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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生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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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界可有望乡台?”一书生在我身边转悠。
“那是你们人间话本里的地方,冥府没有的。”我耐心地跟他解释。
“可惜了,我离家十几年,客死他乡,就想着望乡台再看一眼。”书生叹了口气,“那如果有人祭我,我能知道吗?”
“祭拜只是活人的寄托。”我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那我的狸奴呢,我们一起死的,它离不开我,我想带着它一起轮回。”
“很可惜,只有人才拥有轮回,其它生灵死了便消失了。”我再次给他泼了冷水。
书生是三日前来的,来时刚好怨气决堤,他被拦在了奈何桥外,跨不过阴阳接线,直到事情解决才过来,我当时想送他走,但他说同妻子一起染了时疫,都是活不成的,只不过他先走一步,想等等妻子,等到至今三日,别说他妻子了,连其他人我也没见过。
生与死是时刻发生的,就算魂魄到冥府需要时间,也不可能连着几天都没人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对劲,最近人间很不对劲。”晓白带着一个魂魄过来,“小爷这百年来都没见过这么不对劲的事。”
他将一个白发老者让到我桌前喝汤,说:“怨魂都快把人间挤爆了,到处都是这种根本就没任何怨念,安详离世之人,却因为身上怨气太多找不到通往冥府的路,被迫在人间游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添麻烦添麻烦。”老者搔着脑袋边道歉边喝汤。
“怪不得这几天都没魂魄来。”送走老者,我猜测,“莫不是前几日的怨气外溢导致的?”
晓白习惯地抓着头发,“但现在不是鬼节,冥府与人间没有缝隙,怨气不知是从何处溢出的。”
“千徊怎么说?”
晓白还没回答,千徊的声音便先传了过来,“尚不清楚。”
一起来的还有灵女,她见了我冷淡的表情便收了起来,笑着叫了声“阿姐”,自从上次之后,每每见到我,她的心情总是不错。
“你们一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不祥的预感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
“猜对了。”千徊颇为无奈地说。
灵女则是拿出望尘镜,指着上面一个孩子,“阿姐,今天有几个孩子出生了。”
“孩子出生不是很正常吗?”晓白摸不着头脑地问。
我看着旁边的书生,“除了他,三天来我一个魂魄都没见过。”
“而三天来,一个魂魄都没经过轮回池。”灵女补充到。
“不会吧,那孩子怎么来的,魂魄可以不经过冥府直接投生吗?”晓白忽然转头看我,“啊,你当初……”
“我当初怎么做的我不知道。”我打断晓白的天真想法,“我只知道普通魂魄跳进那河里,就没了。”
“如今人间怨气充盈,术士魂魄残留生前的灵力,如果修的是旁门左道,很可能直接占据胎儿的身体借以转生。”千徊推测。
“带着记忆?”我问。
“带着记忆。”千徊的回答是肯定的。
我和晓白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人间不是乱套了?”
千徊倒还淡定,“不一定,出生前三天的婴孩魂魄与肉身尚未完全融合,只要把魂魄抓出来,
同时引导经过轮回的魂魄进入就行了。”
“麻烦的是。”灵女操纵着望尘镜,“还有未死之人的魂魄以生魂的状态失踪了”。
镜中是一处竹林,明明是白天,竹林里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里明显有生魂离体的痕迹,可怨气太浓,望尘镜也看不清。”灵女说,“更奇怪的是,离体的生魂找不到了。”
千徊思考片刻,“晓白和若风你去解决新出生的那些孩子,我去那片林子看看。”
说完转身要走,我眼疾手快地扯住他袖子,“带上我,魂魄过不来,我在这儿干等也是无用”
“好,若有危险,莫要胡来。”他交代了一下,我点头答应。
穿过阴阳界线,我们来到竹林边缘,怨气特有的阴寒扑面而来,正午的阳光穿不透重重的黑雾,竹林里漆黑一片,即使冥府怨气外泄,这里的怨气也浓得不合常理。
千徊放出了一只黑犀,食指触碰了一下,黑犀便发出柔柔的光,在前方引着我们往里走。
竹林里的怨气远比看起来的浓烈,一根根竖立的翠竹表面挂上了寒霜,所有声音皆被吞没,不闻风响、鸟叫、虫鸣……萦诡异的沉默绕着竹林。
绕来绕去,转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到达了竹林深处,我正想继续往前走,被千徊伸手拦住了,我站定脚步低头看,发现脚下是一个一个约3丈长宽的浅坑。
浅坑似乎是个界线,里面竹子的形态与外面的大不相同,并非笔直树立,而是以诡异的形态朝不同方向盘旋扭曲。
我们小心地迈入,踩到坑里的瞬间,便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活人坑!”我看着脚下昏暗不明的土地惊讶地说。
“嗯。”千徊抚着一棵扭曲的竹子,灵力带着微光顺着竹身盘旋而下,“数百人被活埋于此,怨气冲天,魂魄虽早已入轮回,但竹本为空,怨气存于竹内,使得竹身扭曲,再经年累月朝着四方不断吸收怨气,整片竹林意外形成了聚集怨气的天然法阵,活人坑成了阵眼。”
我们踏进坑中,此处除了寒气外,隐隐约约能嗅到一股血腥味,我们循着味道的来源,往更深处探寻,不远处见着一棵粗得夸张的竹子。
靠近一看,发现是一棵竹身蜷曲成数圈的竹子,竹身呈黑褐色,之所以看起来夸张,并非因为竹子粗壮,而是中间嵌着一具身体!
