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依旧》今朝沐雨生

16、第十六章

　　比起病房里，最终的平和，病房外面要更波涛汹涌一些。
　　丰悦在医院，倒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些什么。
　　她和苏世宇是同门，梅寒也是她的大师兄。
　　梅寒并不只擅长骨科，他在学医方面就是有天赋，天赋异禀，少年成名。
　　梅寒没那么忙，查房没找到徐郁臻，倒是看到了丰悦：“你项目结束了？”
　　“算是告一段落，有点事，过来一趟。”丰悦没正面回答。
　　他们都不习惯聊这些家里的事情。
　　梅寒试探发问：“孩子最近没事吧。”
　　已婚已育，虽然一直是职场独立女性，但还是妈妈，孩子还小，没法完全不在意的。
　　“不是孩子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丰悦连忙否认，“来见一个老朋友。”
　　这附近的病房，就那么几个人。
　　梅寒也有分寸：“我送你吧，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不是来查房的吗？”丰悦觉得反常。
　　梅寒摆手：“病人出去散步了吧，说不定我回来他也回来了。”
　　他们俩并排走，医院门口停了一辆豪车，梅寒已经见怪不怪了，最近的豪车太多了。
　　后排车窗打开，有个小女孩探出头：“妈妈！”
　　那是丰悦的女儿，叶成槿。
　　她和梅寒挥手告别，梅寒也冲小姑娘拜拜，他和叶成槿见过好几次，算是比陌生人强一点。
　　梅寒目送他们走远，苏世宇和徐知业也看见他了，苏世宇先开口：“师姐怎么来了。”
　　他其实不太知道，这种复杂的关系。
　　梅寒道：“后悔没果断追求吗？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
　　“什么？我可没有，别造谣啊！”苏世宇接不了这话，他真是路过。
　　梅寒翻了半个白眼：“没跟你说话。”
　　“哦。啊？”他看了一眼在场的第三个人。
　　梅寒意味深长地看了苏世宇一眼：“你确实喜欢读书。”
　　其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们俩不还是亲戚吗？
　　徐知业没说话，他刚刚的角度不一样，透过副驾驶的车门，看见了驾驶座的人。
　　老婆孩子都在，开车的当然就是叶明承了。
　　急诊的电话叫走了梅寒，苏世宇接了梅寒查房的任务，寻找失踪的舅舅。
　　突然吃到大瓜也没有很在意，同门里喜欢师姐的多了去了，师姐也看不上，最后选的这个，也确实是大家都比不上的。
　　舅舅不见了，最快的办法，当然是找表哥啊。
　　推开顾拾忆病房的门，一秒找到舅舅。
　　“表哥，舅舅，你们俩吃了吗？”他打招呼，“舅舅有什么不舒服吗？”
　　徐郁臻坐起来：“你有空吗，想聊聊天。”
　　“有空。”他点头，坐到床边。
　　“丰悦你熟悉吗？”他问得直接。
　　苏世宇点头又摇头：“学业上挺了解的，生活上一般。”
　　“她……回去了吗？”顾拾忆不算自然。
　　苏世宇难得反应快了一点点：“师姐夫和小朋友来接她的。”
　　不过方向略有偏差。
　　徐郁臻往前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哥没给你讲过吗？她和拾忆是亲戚。”
　　顾拾忆试图阻拦，算了，也没有很试图。
　　苏世文不喜欢讲这些，不问就不说。
　　苏世宇憨笑：“那还挺有缘分的，刚刚大师兄还说知业暗恋师姐来着，哈哈哈。”
　　徐郁臻和顾拾忆快速对视一眼，顾拾忆突然开口：“你是说，叶明承也来了吗？”
　　“嗯。”
　　“看来唐家游轮产业的买主到了。”顾拾忆伸手去拿床头柜子上的手机。
　　唐微凡确实是极端主义，法律约束了其他人，轮到他做主了，不破不立。他要卖掉整个游轮产业，折现后，无论唐薇媛想继续做这一行，还是想有新的开始都可以。
　　游轮产业不是全部。
　　徐郁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记得叶明承对唐家的态度一直挺奇怪的，应该是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的。”
　　“当时周岁礼的宾客名单有叶明承和丰悦。”顾拾忆有印象。
　　当时赵云帆跳海报警闹的很大，徐郁臻下船之后又给赵云帆送了东西，赵云帆是从徐郁臻的包间窗户跳出去的。
　　顾拾忆事后查了很多东西，熟人很多，但丰悦的名字，不太一样。
　　他其实不知道丰悦和叶明承是怎么认识的，那个时候两个人都很年轻，奉子成婚。
　　原本没想过要去的，既然去了，总是要说些什么的。
　　失忆之后又见过，不用完全装成陌生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天是有女方宾客的，顾拾忆就是。
　　她很瘦，怀孕六个月也没有很明显，华丽的婚纱，巨大的裙摆，她看起来没有不高兴，但也不是特别高兴。
　　他们俩坐在同一个长椅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决定是他了吗？”顾拾忆问。
　　他对叶明承的了解也是在工作往来上，私下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太年轻了。
　　不过他当时也没什么好的建议，毕竟他做出人生决定的时间更早。
　　丰悦说：“是短暂人生到现在为止最喜欢的，虽然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我觉得也很好。”
　　怀孕的人很容易疲惫，叶明承当天陪在她身边的时间不多，他一贯强势，将来会有很多闲话来评价这场婚礼，进而怀疑他们的感情。
　　“这场婚礼是你的意思吗？”顾拾忆没什么想问的。
　　丰悦思考了片刻，点点头：“算是吧，本来根本就不想办的，我也不想认识那么多人，不过说让我找的老公是个大人物呢，所以就他一个人忙就好了，我只需要关上耳朵。”
　　她原本就不在意这些，她爱上叶明承，有很多原因，家世背景排不上号。
　　“不过既然办了，还是要认真的，万一能见到你呢？”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
　　他们之间已经是逢年过节都没有什么理由给对方发消息的关系。
　　见面，聊天，很难。
　　奢华热闹的婚礼，她在这场婚礼上被看到的价值只有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她觉得挺不错的，这短短的几分钟，是她觉得这场婚礼最好的地方。
