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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设局 ...

  •   长街落雪,沈昭淮踩着青石板上的薄霜,脑海中仍回响着苏昀的话。

      冷宫六年……难怪那夜在定州,她明明受了伤,眼神却冷得像冰。

      正思索间,忽听前方酒楼二层传来琵琶声,雕花窗棂大开着。

      他随意一瞥,却见窗边一抹熟悉的身影——公主戴着素白面纱,一袭素衣,与那日在定州的打扮一模一样。

      此时她正与一名抱琵琶的艺女低声交谈。

      鬼使神差地,他踏入酒楼,在临近的雅座坐下。一道巨大的落地苏绣屏风挡住了身形。

      屏风质地轻薄,隐约能看到对面晃动的人影,声音也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太子的药……分量要足……”艺女的声音轻若蚊吟。

      “三日后你随乐坊进宫。”秦莒月的语调冷静,“记住,别暴露身份。”

      药?太子?入宫?

      沈昭淮凝神细听,试图捕捉更多信息,奈何环境嘈杂,听不真切。

      就在他微微蹙眉,侧耳倾听之际……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竟是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那道薄薄的苏绣屏风,直取沈昭淮咽喉要害!快、准、狠!

      沈昭淮瞳孔骤缩!战场磨砺出的本能快过思考!他旋身避过,银针钉入身后梁柱。

      与此同时,两道黑影破窗而入,雪亮刀光直劈秦莒月面门!

      “走”艺女一把推开秦莒月,自己却被刀锋划破衣袖,她反手从琵琶中抽出一柄细剑,寒光一闪便拦住一名刺客。

      秦莒月纵身跃出窗外,刺客竟不管艺女,紧追而去。

      沈昭淮银枪横扫,屏风轰然炸裂。

      他飞身追出酒楼,只见长街尽头,秦莒月的裙角已染上血色。

      “低头!”

      秦莒月闻声俯身,银枪擦着她发髻掠过,“噗"”地贯穿刺客胸膛。另一名刺客见状,刀锋一转直劈沈昭淮后心!

      秦莒月眼疾手快,袖中匕首脱手而出,“铛”地击偏刀锋。沈昭淮趁机回枪横扫,枪杆重重砸在刺客胸口,那人喷出一口鲜血,踉跄着栽倒。

      寒风呼啸,沈昭淮一把扣住秦莒月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站立不稳的公主倒在他怀里,一股清冽的馨香瞬间钻入鼻端。

      他道:“受伤了?”

      他的声音有些急,掌心贴着她冰凉的肌肤,竟有些发烫。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睫毛上还沾着雪粒,眼底的焦急烫得她心尖一颤。秦莒月怔了怔,猛地推开他:“放肆!”

      沈昭淮这才意识到自己逾矩,后退两步:“末将失礼。”

      “将军怎会在此?”秦莒月整理衣襟,眸色冰冷,道:“方才偷听得很尽兴?”

      “路过。”沈昭淮握紧银枪,突然恼了,“臣救殿下两次,就换来这般猜疑 ?”

      艺女此时追来,警惕地扫了眼沈昭淮,道:“殿下无恙?”

      “无碍。”秦莒月冷笑,“这次是淬毒的银针,与定州那批刺客路数不同……”她与艺女交换眼色,“二皇子按捺不住了。”

      艺女会意:“那属下明日便进宫。”
      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昭淮。

      雪落无声。

      秦莒月突然抽出匕首抵住沈昭淮咽喉:“上次问将军的事,考虑得如何?”

      沈昭淮直视她眼睛:“公主是要夺权?”

      “现在是本宫在问将军。”匕首压出一道血线,她道:“今日你撞破了本宫的事,是以沈府满门性命相抵,还是以将军的效忠?”

      沈昭淮苦笑,声音低沉而清晰,道:“殿下觉得……臣还有得选吗?”

      他太清楚——她既能灭宋家,就能动沈家。

      秦莒月眼中闪过意料之中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审视取代,她道:“本宫如何相信,将军的效忠……不是虚与委蛇的缓兵之计?”

