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间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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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希斯站在会议室门前最后一次整理仪表。
青年摘下耳饰，银链滑入他的袖口，伴随着压缩空间解体的青蓝光子逸散，他头顶的深红犄角显露，颈部鳞片的角质棱突泛着蜡质光泽。
他不讨厌保持人类拟态，但能甩动尾巴的感觉真不错。
宽敞的方形房间外侧墙是一整块透明舰窗，漫天星辰在银河中沉浮，遥远而黯淡。
策划部的干部们已经到齐，咋看之下，他们西装革面的外表与模拟都市里偶遇的上班族无异。
他刚产生这种想法，离门最近的女人听见感应门开启的声音，她头转动180度，睁大四只眼睛，冷冷地盯着这位后来者看。
对不起。还是这里比较特别。
当然，没有预留给他的位置，帕希斯老实地贴墙靠在角落待命。
坐在会议桌主席位的，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没有保持拟态的存在。策划部部长原本是头颅的部位被替换成一个方形屏幕，正显示着“=D”的像素微笑。
他正在和周围的干部交谈，四只机械臂如指挥交响乐般挥舞，做出各种各样辅助本体沟通的手势与动作。
那是策划部部长莱欧，罕见的智械，比起说一个种族，不如说像一种生命形式的存在。
看见帕希斯到场后，莱欧四手合双十，会议室内的噪音立刻止息：
“好~既然所有人都到齐了，按照编号顺序开始汇报工作吧。”
策划部负责为独我剧场“编纂剧本”。副本内容，季度活动，乃至每位主播的命运走向，都需要经过他们的提案和设计。
主播们的名字被精简成直播间编号，在电子屏幕里走马观花。
无非是谁负责管理哪块区域的剧本，又取得了怎样的收视率。重复的数字令人头昏脑涨，但帕希斯连哈欠都不敢打，掐着手腕保持高度警惕。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级别的员工被召到月度会现场，不是为了打杂，就是要被当成小菜消遣。
“报告就先告一段落吧，今天，我有些真心话想对大家说。”
莱欧开口道。他的方形脸显示起“=（”的表情，语调富有技巧地逐渐低沉下去。
啊，这家伙又要开始他的表演秀了，帕希斯阴郁的想。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了解对方的本性
毕竟，当年幼的他藏在运输舰船舱里偷渡时，就是被对方抓到的。
“各位应该知道，我们策划部在剧场的地位日渐式微，运营部和后勤部有比我们更多的创收项目，于是在背后贬斥我们是，臭写剧本的！”
莱欧的语调浸满哀伤，用机油润滑的喉咙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手臂向后垂落。他是个操控情绪的行家，许多人被煽动，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我们获得了一个自我证明的机会！”
“一位极有投资眼光的贵人，交给我们一个重要项目：捧红她指定的主播，并为之支付了巨额报酬。不是运营部，而是指定我们策划部！我的好同事们，这是一个打翻身仗的机会！”
.....他是在说杜淮柏，帕希斯绷紧了肩膀。
电子屏幕上出现了杜淮柏的照片，男人正看向画面外某处，有树叶的影子落在他肌肉分明的手臂，少年气的短袖白衬衫增添洁净感。
坐在第四排左侧的干部肺里发出风箱般呼哧呼哧的声音，倒数第三排右侧的女士发丝末梢化为小蛇，兴奋地嘶嘶吐舌。
他们都殷切地希望能由自己来负责杜淮柏的剧本。
那些贪婪的目光舔舐着照片，仿佛那是一只油丰脂厚的肥羊。
让人生理性不适。
帕希斯板着脸，希望这场会议能早点结束。
不过他很清楚，这煽动环节只不过是莱欧将话题外引的铺垫。
“过去两周里，我们为这名名为杜淮柏的主播定制了他的专属剧本，反响相当不错！”
莱欧的脸切换成放礼炮的动画，屏幕罗列杜淮柏的关注人数，讨论度与直播间热度，最高点形成一座漂亮陡峭的尖峰。
但，即使业余人士也看得出来，在剧本结束后，那条热度线就开始急速下跌，如今已经不到波峰的一半。
“可哀的是，观众留存率显著低下，为此我们必须制定新计划。”
莱欧的方形头笑嘻嘻地转了个方向，分明没有对着自己，帕希斯却无由地产生一股不安。
“请负责第一次剧本的菲西女士为我们分享经验。”
坐在他身边的干部起身，她美丽的双眼仿佛蒙着一层薄纱，细看之后，会发现那是数千密密麻麻的复眼结构。
她甚至不屑于客套，只是用傲慢而倦怠的态度开口：
“我只有一点要提，应该替换那名候场员工。”
候场员工？帕希斯还没来得及思索为什么复眼女要突然发难，便看见几十个脑袋齐刷刷地向自己方向转。
啊，就是指我！他恍然大悟。
这种有上司病的人他也见过不少，担心自己形象在更高位人面前受损，便把责任推卸给他人。丑陋，但是具有生存智慧的手段。
公开和她辩驳并不明智，帕希斯躬身垂眼做出一副愧疚反省的模样，先敷衍过去吧，他想。
“这名员工根本没有起到应尽的职责！让我精心制订的剧本偏离方向，否则一定能取得更好的节目效果。这是他工作能力不足的表现，理应换人。”