　　顾拾忆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就这样，安静地在她旁边坐了十分钟。巧合与刻意的种种因素，他单独给新娘包了一个红包。
　　红包的合页上，他写的是另一个名字。
　　丰瑾。
　　这是只给新娘的红包，是单独的。
　　后来，丰悦生下了叶成槿，百叶成树，是成长，是期许。
　　它有它的意义，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十几分钟过去，他们又是陌生人了。来这场婚礼的每个人都是叶家请来的，仅此而已。
　　叶明承是婚姻的香饽饽，不平衡的婚礼，几乎消失的妻子，离婚的传言。他出于本能地开始多关注叶明承，有一次听到他打电话。
　　“你还记得我是你丈夫已经很不错了。”
　　“我没时间，离婚的话我最近几年都没时间，我要开会去了，没事就挂了吧。”
　　“那我都有时间，我带成槿去接你，她很想你。”
　　“反正你也不想我。”
　　幼稚的对话，但很新奇。
　　少有的，把离婚挂在嘴边，但完全没有这种心思的情况。
　　初听觉得好笑，后来又觉得，叶明承确实比丰悦小，没有安全感的弟弟吗？反差挺大的。
　　以叶明承的人脉，他们俩几乎是互相调查的情况，但大家都不明说。
　　徐知业暗恋丰悦吗？
　　完全看不出来。
　　徐知业从急诊忙完，天都已经黑了。他走到贩卖机面前，咖啡都已经卖光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杯冰美式：“给你带了面包，吃口吧，别值班的时候晕过去了。”
　　苏世宇比他闲一些。他不是正式过来实习的，他是梅寒从老师那边“抓”的助手，所以的工作都是按照梅寒的计划来。
　　“谢了。”徐知业道谢，但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在贩卖机旁边的地上坐下。
　　苏世宇坐在他旁边：“你不回家看看吗？”
　　“家里的事情轮不到我说什么。”徐知业是拒绝的，他对徐家的事情和唐家的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趣。
　　他道：“我一直以为是我想多了，所以你真的喜欢过师姐，怎么不喜欢了？”
　　苏世宇的钝感力没有那么强，最终没有在一起，那前面的事情也都没什么提起来的必要。
　　徐知业从来没和任何人聊过这件事情。
　　苏世宇只是也不主动聊这些，所以显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因为做错了事情。”徐知业叹了口气。
　　丰悦于他而言，是一步错步步错里面，错的最多的一个。
　　“你要是想讲，可以跟我说说。”苏世宇也不想刻意打听，他只是觉得徐知业也很累。
　　病房里躺着的那两个，看起来就很严重。
　　这里坐着的这个，其实也很严重。
　　徐知业吃了两口面包。
　　其实他和丰悦认识，是很早的事情，比起她和苏世宇这种本硕博连读，一开始就跟着同一个老师，他是研究生才跟着这个老师的。
　　有天赋的人太多了，比起梅寒这种碾压式的，丰悦要更贴合现实一些。喜欢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慕强，欣赏，都很正常。
　　暗恋也未必就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有时候太明显了，年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隐藏情绪。
　　那个时候叶明承已经和丰悦认识了，比起他畏首畏尾，叶明承要大方很多。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完美，但很清楚，自己有多少缺陷。
　　当时的时机，正好是唐家要办周岁宴，他邀请了丰悦。叶明承虽然是短期在广州，唐家也给叶家递了请柬。
　　其实来的人应该是叶明泽的，请柬上也是，最后来的人是叶明承。丰悦好像并不意外能见到叶明承，他们俩有联系，来也很正常。
　　叶明承是为她而来的。
　　毫不意外。
　　有酒，有舞曲，参加宴会的丰悦和平时很不一样，心动的太明显，往往会带来别的危机。
　　有一杯漂亮的鸡尾酒递给她。
　　唐瀚冲他笑得意味深长。
　　他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亲眼看见，丰悦的眼神变得迷离。
　　他意识到了，丰悦也意识到了。
　　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他想扶她，但是被甩开了，叶明承接住了要摔倒的她，没有眼神留给他。叶明承问她，能认出来谁是谁吗，她说出了叶明承的名字。
　　后来，舅舅唐瀚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高兴的事情。
　　如果不是长辈，徐知业真的很想打人。
　　不过他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他能自保的原因，是因为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尽量不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叶明承的家世决定了他的话语权，他对唐家的疏远，大家不知道原因，但也看在眼里。
　　唐家的人缘真的很一般，因为利益而来，因为更大的利益离开，都是这样的，没什么可说的。
　　他讲完了，苏世宇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才是应该的。
　　“没有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而我这样的人，就不适合谈喜欢。”徐知业的情绪不太好。
　　他确实不适合谈喜欢。
　　他很早就觉得丰悦这个名字熟悉，得知她和顾拾忆的关系之后，第一反应是有缘分。但把关系网拉开之后，就知道，那些家里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永远无法像顾拾忆一样，作为一个局外人。
　　互相盼着对方去死的那些人了，每一个，都和他血脉相连。
　　徐知业拍了拍苏世宇：“别管了，也别问了，就这样吧。”
　　谈遗憾和愧疚都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