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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自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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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奔波的后果就是,齐卿禾病倒了。
太子夫妇一个重伤一个重病,双双倒下,急坏了上上下下侍奉的人和知府。
医者进进出出停留,流水般的补品送进太子院中。
齐卿禾昏睡初醒,已是两日后的事情。
箫君柏守在床边,圆凳上放两只青玉圆碗,一碗是碧澄澄的茶水,一碗是褐色的汤药。
整个屋子被苦涩的药味占满,直往鼻子里钻。
齐卿禾眼睫轻颤,睡意朦胧的眼眸渐醒,初初苏醒的脑袋下意识般往床铺里缩。
心中止不住长叹,她不想喝药啊,尤其这药瞧着还这么苦。
箫君柏哪容得她躲,先喂了块蜜饯,而后亲手喂着她喝药。
眼见碗中汤药少了一小半,齐卿禾方才意识到,殿下还有伤在身,手忙脚乱接过太子手中的碗,捏着鼻子三两口喝完,这才望向太子。
“殿下伤重未愈,这等小事殿下妾来便是。”她轻声道,往里挪个位置,好在太子躺下,更为舒坦。
许是久病体虚,她说话尤为有气无力,细若蚊虫。
箫君柏解了外衫躺下。
二人一时无言,沉默良久。
齐卿禾侧首瞧着太子,胡茬已剃,俊朗的侧颜映在昏暗的烛火下,尤为惹人夺目。
她心头盘旋的疑惑始终萦绕不去,瞅着殿下这会儿心情尚好,柔声问道:“殿下既已抓住那些死士刺客,那三殿下岂不是…”
她话说一半,犹疑着不知该如何说。
谋逆么?可三殿下贵为皇子,即便谋逆也不是她能妄议的,更遑论她未曾亲眼见到,是以心中也不算确定。
可她着实好奇,尤其是那日她留在三殿下院落旁,不大起眼的小布条。
如若被太子捡了去,岂不是大事不妙,原她跑了也好,天高路远,任谁都抓不到。
可这会儿她回来了,该是拿回来,免得日后生出事端。
箫君柏闻声睁眼,也学她这样侧首以对,黑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你是说,三弟院旁的布条。”
齐卿禾未曾想会被太子直接点破,当即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我了半天,愣是一句应对的话也没想出来,只巴巴看着人,眼眸中多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箫君柏眼中笑意更甚,侍卫搜着那布条,拿给他看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字迹,与他床榻下发现的那封信,同出一人。
“你先交待,信中之事。”他敛了笑意,板起脸,严声道。
齐卿禾唉声叹气,将三皇妃与她说的话,一一道来,甚至包括那包药,一丝一毫不曾隐瞒。
箫君柏原漫不经心听着,直至听到那包药,神色一凛,“那药现在何处?”
齐卿禾顶着太子冷冽的眼神,只觉头皮发麻,浑身颤栗,气声道:“我给倒了。”
箫君柏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轻拥着人,拍拍她的手腕,抚过她的长发,宽慰道:“既倒了,那便无事。”
“那三殿下他们……”齐卿禾壮着胆子,硬着头皮问,她实在太好奇了。
“不必再唤他殿下。”箫君柏神色淡然,“你怎这样好奇?”
虽太子神色平静,言语算不得严厉,齐卿禾仍是听懂了他未言明的不认同。
少顷,她拉着太子的衣袖,悉数将自己的想法说来。
诚然她用不着操心这些,可这些时日的种种经历,总叫她不大一样了。
便是家产万贯富可敌国,又能如何,比不过那些手中有权的,哪怕只是小小一个县令,也有权有势,说把她赶出去就赶出去,半点不容商量。
或她与父亲一样,在经商一事毫无天赋,偏又不甘心只养在深宫后院,总想做些什么。
听罢箫君柏沉默下来,移开眼眸若有所思,良久,他揽着人道:“你好生休养,待你好一些,我带你去。”
齐卿略略颔首,乖顺不再问了。
……
江南的春夏,总是阴雨连绵。
放晴不过一两日,淅淅沥沥的雨飘下,数日不停。
齐卿禾这几日别提过得有多快活了。
自她生病倒下,流水般的补品,各式新奇的玩意层出不穷送到眼前来,旁的事不必她忧心,只消陪着阿娘小妹说话,聊些话本之类,再探望探望太子,稍坐片刻,用些吃食,好不畅快。
直至这日,齐卿禾换了件烟紫的纱裙,她约了小妹,一同去茶楼听说书。
怎料尚未出门,承惜一路小跑进院敲门,“娘娘,殿下吩咐了,请娘娘在屋中等候。”
