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思念的弦4 ...
-
当梁风语在记忆中自我拉扯时,殿内的修行者已经停止念诵,萨满也因此挣脱了束缚,他快步走到梅贵妃身边,附耳嘀咕了几句,然后接过梁风语的身体。
梅贵妃抬了下头,眼神一扫,立刻有几个内侍抬了一张竹塌进来,萨满将梁风语放了上去。
“凉夜小塌!”看到竹塌,梁风语意外地平静了下来,他说:“我儿时夏夜天热难以入睡,兄长便亲手为我做了竹塌,四边设计了精巧机关,塌内竹中可注入井水,睡上去很是清凉。”
他大概没想到,有一天这张承载了童年温暖的竹塌,如今却用来存着他的冰凉身体。
梅贵妃怜爱地扶过梁风语透紫的身体,随后跪立在塌边,摘下头上的簪子,在手心狠狠划下,带着血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梁风语的手,开始慢慢地呼唤,“语儿,回来,语儿,回来……”,如此强势的女人,声音却柔软婉转。
看来萨满想绕过鬼差,直接从梁风语下手,他利用母子之间天生就有的联系,以血呼唤,以思弦相接,试图强硬地拉回死去之人。
即使有法印的保护,梁风语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拉扯,他愈发恐慌,紧紧抓着我的手,“我不回去!她为什么逼我!权力帮她夺了,傀儡也做了,如今的大梁已经是她的了,为何偏偏不肯放过我!她没有资格说想我!”
可能重回人间的惊恐带出了梁风语生前的怨恨,他的周身开始散发怨气,魂魄开始变化。
“他死后没有新的因果牵扯,要不要喂汤?” 我问千徊。
他摇了摇头,“不行,没了记忆,魂魄还是会被拉扯,到时候他不知道要对抗,更麻烦。”说着用拘魂锁护住了梁风语,彻底断开了人间对他的影响。
萨满好像发现了情况的变化,又是一声长啸,修行者再次开始念诵,同方才不一样的是,此刻念的是梁风语的名字。
一名青衣男子双手捧着一叠玄色薄纸,递到梅贵妃面前,梅贵妃划开了另一只手,将血不断地滴入纸中。
待血液浸满薄纸后,男子将其往空中一扬,一张张薄纸如有意识一般,便朝着梁风语方向飞去,撞击着拘魂锁,做完这一切后,青衣男子委顿在地,被内侍扶走。
“那人居然自毁修为,妄图逆天夺魂。”千徊双眉紧锁,言语里有些怒气,一挥手弹开了围绕着梁风语的薄纸。
但此时,他们已经找到了梁风语魂魄的踪迹,萨满抓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薄纸,放在梁风语躯体胸口的位置,梅贵妃再次将带血的双手连同薄纸用力地按在梁风语躯的心口。
她抬头看向梁风语魂魄所在的方向,用尽全力大喊了一声:“语儿,回来!”
拘魂锁发出强烈的震动,里面的梁风语捂住心口痛苦地低吼,“滚,滚开。”
他的样子太痛苦,我想上前再次斩断思弦,至少能让他短暂地喘口气,但刚踏出一步便被千徊拉回,只见又是漫天各色的符文布纸席卷而来,一群修行者故技重施,不惜自毁修为逆天而行,这次的矛头直指我们。
符文布纸带着不灭的焰火落下,千徊将我护在怀中,待符咒将将近身,只听他轻蔑地嗤笑一声,符文布纸瞬间化为黑烟。
“这梅贵妃到底许了什么好处,这人未免对自己太过狠绝。”我看着眼前颇为壮观的一幕感叹。
“自作聪明,视天道于无物!”看来千徊生气了,他反手拔出我的夺月朝殿外扔出,伴随着一声剑吟,无边际的红线段段碎落,空铃符咒全都落地成灰。
夺月回鞘时,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小的裂缝,冥府之气溢出,卷起漫天森森黑气,将白日笼成黑夜,众人无法视物,那是千徊的警告。
见此情形,修行者中传来慌乱的声音,萨满跳上最大的法坛咿呀怪叫试图对抗,但毫无用处。
人群越发躁动,一些修行者开始奔逃,萨满试图安抚众人,一个年纪尚轻的方士喊了一句:“你们得了天大的好处才卖命是应该的,我不过拿了几两金子,没必要赔上自己!”
他的话引起了多数人的共鸣,于是他身边的人也纷纷四散开去,念诵随即停下。
骚乱过后,剩下的修行者寥寥无几,梁风语终于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幽幽地盯着眼前的梅贵妃。
殿内外的慌乱丝毫没有影响梅贵妃,她始终不停地呼唤梁风语,萨满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却被推开,她依旧唤着,只是语调带着颤抖。
萨满叹了口气,深深鞠了一躬,“为报娘娘大恩,就让老夫为您做最后一件事吧。”
语毕,他开始绕着梁风语和梅贵妃跳起怪异的祭舞,直到满头大汗,甚至嘴边开始溢出鲜血,却毫无变化。
千徊看着他所做的一切,似有不忍,收回了拘魂锁,萨满的眼神亮了一亮,脚步轻快起来,约一炷香后,对着我们的方向再鞠了一躬,带上剩余的修行者,踉跄离去。
我疑惑地看千徊,他对梁风语说,“接下来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听得到你说的话。”
梁风语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迟疑地喊了声,“母亲”。
听到他的声音,梅贵妃和一直像个人偶一样坐着的李璇都激动地看向空中,试图找到他。
梁风语继续说:“这一世的生养之恩我自认已还清,你自去守那皇权富贵,我要入我的轮回了,若您真的对孩儿有一丝不舍,那请善待璇儿。”
听到了梁风语的话,梅贵妃抛下所谓的端庄矜持,发疯似朝着空中乱抓乱喊,“不要走,语儿你回来,什么皇权,母亲都不要了,就只做你的母亲好不好,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你哄你睡,你想要什么母亲就给你什么,你看我把小璇带回来了,只要你回来,我让她嫁你!”
“母亲,来不及了。”说罢,梁风语便再也不开口了。
梅贵妃还在疯喊着:“语儿回来,母亲知道错了,求求你回来”,甚至捶打梁风语的躯体,一旁的李璇扑过来推开了她,挡在梁风语躯体前,“滚开,疯子。”
温柔地李璇忽然变了个人,梅贵妃和梁风语都一愣。
李璇对着梅贵妃吼到:“怎么,后悔了?一个人坐上那冰冷的椅子,就想要温暖了?凭什么?您还是那么自私,自己的悔恨用儿子的痛苦来填补,就算今天风语回来了,那风华哥哥呢!早忘了吧!您从来就配不上母亲二字!”
李璇越说越激动,梅贵妃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辩解,“走吧,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李璇抬头看着四周,“无论你是谁,求你带着风语走吧,去轮回,去来生。”
“走吧。”梁风语不舍地望了眼那个柔弱却又坚强的女子,如她所愿,朝着轮回而去。
离开时,梅贵妃的呼喊声依旧在静娴殿中回荡。
在梁风语的过去里,梁风华这么说过:“母亲本是个鲜活的人,有野心有头脑,若是在宫墙外,她定是个巾帼英雄,可偏偏在这宫墙里,她的鲜活被磨灭了,只剩野心吞没了一切。”
只剩野心的梅贵妃,满眼的权力,看不见亲情,寒凉独立高楼才知悔了,想从重来,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重来,既然选了,多悔都要用余生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