她的口吻高傲而尖锐，将所有没能施展手脚的愤恨都发泄在青年身上。
但他已经和目标主播熟悉了，再换人会造成麻烦吧，有其他公正的干部嘀咕。
复眼女对这种忧虑不屑一顾，她双手抱胸，轻蔑地答到：
“那多简单，只要通过洗脑改变目标主播的印象就好，换一个人它也不会发现。”
它？你也真会用词啊，帕希斯闭眼按捺怒火。
事到如今，他也认清这个现实：除了自己外剧场的所有人，都只会把杜淮柏当做案板上的肉去掂量。
莱欧的头在向这里看，他那恒常的像素笑脸看起来有些可憎：
“是吗？员工编号0197，你能做好这份工作吗？”
他的潜台词相当直白：来吧，做出点有意思的反驳。
说实话，我是个讨厌争端的人，尤其是在莱欧这种冲突爱好者面前。
但如果是涉及杜淮柏的事情，就没办法了，来尽情撕咬吧。
帕希斯慢慢直起腰，他突然微笑起来。
有些外星种族在拟态时可以自由改造自己的外表，可惜，他用的就是自己生来就有的脸，只能通过精准控制肌肉达到效果。
如果是为了亲近某人而笑，那么就要放松脸侧肌肉，让眼角下垂，显得神态温顺无害。
那么要达成相反的目的呢？
青年有副温柔皮囊，邻家竹马式青涩的英俊。然而此时他柳叶般眉眼被愤怒打磨的锋利，咬牙笑得艳气森森。
“没能让节目效果达成预期，我的确有责任。不过，请允许我指出一点。”
“导致菲西女士引以为傲的剧本崩盘的契机，在我看来，是主播千弥的存活。她提供了过多有效信息，抵消了太多副本的恐怖氛围。”
“而她之所以存活，是因为NPC黑猫的归属改变：杜淮柏把黑猫送给了她。”
“这可早在我进入剧场工作前，而且是由主播本人亲手制造的偏离。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可否认为尊敬的菲西女士引以为傲的剧本，连主播的行动都无法预测？”
“真可惜呀，我以为这是剧本家最基本的素质。”
当然，其实让帕希斯本人来，都不一定能完全预测杜淮柏这神人的思路。
虽然不是我的功劳，但让我借用过来做交锋的武器吧。
面对帕希斯的阴阳怪气，复眼女大为火光。她用力一拍桌子，皮肤变得青紫，隐约可见细小触手在那丧失美貌的脸皮下蠕动：
“胡说！我研究了地球人类文娱五十年，没有谁比我更懂这群主播的心理了！”
“诶~所以您对地球人的了解只基于文娱作品呀。还以为您一定听说过这句地球俗语呢，【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青年顶着温柔无害的笑脸，俏皮地用食指刮了刮脸颊：
在公共场合卸下拟态可是失礼的行为，要注意仪态哦？
至于那位想纵容冲突升级看热闹的诱导者，帕希斯转向莱欧，回答他的问题：
“见笑了。对于我会否适位的问题，莱欧部长是栽培我的恩人，所以您再清楚不过。没有人会比我更适合这份工作了。”
效率，演技，才智，随机应变能力，亲和力，这些都不是必要因素。
能在模拟都市中生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对地球人类这一客观群体的理解和适应性。
没有人比我适合，因为我本来就是——
“哈哈！好啦好啦，各退一步吧，上次副本的收视率已经达到预期，菲西女士和0197都功不可没。”
看够热闹的莱欧笑着鼓鼓掌，机械关节晃动发出咔咔声。让你这样需要上油的破铜烂铁来表演圆滑，真让人恶心，帕希斯厌倦的想。
“那么~还是由0197来担任候场员工，在目标主播身边准备接应。为表达对一线人员的尊敬，有个选择需要你来做。”
莱欧打了个金属咯嘣响指，一份总结报告被即时传输到了屏幕。
“根据后台的调查总结，目标主播留存的粉丝构成主要为：喜欢刺激新事物的普通观众，还有来磕你和杜淮柏的CP党。”
后面那个是什么奇怪的.....不过算了，也没法否认。
“先将这两类群体作为目标受众努力。因此，我们为下一步计划做了两种预期：一种是让参加新的副本，另一种需要你和目标主播恋爱来提供话题。”
......为什么会真有那个选项啊！
一点都笑不出来。
无形的沟壑将帕希斯眼前的道路分割，而两个选项分居两端。
说实话，他不介意牺牲自己的感情，如果那会让杜淮柏更加安全，他不介意扮演猫，扮演狗，扮演爱情里的丑角。
但人的感情是应该用来消费的道具吗？
剧场或许会这么觉得，但每当想起对方那浩瀚无光的眸底，因与他人距离贴近而映入些许微光的模样，帕希斯便只觉歉疚。
光是现在这样瞒着杜淮柏都够他受得了，何提骗心？
如果说这是情感和私心原因，还有更客观残酷的事实。
从来没有以爱情为主题材的直播挤进过人气榜前二十。
不对，严格说是没有“双方都正常活着的”的直播进去过。如果把一方被杀害另一方寻仇、爱而不得化身跟踪杀人狂这类算进去，那可能真不少。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单向通路。
“我们的观众没有口味清淡到能被爱情喜剧满足。”
帕希斯吐出一口气，他故作游刃有余地摊开手，不想让莱欧看出他的动摇。
他的心的确泛起过轻微的涟漪，在他想象自己抒发那份隐晦的感情时。
“你不是回给员工选项的那类上司，告诉我下次副本的信息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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