛吓住了,大气都不敢出。在一片寂静声中,门又被拍了两下,随后,微弱的声音传来:
“有人在吗?”
是杜淮柏的声音。帕希斯放松下来,随后马上在心底暗骂真是自己吓自己,被剧场掌控一切的模拟城市里怎么可能真有怪力乱神一说。没事,是我认识的人,他做了个手势安抚其他人,然后起身去开门。
杜淮柏站在门外,目光从帕希斯的肩头滑向后方,将客厅中光景揽入眼底。片刻后,才将视线收回,神情不知为何显得松懈了些。
“人都在这儿呢,只是.......怎么了?”
“冰箱里没水,我下楼去售货机买饮料。不知道为什么,冰乐达售空了。”
杜淮柏用他一贯从容不迫的语气解释。冰乐达是他最喜欢的苏打气泡水牌子,银白罐身在城市里随处可见。
不过,这和你来敲门有什么关系,我记得你对集体活动从来没兴趣的呀?帕希斯好奇地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出门的时候没带钥匙。”
扑哧。
面对屋内零星笑声,杜淮柏缓慢地眨眨眼,他头发睡乱了还没打理,半边侧发毛茸茸地翘起,看起来倒是比往日要贴地气许多。
清冷系人设大崩坏啊,帕希斯打趣地想,但还没等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身后的张浮黎就飞快起身,将一罐苏打水塞进杜淮柏手中,自来熟地搭着对方肩膀把他抓进屋:
“抱歉抱歉,为了聚会我买了不少饮料,把售货机掏空了。喏这罐给你,既然都下来了,不来坐会儿不够意思吧杜老兄?”
何等娴熟的拐人技巧啊,我回去得看看你这小子是不是什么社交教学主播,帕希斯侧目。
他还挺担心自己这特立独行的主子会直接转身离开的。不过杜淮柏并没有因为这份热情而退缩,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看起来认真地想了想,随后打开手中汽水咯嘣一声,找了个空位坐下。
一双大长腿即使盘起来也太有存在感,让客厅都显得有点挤。
千弥似乎有些不情愿仪式加入这么一段小插曲,但【百鬼夜行】也没有规定不能加人,所以也只是撇撇嘴,再讲一遍规则后,游戏继续了下去。
下一个讲故事的是莫恒,他明显只是被张浮黎带着走准备活动,完全没考虑到自己也需要上来讲故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地问到:
“呃.....广义上的恐怖故事的话,金融危机和保险诈骗算吗?”
?
哥们还挺有讲地狱笑话的天赋,这玩意儿比鬼恐怖多了,一时间客厅里此起彼伏的哄笑声,恐怖氛围又一次被压下。当然,这个提议被拒绝了。
“行吧,那我只能把以前看的恐怖电影剧情当故事讲了。 ”
据说这部电影据说改编于真实事件。
一个年轻的美食记者和她的摄影师男友为获得素材走进深山老林,在一间简陋的民俗客栈寄住,除了他之外,只有零星几人住在这里。
当他走进客栈时,一名蓬头露面,正在喝酒的老人与他们搭话。老人是一名道士,从他那里,记者和摄影师才知道这旅馆位处□□,常有些游走于两界间的奇人异士来往。
到了夜晚,老板呼喊住客们下楼吃饭时,有一人缺席,那名住客是个举止怪异,不愿透露自己身份的消瘦女人。到了第二天早上,女人也没有来吃早饭。这里地方偏僻,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吃食,老板有些担心,便想敲门去看看情况。
谁知,房门一开,女人已经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她的头整颗消失了,像是从脖子处被切断,然而诡异的是,房间里却没有一丝血迹。
这可是一桩凶杀案!记者被吓坏了,他和另外几个人想要报警,然而旅店老板和老道士却携手阻止人们的恐慌与骚动,只是神情严厉地要求他们回到房间,紧锁门窗,等待通知。
大致是讲得太快了,又无意识将拿起的蜡烛放在了嘴边,莫恒没调整好呼吸,一口气吐在那朵烛火上。火苗连闪烁都没来得及,就骤然熄灭了。
按理来说,只有讲完故事才能吹灭蜡烛,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让他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破坏必将受到惩罚”,这类召灵仪式中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底层规律。众人再度寂静,凝神倾听窗外飘摇的暴风雨,仿佛等待着某种不祥的征兆发生。
不过,幸运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浮黎,原定是下一位的他拿起自己的蜡烛,试图将莫恒的蜡烛点燃。尝试无果后,他便干脆把蜡烛当话筒凑在自己嘴边圆场道:
“那就有我代劳,来补完这个故事吧!这电影还挺有意思,上学的时候我们几个室友在寝室用平板放,虽然我没怎么看懂结局。”
回到电影,这座老旧的客栈中,死亡还在继续。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去处,记者和摄影师不得不顺从老道士的强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晚上他们睡得很不好:老道士三番五次就会来敲门,口中念念有词,问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烦死了,不只能听见你在说话吗?缺乏睡眠的记者忍不住发火,直到老道士的脚步离开后,她才想起,昨夜似乎听见窗外有一种规律的敲击声,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有些古怪。
叩、叩、叩。
凌晨时,他们听见隔壁一对结伴出来旅行的大学生,也是除了他们外在这里的唯二普通住客,商量着走山路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学生们似乎从窗户翻了出去,记者听见了两人落地,然后远去的脚步声。但还没来得及到窗边看,她就听见一种诡异而粘稠的滑动声,从走廊的方向传来。
她壮起胆子打开一条门缝,发现门拉不开,从外面被铁链封住了,铁链上还贴满了黄纸做的道符。她只来得及看见,在走廊转角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蛇吗?有两三根指头那么粗,暗红中泛着些粉色,在地上匍匐的细长之物。但是说是怪蛇,它的体表又不够光滑,隐约有一圈圈环形凸起。
过了一会儿,老道士出现了,给他们送来了早餐。记者壮起胆子告诉他大学生们逃走的事。立刻,老道士脸色大变,喃喃自语着向楼下跑去,连门链都没来得及拉上。
记者和摄影师决定趁乱脱身,他们向楼下走去,大厅里空无一人,老道士似乎已经跑出了客栈。摄影师正准备在前台翻找寄存的东西时,突然发出一声惊骇的惨叫。
最初,他们以为那里“没有人”,然而,老板就坐在那里。他的头部以上已经消失了,脖子上留着一个平滑的断口,和房间里死去的女人一样,没有渗出一点血液。
彻底被吓坏的两人往外跑去,没走出多久,她们就看见满地鲜红血迹。沿着血迹,他们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老道士,他的半张脸像是被生生撕了下来,残余的皮肤上有着大量人类牙齿留下的咬痕。临死之际,他把一切都告诉了记者:
那个杀死了他和老板的东西叫做“飞头蛮”,是一种至邪的降头术产物,会杀人夺首,吸食人的鲜血,那些无头无血的尸体就是它们出现的征兆。
破解这种降头术的唯一方法,便是将头颅所属的本体破坏,老道士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口中吐出黑血:但我弄错了,我弄错了,我以为本体应该藏匿在附近的森林里,但它其实是......
