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叹》米面不是面

42、思念的弦2

　　这段记忆满是痛苦与不甘，连对李璇的情感都被无助淹没，儿时的虚假美好更是令他懊悔，懊悔无法为兄长承当丁点。

　　我向来不会安慰人，只能用手轻轻拍他的背。

　　忽然，有只手揪了下我的后领子，转头一看，是消失了好几天的千徊，正眯着眼笑得怪异地盯我，“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很清楚，我正安慰人呢！”我眯眼看回去，“倒是你，跑哪儿去了，都不见个影。”

　　以往千徊再忙，都不会这么久不出现，我正想来一番严刑逼供，变故就发生了。

　　一旁的梁风语忽然惊呼连连，他背后地出现一条细细淡淡的线，无尽延伸不知通往何处，正不停地将他往奈何桥上扯。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他抓回，却眼前一黑，眼睛被捂住，后背靠上一个人的胸膛，耳边传来兵刃出鞘的声音。

　　慌忙中扯下捂在眼上的手，发现手的主人正是千徊，我疑惑地仰着头问身后的他，“你捂我眼睛干嘛？”

　　他放开我，避重就轻地指着梁风语的背说，“把线砍断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明显在心虚！

　　梁风语惊魂未定，慌张又茫然地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感觉有东西在拉我！”

　　说着线又出现，不过千徊眼疾手快地在他身上拍了个法印，没再出现拉扯的情况，细细的线就飘飘悠悠地浮在梁风语身后，似乎来自人间的方向。

　　“原来是思弦啊！”千徊伸手扯了扯，“你这思弦了不得了，那人得多想你，才能牵出这么长的线。”

　　思弦我是见过的，如果魂魄承受着来自人间的思念，就会长出如琴弦一般的线，那是最后的牵绊，也就是思弦。

　　不少魂魄身上都有思弦，但都是短短的，在冥府待一会儿就会消失，毕竟人的能力有限，有些人思念过度身体受不了，便会生病消亡，像这样无边无尽，还能把魂魄往人间拉扯的思弦就有点没道理了。

　　“不猜了，顺着弦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千徊拉起梁风语就要走，但是梁风语却紧紧拉着我不放。

　　千徊又把眼睛眯了起来盯我。

　　其实我是可以理解梁风语的，他十几年在漩涡中无处可依，死了还要经历这么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好容易遇到我这么个看过他的过去，理解他悲痛的人，自然是不愿意放的。

　　“我也一起去吧，刚好前几天晓白喊我去人间送汤，我忙到现在也没去，等解决了这事儿你顺便也带我去一趟。”

　　梁风语可怜兮兮地看着千徊，他只好同意。

　　沿着思弦，我们往人间前行，趁千徊往前探寻之时，我悄悄问梁风语，“刚才他捂住我眼睛的时候做了什么？”

　　梁风语说：“他不知道从何处抽出了一把长刀，往我身后挥了一下，大概是把线切断了吧。”

　　我很好奇砍思弦为什么不让看？长刀？千徊不是一直用拘魂索，哪儿来的长刀？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千徊说“到了”。

　　我抬头一看，只见思弦的另一头延伸进一座堪称雄伟的王宫里，黄墙黑瓦，城墙巍峨，宫殿华美，守卫森严，这正是大梁皇宫，思弦延伸到宫门就不见了。

　　梁风语仰头看着宫城苦笑，“我费尽心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逃离这里，好不容易下了狠心走了，谁曾想即刻就又回来了，好不讽刺”。

　　千徊只是甩着拘魂锁，也不看他，看着不远处思弦在宫门的断口，淡淡地说到：“去了冥府的魂魄绝不能以这等方式重回人间。”话虽说的冰冷，却安了梁风语的心。

　　我跑到千徊身边，跟他一起看着断口，隐隐有个想法：“你说，这里是不是有……”

　　“婴泪。”千徊接过我的话，“你还记得？”

　　“它就那么出现在这里了。”我指了指脑袋，自从被太阴伤了之后，一些记忆里细碎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回来，或许正如千徊说的，当初的孟婆正在回来。

　　“何为婴泪？”梁风语问道。

　　“就是婴儿出生后第一次啼哭的泪水。”看他难得放松下来，我好好解释了一番。

　　许多人都误以为冥府之人畏惧狗血公鸡血一类污秽之物，也不知道谁编的，一点道理都没有，世上难道还有比恶鬼更为邪祟的东西？

　　其实冥府之人为“死”而生，与魂魄为伍，反而对于充满生命力的事物难以辨别，其中以婴儿降生时第一声啼哭的泪水最甚，我们看不到被婴泪涂抹过的东西。有些窥得天机的修士，会收集婴泪加上朱墨，写成符咒用来躲避冥府的追查。

　　“现在怎么办？”我问千徊。

　　“再断一次。”他说着将我俩带到了宫殿中心上空，指着梁风语背后的思弦让我用夺月切了。

　　“怎么忽然要我来了？刚才不是你切断的吗？你奇奇怪怪！”我挑眉质疑他。

　　千徊被我看得心虚，转过脸说，“刚才情况紧急，现在他不会被拉走了。”

　　算了，等事情解决了再跟他计较。我唤出夺月，一剑割断思弦，东南方的一座宫殿里即刻有白光闪过，思弦从新连上。

　　“那是哪里？”我问梁风语。

　　“静娴殿！”梁风语显然很惊讶，“静娴殿是璇儿曾经的住所，送走璇儿后，我亲手烧了那个牢笼般的地方，短时间内该不会有人靠近才是。”

　　“去看看便知。”千徊拉上梁风语朝那宫殿飞掠而去，我连忙跟上。

　　到了静娴殿里，果然门窗皆毁，梁柱塌倒，四处焦黑，房顶破漏。

　　但突兀的是，殿中此刻放着一张木床，上面坐着一个温婉柔美的女子，身穿红色嫁衣，头戴珠玉黄金冠，红纱蒙脸眼眸低垂，宽大的衣袖中露出一双纤瘦白皙的腕子，葱段般的手指交错放在腿上，房顶的漏洞洒下光落在她身上，而思弦正是连在她的胸口处。

　　女子一动不动，无声无息，要不是不停有泪水顺着脸庞落下沾湿面纱，几乎都要以为那是幅画了。

　　“璇……儿……”梁风语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便是如今大梁的太妃，也是梁风语的青梅竹马，李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