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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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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明鉴,臣,万没有做过这些。”齐凛反应奇快,出席叩拜,咚咚咚磕在地上,回荡在山野间。
皇帝冷笑,“难不成是太子攀诬你?”
“这自然不是。”齐凛想也不想回绝,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解释,“殿下心如明镜,怎会如此行径?”
先头被太子提及的,诸位大人都未曾辩解,唯恐惹怒陛下,罪加一等。
谁曾想这位齐大人,竟胆大包天,顶撞陛下。
“陛下容禀,臣与太子妃娘娘拌过嘴,许是娘娘心怀埋怨,枕边吹风所至。”短短一瞬,齐凛来不及细想,下意识般推到了太子妃身上。
话毕,他侧首往太子那里看去。
然,太子身侧,哪还有太子妃的身影。
刹那间,齐凛忽地明了,难怪今日齐卿语找不见人,原是在这等着。
这姐妹俩指不定已是跑了!
思及此,齐凛早已被满腔怒火席卷全身,当即弯腰一拱手,“陛下,臣要告发,太子妃冒名顶替她人,嫁入东宫,实乃欺君无疑。”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席间百官个个都瞪圆了眼,与夫人女儿交头接耳,说着闲话。
毕竟太子娶妃,也才三四个月,时日尚短,偏又颇受太子宠爱,在坊间流传甚广。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太子妃,竟是假冒的,这可是欺君的死罪。
皇帝眯起眼,凌厉的眉眼紧盯着齐凛,“此话当真?”
箫君柏淡声道:“齐大人方才说与小女拌嘴,这会儿又称是冒名顶替,齐大人,不妨想好再说。”
话一出口,齐凛便有些后悔,此事说穿了他也逃不脱,欺君瞒上,可划不来。
横竖太子说的,只是他贪污而已,顶多坐几年牢,总比脑袋落地好。
清醒回笼,齐凛冒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嘴,结结巴巴道:“是臣失言,臣家门不幸,还望陛下恕罪。”
齐凛态度转变,不足为奇,生死面前,皆为小事。
席间议论纷纷仍不停歇。
皇帝冷冽的目光扫过齐凛,落在太子身上,“那太子妃,现在何处,莫不是趁乱逃了?”
“传朕口谕,枫山戒严。”皇帝声如洪钟的嗓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箫君柏神色不变,声音平稳:“小姑娘经不住事,该是怕被齐大人牵连。”
“些许小事,父皇不必动怒,儿臣自有定数。”
太子的话语无波无澜,仿佛逃离的人不是太子妃。
皇帝眉头紧皱,嘴角绷直,犀利的目光直直刺在太子身上。
一时间,席间气氛凝重,无人敢吭声,连咳嗽都不闻。
压抑在山野弥漫,压得人喘不上气,抬不起头来。
齐凛也是如此,跪伏在地,身形战栗,闭眼磨磨牙,暗骂自己口无遮拦。
唯独太子,稳立不动,直直迎上父皇的眼神,一丝不曾躲避。
“若太子妃当真是冒名顶替的,太子作何打算?”皇帝高居正位,冷冷垂下目光。
“儿臣选妃,经由皇后母妃层层筛选,身世清白,怎会出事?”箫君柏平静道。
皇帝沉默,不得不承认太子说得对。
太子妃层层挑选,牵连甚广,如若当真是假,那岂不是…
思及此,皇帝叹息着摇摇头,“罢了,太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此事就交由太子负责罢。”
他年岁渐长,身弱体衰,一场宴席闹下来,只觉心累,这些琐碎,怕是没什么心力插手,当即摆摆手,起驾回皇帝别宫。
陛下一走,紧绷着的文武百官这才放松下来。
贵妃暗舒一口气,神色复杂地望着太子,张张嘴欲言又止,想问太子妃却无从开口,终是什么也没问,带着一众宫人离开。
靠近太子陛下的傅家兄妹神色各异,傅静沅咬牙切齿,她安排好的一出好戏就这样让人躲过了?
