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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鬼青天与断头公主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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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10岁那年,自己走进青楼的,那时我还不叫青荇,叫招娣。”青荇说。
招娣的阿爹名为吴有仁,是个爱打人的书生,打她的理由只是因为她不是男孩子。
每次书生打她时,她的阿娘除了抱着她一起挨打亦无他法,她向乡贤求助,但他们一句不孝“不敬夫君”便把她赶了回去,然后再换一顿打。
一次书生喝醉了,对着她举起了刀,虽然被听见呼救声赶来的邻居拦住了,但她知道,继续呆在家里,她和阿娘都会活不下去,于是她跑了。
小小的年纪没有活下去的方式,离家出走来历不明,没有正经人家愿意冒险买下她这个麻烦,要饭乞食被其他乞丐欺负。
于是她走进了青楼,跟鸨母说:“买我吧。”
鸨母眼尖,看出了被打得青紫的女娃长得好,便收了让师父教唱曲儿,招娣学得很是艰难,但她够拼命,一天说不了两句话,开口便是练嗓子。
16岁那年,她成了青荇,也成了楼里的摇钱树。
无数客人一掷千金只为见美人一面,她厌恶那些脑满肠肥的达官显贵却依旧殷勤陪笑,只想多得些赏钱攒下身家,等熬过十几年青春不再,楼里不再绑着自己时,便赎身离开,接了阿娘去到四季皆暖的南方,买个小屋安稳生活。
直到18岁那年,一个也叫招娣的小丫头站在青楼门口喊,“听说这里可以卖掉自己,买我吧”,青荇似乎看到了自己。
小丫头长得普通,鸨母不要,青荇却偷偷地收留了她当丫鬟。如果可以,她想让这个招娣有个安稳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另一个青荇。
那段日子,青荇的生活有了些趣味,小丫头会甜甜地喊阿姐,会舍不得吃客人赏的点心,留给青荇,她似乎又拥有了亲人。
但这个招娣和她不同,小丫头有个弟弟,弟弟要买童养媳没钱,而她爹收了认识的窑子老板的钱,要把她送过去。
窑子和青楼,虽说都是风尘之地,但青楼更多的是卖艺,而窑子便是只有……进了那儿的女子,多半难以活到离开。
招娣阿爹闹过来了,毕竟女儿跑了儿子的童养媳也就没了,所以他天天在门口骂些污秽的话,鸨母嫌麻烦,趁着青荇迎客时,把小丫头扔出去了。
她闹着要拿钱去赎回她的小丫头,鸨母不理她便不吃不喝,终于鸨母让楼里的伙计去了一趟,带回来的招娣已经没了人样,浑身是伤,衣服下摆全是血。
伙计说,那窑子的老板把小丫头送进了当地豪绅贾家,那家的纨绔害了不少小姑娘,送回来后便是这样。
青荇着急忙慌地让鸨母喊了大夫,拿出辛苦攒下的银子高价买了老参吊命,熬了一晚上,小丫头只挣扎地叫了声,“阿姐,疼”便没了。
“我想不起来那时的感觉了。”青荇说,“只记得丫头闭上眼不到一刻,我便浓妆艳抹去了贵人的宴席,笑得好不欢快。”
给丫头讨个公道,成了那时青荇的执念。她撒娇卖笑,跟那些为见她一面豪掷千金的达官显贵说自己有个妹妹被欺负了,想告官,那些人一听是贾家公子,还未知晓原委,便先替贾家说起话来,“多半是情有可原”、“大抵是你妹妹错了”……再多说,他们就变了脸。
“或许,他们觉得,一个玩物就不该不识趣地提一些无关风月的要求。”青荇说。
后来,听说有个即将上任的新知县,她抱着一线希望能是个为民伸冤的青天,不像这个希望是个老天开的玩笑。
上任当天,当地乡绅豪族在楼里开宴接风,请她作陪,其中就包括贾家,也包括听她说过想告贾家的人,她知道那些人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不想却不在意至此。
而更让青荇意想不到的是,接风宴那位姗姗来迟的知县,那张笑得春风得意的脸,她最熟悉不过,以前她管他叫……阿爹。
可这位阿爹显然不认得从前那个叫招娣的女儿,满口青荇姑娘地叫着,青荇只觉得恶心。
宴席过后,知县离开,几个乡绅留下喝酒,编排着新来的知县,“他当初不过是破落书生,现在鼻孔朝天了”“当初他为个小妾打死原配的事还闹过一阵”。
这个突然的消息让青荇不知所措,第一次失态地落了泪,乡绅们只当她醉了,并不多想。
起初她还劝慰自己消息许是假的,可失眠了一夜后,第二天楼里帮她探听消息地伙计连遗物都从老邻居家带了回来。
老邻居说,人是五年前中秋的正午没的,只拿草席草草一裹,连黑紫肿胀的手都遮不住。
“我就想要个公道,为丫头,为阿娘,但世上没人给我这公道。”青荇说,“那就只能我自己争了。”
她自学医术穴位,在细细的银针上涂了药,趁人不注意轻轻地点在后脑上,十二个时辰内会慢慢衰弱,一觉不醒。
青荇趁着贾家纨绔来青楼时,以此方法杀了他,又借口询问丫头的事宜骗了那窑子的老板来楼里故技重施。
因为两人死的时间不一样,也不在青楼里,本来没人怀疑到她身上,甚至窑子的老板被当成病逝,很快就发了丧,邻里还说是他坏事做尽,罪有应得。
可贾家人不依不饶,偏说自己儿子身体康健,定是被他人所害,告到了知县哪儿,青荇的爹是个躲事儿的,敷衍地查了一番,没查出什么,贾家又告到了知府刘文竹那儿。
刘文竹向来断案如神,身边的仵作亦是高手,很快便发现了死者藏在头发里细小的针眼,轻易地查到了青荇身上,判了个斩立决。
“我确实杀了人,大人斩我,我无话可说。”青荇说,“但我还有个人未杀。”
“你想弑父?”我问。
“哈哈哈哈哈,弑父?他配?”青荇的笑声里混着轻蔑,“那么请问二位,这个仇我不该报,这个公道我没资格要吗?”
青荇的话我无法否定,她的生有太多的不公,她的死有太多的不甘,我看向千徊,他仿佛知道我的为难与疑惑,但现在并非同我解释的时候,他只是问青荇:“那你为何在此处?”
“这你就要问刘大人了。”青荇看着刘文竹。
青荇死后即成怨魂,想去杀了她爹,却发现自己在原地动不了,很快又失去了意识,等醒来便是在此地,她的尸身被缝合,躺在那白玉棺内,而旁边坐着已经成了魂魄的刘文竹。
“大人说他知道我要什么,他说他要给我。”
“所以你服毒,只是为了复活青荇姑娘?”我问。
“我并无灵力在身。”刘文竹自嘲地笑笑,“找不到青荇姑娘的魂魄,一切都无法开始,所以只能用笨办法。”
青荇似乎不知此事,神情复杂地看着刘文竹,“你是自杀的?!”
“再说此事已无意义”,刘文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对你的承诺……”
“有意义!”青荇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颤抖,“你做这一切,单单只是为了我?堂堂一个知府老爷可以为了蝼蚁般的青楼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正因我身为知……”刘文竹正想解释,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白玉快速出现裂纹,整个墓室几乎在瞬间坍塌,阳光落下。
“啊——啊——”阳光下,青荇捂着脸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