      沈昭淮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破罐破摔的洒脱,也有被逼无奈的狠劲。

      他没有试图去格开颈间的匕首,反而抬起手,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公主持刀的手腕。

      秦莒月身体微微一僵,却没反抗。

      沈昭淮引着她的手,将那柄寒光凛冽的匕首,从自己脆弱的脖颈,缓缓移开,最终,刀尖稳稳地、轻轻地抵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公主若不信,现在便可刺下去。”

      掌心下的心跳沉稳有力。秦莒月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辨认话的真假。

      几息之后。

      她忽然收刀入袖,道:“上次在定州,将军说过若再见本宫持刃,便教本宫刀法。”

      她转身离去,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明日花苑,静候将军。”

      沈昭淮望着她消失在长街尽头。肩甲裂痕处,一滴血融进雪中。

      这局棋,终究是踏进来了。

      秦莒月刚转身,嘴角那抹明媚的弧度瞬间加深,化作一丝冰冷而志在必得的笑意。

      美人计?她心中嗤笑。她从不信那套虚的。能让一个手握重兵的少年将军心甘情愿俯首的,从来不是皮相,而是……他无法抗拒的权力,和他不得不背负的家族性命!

      二皇子这步杀招,反倒成了她布下棋局的绝妙契机。今夜这场以计设局,以局破计,她赌赢了第一步。

      ……

      雪已停了,长街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沈昭淮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劲。

      越想越不对劲。

      公主若真要与那艺女密谋太子用药之事,怎会选在闹市酒楼?还偏偏坐在临窗的位置,半遮半掩地让他瞧见?

      那三根银针来得太巧,破屏风而出,直取他咽喉,却偏偏留了让他闪避的余地。

      刺客出现得更是蹊跷,刀锋凌厉,她故意选在二皇子动手的时机,把这场"刺杀"演给他看。

      “好一招请君入瓮……”

      沈昭淮站在街心,忽然低笑出声。

      原来如此。 一个清晰的脉络如同闪电般劈开沈昭淮脑海中的迷雾!

      这是一个精心为他设下的局!而且是一个利用二皇子刺杀之局布下的反制之局!

      他的行踪被人透露给了公主,而她便在楼中等他。她算准了他会跟进去,算准了他会听见那些半真半假的谈话,也算准了他不会对刺客袖手旁观。

      那三根银针,也是她们自己放的,目的就是制造冲突,把他逼出来!

      二皇子的刺客是真的,刺杀也是真的。但公主她们……显然是提前得知了风声,或者算准了二皇子会动手!

      她们故意在此暴露行踪,引蛇出洞!然后利用他沈昭淮这个“恰巧”路过的强力保镖,化解危机!

      一场戏,演给他看,也演给暗处存在的二皇子眼线看。

      沈家小将军撞破公主密谈,又“恰好”救了她,这消息传到二皇子那,他会怎么想? ——沈家站了太子一边。

      沈昭淮抬头望向皇宫方向,眼底映着灯笼的暖光,却透着一丝冷意。

      “好一个一石三鸟。”

      她逼他站队,向二皇子示威,还顺带试探了他的身手和忠心。

      想通了这一切,沈昭淮非但没有愤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带着点自嘲,随即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带着惊叹的欣赏。

      “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啊。”他喃喃自语,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被算计的无奈,有身处棋局的警觉,更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隐隐兴奋。

      以局破计,反客为主。这位从冷宫血火中爬出来的公主,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而这场由她开启的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

      花苑内,晨露未晞。

      秦莒月今日特意换了身绯色宫装,金线绣的凤凰振翅欲飞,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响铃簪,行动时清脆叮咚。

      她斜倚在秋千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目光却落在苑门处。

      脚步声传来。

      沈昭淮踏入苑内,银甲未着,只一身墨蓝劲装。

      他抬眸,看见她时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如常。

      “公主。”他行礼,嗓音微哑。

      秦莒月起身走到案桌前,唇角微扬:“将军来得真早。”她指尖一弹,棋子落在石案上,“看来昨夜睡得不错?”

      沈昭淮扫了眼案上的棋盘:“不及公主好兴致,一大早就摆好了局。”

      “人生如棋,总要未雨绸缪。”秦莒月轻抚过棋盘上的残局,道:“将军觉得,这盘棋,黑子可有胜算?”

      沈昭淮走近,垂眸审视棋盘:“黑子看似势弱,实则暗藏杀机。”他拾起一枚黑子,落在天元,“若在此处落子,可断白子生路。”

      “哦?”她眉梢微挑,“将军也懂棋?”