她不甘心地想要上前,同太子表哥问个清楚,怎料还未走几步,反被兄长拉住,半拖半拉着离开。
席面散去,百官携官眷悄声说着话,结伴而去。
箫君柏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吩咐人来将齐凛带下去,仰首迎着雪霜般的月色,独自出神。
直至承惜再三唤殿下,方才回神。
“时候不早,殿下早些歇息。”承惜躬着腰,轻声劝道。
…
整片山头都围了起来,充当皇室猎场。
各位大人夫人们已然去歇,或说着今夜之事,太子妃身世太过精彩,耐人回味。
然,替主子跑腿的侍女小厮进进出出,脚步不停。
厨房那边,撤下来的菜肴瓜果尽数堆积在此。
齐卿语佯装坡脚,吹了一夜风,沙哑的嗓子难辨,她推着泔水桶,“我来吧。”
带她的仆役面露犹豫,这等脏活本不该让她来干,眼下,众人皆忙得不可开交,脚不沾地。
是以迟疑一瞬,多多叮嘱,“往枫山南面去,走上约莫一刻钟,瞧见个黑水潭,倒了便是。”
那黑水潭本就是废弃的,藏在山谷中不大好找,山中百姓也常往此倒泔水,官家定时定日会来清理,是以虽有些恶臭难闻,倒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这些仆役惯会偷懒,不想带回宫中另行处置罢了。
那仆役说着,仍旧不放心,左瞧右看,正欲寻个人和齐卿语一道去。
却听齐卿语沙哑着说:“这些小事,我一人就可以。”
她嗓子哑得厉害,颇为难听,那仆役退开稍许,连连点头,叮嘱人早去早回。
太子妃身世之事,这些杂役身处后院,全然不知,自然也不觉有何不妥。
齐卿语推着四轮小推车,拖着两个齐腰高的泔水桶,缓缓往南去。
灰扑扑的衣衫,沾满泥的脸,沙哑难听的嗓音,混在一众仆役中毫不起眼。
乃至行至围猎场边缘,看守的侍卫也未曾起疑多想,搜过两回身,随口问她这木桶里是什么。
“厨房的泔水。”齐卿语干巴巴道,抬手掀起木盖,给几位侍卫瞧。
方一打开盖,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放了十天的烂果,又似数月不沐浴,令人作呕。
几个个侍卫只看了一眼,立马干呕着移开目光,紧紧捏着鼻子不肯多看。
偶有胆大的,探头瞧一眼,见多是汤汤水水和瓜果,瞬间退开,摆摆手让人赶紧盖上。
齐卿语木然照做,她声音嘶哑难听,陈旧的衣衫和沾泥的脸,身上又裹了束胸,半点瞧不出姑娘家的样子。
“看兄弟脸生,怕不是新来的。”方才散开的侍卫旋即围上,上下打量后放行,“兄弟辛苦,早去早回。”
“多谢各位官爷。”齐卿语道过谢,吱呀吱呀推着小推车走远。
行至南面,回身瞧不见人影,更听不见半点人声。
齐卿语收回目光,赶忙打开盖子,敲敲桶身,“没事了姐姐,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木桶里猛地冲出来一个人,浑身上上下下,严严实实裹着蓑衣,连面容都挡着,直直从泔水桶里冲出来。
齐卿语搭着手扶人站稳,沾染臭味的蓑衣扔进了泔水桶中,漆黑如墨的披风下,依稀可见女子秀美的宫装。
这正是消失的太子妃,齐卿禾。
她素净的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那股子馊味让她恶心头晕,亏得小妹扶住她站好,稍稍平复气息。
二人手疾眼快,整理好衣衫,收拾好藏着的细软,拔腿就跑。
昏暗的夜空中飘起了雨,滴滴答答砸在身上,少顷转成瓢泼大雨,将二人从头到脚淋湿个透,仍未让这二人停下脚步。
绕过半座山,枫山的西南山脚旁,连绵起伏的山谷里,野草荆棘杂生,大片枫叶飘摇。
山野深林间,粗壮的树上,绑着两匹马,在风雨中不安的刨蹄。
“姐姐这里!”雨水冲刷着面容,齐卿语清秀的面容展露,她手脚麻利地解开马绳,翻身上马,不忘回身瞧姐姐。
齐卿禾落后一步,学着小妹那样翻身上马,捏捏鼻子打了个喷嚏。
风雨哗哗,倾盆而下。
她慌乱地四下左右乱瞥,见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方才稍稍安心,与小妹一前一后策马离去。
姐妹二人在暴雨间驰骋,旁侧的树木转瞬即消,仿佛万物皆抛之脑后,什么太子什么太子妃,统统扔开。
繁华的京城,在身后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齐卿禾忍不住回头,这会儿不知跑了多久,宛若猛兽的枫山在眼帘中也只剩巴掌大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真情实意地笑,她终于逃离那座深宫了!
齐卿语也回头,见姐姐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随口问:“姐姐此后,有何打算?”
齐卿禾望着前方,只觉天高路宽,万物渺小,“此后的事说不准,许会像父亲那样罢。”
不是齐凛,是她亲生父亲齐枫,她想秉承生父遗志,做些小生意小活计,养活阿娘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