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叹》米面不是面

33、贩鬼6

　　“若要实现师父的设想，带领阴兵统领世间，小鬼终究是不成的。”无极说出了他的计划。

　　魂魄无法成长，孩子的魂魄无论在人间停留多久，都是小儿性格，无法成熟地思考与应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但成人思想不够纯真，制作囚魂的方法对其不起作用，魂魄离体后会即刻逃往冥界，无极的师弟，也就是无为之子，便是失败的例子。

　　为此，无极想尽办法，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交换魂魄。

　　把孩子的魂魄送进成人的体内，替他们活着，□□未死，成人便不能逃往冥界，只得乖乖留在人间任他差遣。

　　“小鬼们也可以不被抛弃地活着。”他强调了似的又说了句，“对，不被抛弃地活着。”

　　“但这儿除了你和你师父，并未有其他成人。”我说。

　　他竖起食指放在嘴上，闭上眼侧着耳朵，说：“你听。”

　　庙宇里除了无为细碎的呜咽，再没别的声音……不，有声音，嘈杂却被忽略的声音。

　　“你想用庙外祭拜的人？”

　　他笑而不语，看来我猜对了。

　　“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的灵力太有生气，即使当初师父在我体内置换了法器，依旧无法减弱，毕竟……我活着。”

　　说到此处，无极有些懊恼的模样，“这股生气让我无法引出活人的魂魄，但你们不一样，你们与生毫无关系，你们的灵力能帮助我毫无损伤地剥离魂魄，完成换魂。”

　　“最后一个问题。”千徊问，“如果我们不配合，你打算怎么办？”

　　对此无极毫不意外，笑得狂妄自负：“我不需要你们配合。”

　　千徊也笑了，笑得冷冰冰的。

　　“你不信？”无极见千徊的样子，似乎又有些生气，不满他的轻视，不得不说无极的情绪十分易变。

　　他抽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扬，符纸瞬间消失，慢慢地，四周的柱子与墙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散发着隐隐红光，将我们笼罩其中。墙外开始传出慌乱的尖叫，混杂着“放我们出去”的呼喊。

　　“感受到了吗？”无极恢复了狂妄的样子，“哈哈哈哈哈。”

　　这倒是把我问住了，感受到什么？他想让我感受什么？

　　此刻我一头雾水，只好故作深沉地眯眼看向站在我侧前方的千徊，他只是把手放到身后，然后微微侧头看我，虽然表情依旧冰冷冷，但我知道，他也在……故作深沉，看来千徊也没感受到什么。

　　“这是此地香火最旺盛的庙。”无极又开始说。

　　我发现他总是试图通过讲述一切让我们产生忌惮，以支撑自己所谓的强大，就像个大声嚷嚷来证明自己很厉害的孩童一样，可在他人看来反而成了絮絮叨叨虚张声势的人。

　　“从两年前，我便一步步在此地布下阵法，外为释魂阵，囚肉身释魂魄，内为缚灵阵，缚灵力囚魂魄。”

　　“灵力越强，在此地受到的束缚越强。”

　　这就不怪毫无灵力的我感受不到什么了，但千徊呢？他背在身后的手朝我轻轻挥了挥，看来对他确实没影响。

　　“二位此刻应该感觉灵力在流失难以行动了吧！不用紧张，我只借用一下，完成换魂后即刻放二位离开。”

　　说完他吐了一口气，用小刀沿着自己脖子上的旧伤痕浅浅地划下，再以一张张符纸裹住伤口，并由脖子往上，裹住下半张脸，直到只露出红色的双眼。

　　伤口渗出的血在符纸上蜿蜒上渗，直到浸满所有的符纸，他开始了低沉的吟诵：“无法、无道，阴阳倒乱，天地混沌，万物无极！”

　　与此同时，他眼周的咒文伤痕透出诡异红光，像是游动的赤色，沿着脸颊爬到染血的符纸上。

　　在他反复不断地吟诵中，孩子们浑身颤抖，伴随着细弱的哭泣声，显得十分难受，却又不敢逃离，依旧乖乖地站在原地。

　　“可以了。”千徊看着孩子们，淡淡地开口，话语渗着寒气。

　　“什么？”无极的吟诵被打断。

　　千徊没有回答，忽然转头看向他，下一瞬便出现在他面前，而他脸上的符纸也在顷刻间化为粉末。

　　无极呆愣片刻后连连后退，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千徊：“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能动？”千徊依旧冷冷淡淡地说，“这阵法或许有用吧，但流失的那点灵力，不过沧海一粟，恕我感受不到。”

　　“怎么会？”无极瞪大了眼。

　　“怎么不会？”千徊轻笑一声，“你自视甚高，将阴阳二界视为玩物，却从未看破阴阳，一切不过是你的自说自话。”

　　“你胡说！”无极恼羞成怒，一张张赤色符纸向千徊飞去，却未到千徊面前通通化为粉末，只留下淡淡的赤色残影。

　　见奈何不了千徊，无极只得恨恨地盯着他，不一会儿，他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又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你们不能伤活人，你们不能伤我！那你们就阻止不了我。”

　　“师父，师父你看我！”他对着无为说，“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你信我。”

　　可无为只是伏在一旁一动不动。

　　无极说着，抓开脖子上血液已经凝结的伤口，不再管我们，重新缠上符纸，低沉的吟诵再度响起。

　　于此同时，轻柔舒缓的吟唱也环绕于其中，没有内容，却又如诗如歌，温暖安心，那是鬼差的安魂语，千徊以此保护孩子们不受无极的伤害。

　　无极试图与千徊对抗，加快了吟诵的速度，明明是低沉的声音却刺耳，双眼四周的咒文鲜红如火，似乎灼烧着他的脸。

　　两人的对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孩子们在安魂语中镇静下来后，逐渐显露出这个年纪特有的好奇，偷偷地看二人，还有的窃窃私语，“好看哥哥要赢的”“可是法师可怕”。

　　不同于千徊的轻松和孩子们的平静，无极已经满头大汗，声音不住地颤抖。

　　忽地，他吟诵的声音骤然停住，无极脸上游动的咒文恢复成暗淡的伤痕，眼中的“无极”二字消失，血泪流出眼睛。

　　他伸手擦了下脸，看着手上红色的血，抬头环顾四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后又如最开始见面那样，右手食指弯曲，翻掌向内，划过眼前，而后顿了一下，又重复了几次遍刚才的动作，四处看了看，最后委顿在地。

　　我知道，他看不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