      “略通一二。”

      秦莒月指尖一顿,抬眸轻笑:“将军看得透彻。那依你之见,这白子该如何破局?”

      沈昭淮执起一枚白子,在棋盘正中轻轻落在中腹,道:“险中求胜。”

      “好一个险中求胜。”秦莒月忽然倾身,“那将军可知,昨日那局,本宫设了几重?”

      沈昭淮目光微凝,坦然道:“刺客为引,引臣出手;艺女为证,坐实臣‘撞破机密’;臣自身,则是殿下逼入棋局的那枚关键棋子。”

      他顿了顿,又道:“殿下好算计。”

      “错了。最大的棋,是二皇兄。”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道:“他派来的刺客,倒省了本宫栽赃的工夫。”

      沈昭淮沉声道 : “不过比起棋局,臣更好奇,公主究竟想下多大的一盘棋?”

      秦莒月轻笑,指尖点了点棋盘边缘,道:“那要看将军敢不敢跟了。”

      “夺权之事,非同小可。”沈昭淮声音低沉,道:“公主凭什么认为,臣会冒险?”

      秦莒月也心知肚明,她此刻手中真正能掌控的力量,如同棋盘上那看似势弱的黑子,根基尚浅,胜算渺茫。

      太子、二皇子、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她要夺权,无异于火中取栗。

      “凭将军昨日握枪的手,没有抖。”秦莒月忽然倾身,眸光锐利,”也凭将军心里清楚——沈家兵权重,若不选本宫,不日便是沈家灭门之时。”

      沈昭淮瞳孔微缩:“公主这是在威胁?”

      “不,是交易。”秦莒月起身,“本宫予你沈家平安,你助本宫登上权力之巅。”

      “胜算几何?”

      “五成。”

      沈昭淮轻声道:“像公主这样,从冷宫爬出来还要往火坑里跳的——还真是独一个。”

      “将军既已入局,有些话,本宫得提前说明。明面上,你是东宫的人。”

      “太子问起,你便说是为他效力。”

      风掠过,她发间的白玉簪微微晃动,映着日光。

      “但将军心里要记清楚——”她忽地倾身,声音轻而冷,“你效忠的,不是太子。”

      “而是本宫一人。”

      沈昭淮垂眸,看着她的手指。那指尖微凉,却似烙铁般灼人。

      太子秦若清在冷宫中对秦莒月有救命之恩,更因此落下病根。出冷宫时,她曾立誓要为他扫除一切障碍,这些年也确实在暗中为太子收拢权力。

      然而,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便如同跗骨之蛆,她心底那份属于自己的野心,已悄然生根发芽。

      他抬眸,对上她的眼睛,道:“公主就不怕臣阳奉阴违?”

      “怕?”秦莒月轻笑一声,收回手,“将军若敢两面三刀,本宫自有办法让沈家……”

      “臣既应允,便不会反悔。”他打断她,语气沉冷道:“但公主也别忘了承诺。”

      “放心。”她转身,望向远处宫墙,道:“沈家,本宫不动。”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将军既已选择站在本宫这边,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沈昭淮眸光一凛:“何事?”

      秦莒月侧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太子,未必如将军所想的那般仁善温良。”

      沈昭淮闻言,剑眉猛地一蹙!

      外界皆道太子秦若清温润如玉,清贵仁善,是难得的贤德储君。他回京后几次匆匆照面,太子也确实是风度翩翩,言谈举止令人如沐春风,与传闻并无二致。

      公主此言……何意?然而,转念一想,这话是从眼前这位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五公主口中说出,且是在他已然“入伙”之后……其中分量,不言而喻。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她轻抚腰间的凤凰玉佩,道:“这盘棋,执子的可不止一人。”

      风骤起,卷落枯枝上的残雪。

      沈昭淮沉默片刻,忽地单膝跪地,抱拳道:“臣,谨遵殿下之命。”

      秦莒月垂眸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起来吧。”她抬手虚扶,“明日早朝后,太子会召你议事。”

      沈昭淮起身:“臣该怎么做?”

      “如实相告即可。”她淡淡道,“太子本就有意让本宫拉拢你。”

      他挑眉:“公主这是……”

      “试探。”她轻笑,“看看本宫那位好哥哥,究竟藏了多少心思。”

      沈昭淮深深看她一眼,最终颔首:“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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