那具身体的形态很是惨烈,竹子嵌进血肉,四肢扭曲断裂,面容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是名女子,浑身不着裙裳,反而披满层层叠叠的符纸,被半腐的血水浸满。
我找到纤细的手腕,摸着碎裂的脉搏处检查,惊讶万分地发现,虽然无比缓慢而虚弱,但脉搏确确实实在跳动,她竟是活着的,可奇怪的是,魂魄不在她体内。
千徊也来到了我身边,检查了这奇怪的人竹组合,我问他:“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人的魂魄逃逸了。”他撕下一张符文细看,“怨气为死物,助灵魂脱离,而竹子有生息,这些符文引入生息,保持这微弱的连接,让身体活着。”
“但她怎么做到的?□□如何嵌入竹中?为人所迫吗?”
“竹子生长快,她必须事先来到这个地方,任由竹子在怨气的影响下弯曲生长,将身体卷了进去,绞断了浑身筋骨,处于濒死状态,让魂魄与肉身只剩微弱的连接。”千徊查看了竹身和周围环境,“但此处没有绳索和定身术法的残留,也没有症状的痕迹,她大概是自愿的。”
自愿的?此人究竟有何目的,甘愿在此处承受此等酷刑,也要让魂魄离体。
冥府只管死人不管活人,因而生魂是让人头疼的存在,既属于活人,冥府不可强制干涉,但又踏入彼岸,又不得不管,偶尔便有方士为了逃避人间与冥府的管制,以生魂的形态行事。
不过头疼也没用,只能先找出魂魄所在。
千徊曲起手指,一声魂哨荡开,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莫不是跑远了?”我问。
“不会,这种自毁身体的方式与魂魄联结不牢,无法离得太远。”说着他叹了口气,“大概是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了,她附身在了他人身上。”
“怎么办?”
“这倒不难,肉身与魂魄存在联系,顺着这一丝联系既能找到生魂的所在。”千徊扯下一张沾着血水的符文,轻轻一捻燃成灰烬,灰烬漂浮空中,指引着生魂的方向。
我们顺着灰烬指引的方向走出竹林,翻过山脉,一路来到了陵城。
陵城是大梁境内的一座港口城镇,繁华富庶,灰烬停住的地方,正是城主府邸,卫府。
看着紧闭的大门,我刚想越墙而过就被千徊扯了回来,额头哒地一声一记弹指。
“你干嘛?”我捂着额头质问他。
“听听里面是不是空的。”他收回弹我的手指,“生魂也是魂魄,看得见我们,届时溜了是一回事儿,万一伤害附身的身体就麻烦了。”
“额,好的吧,忘了。”我尴尬地挠挠头,“现在怎么办?”
“走,去找乌言”,千徊拉上我就走。
乌言是第二个来到冥府的鬼差,在千年前的太阴一战中出了意外,差点彻底消散,后来千徊将太阴拖入冥府后,他恰巧落于一活死人身旁,竟附于其身,以人的身体苏醒了,更意外的是,天道应允了。
后来发现,长期昏迷不醒之人,身体不死魂魄昏睡,他借这些身体恢复伤势,魂魄亦受他灵力滋养,通常十年左右他们便会醒来,这大概也是天道应允的缘由。
可沾染了生人魂魄的气息,乌言再也回不了冥府,只能在人间每十年寻找一副合适的身体,变换着身份生活,也帮冥府处理一些鬼差们难以插手的事务。
在冥府时常能听到他的消息,可真要去见他时,我却莫名地紧张,又或者说不是紧张,只是搞不懂这种感觉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