记者没听清老人的遗言,刺耳的尖叫声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在不远的森林里,逃走的大学生之一正在狂奔着,他背后就是那个怪物的本体:一颗飞行的头颅。
现在记者知道她在走廊上看到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颗头颅之下,连接的是它的脊髓和内脏,拖在身后像是蛇一样游走的,是它的肠子末端。
他们来不及思考老道士临死前在说什么,趁着飞头蛮杀死大学生的时间,他们连滚带爬地向山下冲去,并最终找到了自己的车。
坐上车,向城市的方向开去,从小道走上公路,过了许久,周围逐渐增加的车流和远处高楼的影子终于让他们的恐惧稍缓和些。
这次美食专栏肯定完蛋了,但光是活下来就已经值得庆幸。虽然有考虑要不要报警,但警察绝对不会信像是飞头蛮之类的说法,他们反而会因为这些尸体惹上麻烦。反正那个地方也鲜少有人去,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时候,在他们的背后,一颗女人头颅带着诡异的微笑,缓缓升起。
“差不多就是这样。总之,那是一部小成本快餐片,也没什么回顾价值。”
莫恒点评道,而刚才还因为规则被破坏而郁闷,在旁边像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啃薯片的千弥抬起头来,赞同的说:
“确实是一拍脑门拍出来的烂片,把好几种灵异设定混淆到了一起,一点考据都没做。”
模拟都市里的文化作品多直接来自原型的地球,帕希斯稍微想象了一下人头下面拖着内脏的怪物,感觉有点恶心。其他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人追问千弥更进一步的怪谈知识,而是将游戏继续下去。
规则一旦有人打破,游戏过程就变得随意多了:不再按照固定的环形顺序,有故事想讲的人就去拿蜡烛,想不到鬼故事那分享做过的怪梦也可以,就连最害羞的朝夕也在众人的鼓励下,讲了点发生在同学身上的怪事。
在欢声笑语间,烛光一根根黯淡下去。
即使在温暖的人群旁,杜淮柏依然平静疏离,如同山涧静地伫立的寒松。他当然称不上冷酷:有人搭话就会回应,被请求帮助便不拒绝,鼓励和夸奖时都一本正经,烛光镀在英俊眉眼间,为淡漠也增添几分温度。
你感到开心吗?还是觉得无聊?帕希斯出神的想。
然后,像是察觉到了这方视线,杜淮柏转头看向他。
糟了,这里可没有挡着屏幕,盯着别人看太明显了!仿佛被捏住一处柔软的把柄,帕希斯一激灵,匆忙转开目光,假装要去拿旁边的薯片。
很难说杜淮柏有没有发现他的局促,但对方也并没有收回目光。现在注视的主动权对调了。杜淮柏目不转睛地盯着帕希斯看,没有一丝躲闪的意味,这样的眼神放在别人用未免有些黏着,但在杜淮柏脸上却显得专注。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装傻装不下去的帕希斯终于咳嗽两声,心虚地问到。而杜淮柏嗯了一声,轻声反问:
“你不觉得变冷了吗?”
帕希斯对温度的感知没有地球人敏感,不过,他能察觉到别的不祥之处。
.....暴风雨的声音远去了。
他望向客厅外窗的玻璃,在猛烈的雨水与风洗礼下,玻璃整块模糊不清。没有任何雨减小的迹象,但是风的声音却像是从极遥远之处传来,被一层透明的空气茧阻隔。
就像是在某一刻,这间公寓已经坠入异境。
并非客观上的低温,一股寒意从地板渗出,仿佛能够依附着骨髓蔓延,从坐骨逐渐蔓延到四肢的阴冷。这种异常出现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帕希斯的大脑飞转,他当然明白。
并不是怪力乱神,而是剧场有了动作。
“偶尔来参加聚会也不错吧?到现在你都没怎么说过话呢!最后一个故事你来讲吧!”
房间里的人搓着手脚,聚会的热情逐渐偃旗息鼓,不止一个人开始打哈欠。察觉到这场聚会已经到尾声,张浮黎将最后一只蜡烛递向杜淮柏,笑容真诚。
等等,就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要——帕希斯想伸手去阻止火光的传递,但已经晚了。杜淮柏自然地接过了那只蜡烛,垂眼似沉思片刻,然后开口:
“这个故事是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