齐卿禾一怔,忆起那日太子允诺的,旋即明了,遣人同小妹说清楚,自己则在屋中等候。
太子来时,已临近午时,身后小厮捧着锦盒。
打开看,是支凤携玉金簪。
齐卿禾双眸一亮,拿起细看,只觉精雕细刻,精致华美。
她受宠若惊,望向太子,“殿下,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凤鸟向来只有皇后可戴。
箫君柏垂眸,见她欢喜得很,只说跟他走。
知府府衙之中,地牢正设在此。
雨季潮湿闷热,行至地下又平白生出几分阴森,愈往下走,愈觉不耐。
两侧牢房皆关着人,听着动静凑上前,蓬头垢面,囚衣破旧,灰头土脸的面容上,眼睛不怀好意地乱瞥,而后落在唯一的女子身上,或吹口哨,或言语轻佻。
不待齐卿禾有何反应,太子先一步开口:“让他们闭嘴。”随行的知府官僚领命而去。
齐卿禾咽咽口水,伸手去拽太子的衣袖。
箫君柏步伐稳当,未有一丝停顿,只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体温自手掌上传来,齐卿禾稍稍心定了些,继续往里走。
随着越往深处去,空着的牢房越多,那些血迹斑斑的刑具,凄厉的惨叫愈远。
直至走到尽头的两间牢房,一行人才停下。
牢房中的人闻声上前。
齐卿禾左瞧右看,不由得后退几步。
光鲜亮丽的三皇子箫君祺,素爱鲜艳衣袍,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此,一身灰白囚衣陈旧破烂,灰扑扑的脸瞧不出一丝熟悉,那双眼眸更甚。
昔日温柔多情的眼眸,如今只剩下可怖的憎恨。
齐卿禾心下骇然,截然无法把这人和三殿下相提并论。
而三皇妃宁妤更甚,秀丽的面庞消瘦见骨,纤细的身形愈显瘦弱,衬得眼眸更大,漆黑的瞳仁映着几人的面容。
“你来做甚,我不会认罪的。”箫君祺冷笑道。
“你认或不认,于我皆是一样。”箫君柏神情漠然,不把这些威胁放眼里。
横竖有来往书信与那些死士为证。
太子侧首,温声道:“我不走远,有事喊我。”
宁妤的牢房已打开,齐卿禾几不可闻点点头,缓缓踏进。
宁妤冷眼相对,“你来做什么,是来笑话我愚蠢的么?”
齐卿禾原有一肚子疑惑想问,临到头了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顷,她闷声问;“为何是我?”
为何要挑中她一起谋逆。
“因为你蠢。”不待宁妤开口,遥遥在对面竖耳听着的箫君祺嗤笑道:“你身世一般,脑袋也不灵光,目光短浅,在宫中又处处受气。”
“除了你还会是谁,我倒也不知道,我那皇兄就如鬼迷心窍一样,这般在意你。”
“如是你亲手下的毒,皇兄莫不是要趋之若鹜,只是可惜,终究是棋差一招,沦为阶下囚。”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这种地方,不怕有来无回?”
箫君祺说着,以手捂腹癫狂大笑。
空寂的地牢中,回荡着他可怖渗人的笑。
齐卿禾只觉浑身汗毛炸起,后背惊出了一声冷汗,她强压下惊惧,佯装镇定,迎上宁妤的眼神,“我在问你。”
宁妤垂眸低笑,“娘娘想听什么,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宁妤,我们宁家在京城,也算得富贵人家,自幼锦衣玉食,知书达理,在京中也颇负盛名,而你,你有什么可同我比的。”
“不过是一朝行差踏错,又有何惧,大不了从头来过,有何不可?”
齐卿禾初听着尚觉寻常,再听已觉不对劲,仰首去看。
宁妤不知何时,藏了柄锋利的腕刃,抬手就往脖子上抹。
刹那间,齐卿禾三两步蹿上前,挥手就要挡开宁妤的腕刃,哪料猝不及防,被溅了满脸温热,糊得她睁不开眼。
她蹲身,随手撕一截衣裙,手掌胡乱摸着,触及人细长的脖颈,死死捂着那伤口。
宁妤睁着眼,狠狠瞪着齐卿禾,嘴巴张张合合,似在说着什么。
齐卿禾无需靠近也能辨清,那是一句骂人的话,她茫然地凝着人,看她躺在地上,身子不停抽搐,鲜血淌了一地。
同一瞬间,箫君祺撕心裂肺的叫喊穿透耳膜,直冲天际。
箫君祺不敢置信地望着,那渐无生息的人,浑身似被人抽走了全部气力,滑落跌坐在地上,通红的眼眸红了一瞬。
紧随而来的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扒皮抽筋的愤恨叫喊。
他不停喊着太子的名,以头撞栏,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歇,“…箫君柏你记着,此仇我定会报,你且留着你的人头,还有你。”
他转向齐卿禾,双目通红,瞪圆的眼中满是愤恨与怒怨,宛若吃人的猛兽,似要将人撕碎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