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于赤骨》语伊

26、【白发将星】

　　断魂谷的号角声尚未在群山间完全消散，那象征着三十万边军倒戈、兵锋直指帝都的红色狼烟仿佛还在天际燃烧。

　　洛云烬没有丝毫喘息之机。
　　萧雪臣在宫中金殿上直面曹焱、揭开弑君血诏的凶险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她时刻忧虑着他的安危。
　　洛云烬仿佛能预见曹焱那歇斯底里的“格杀勿论”和殿前将士们冰冷的刀锋。

　　“玄甲骑！”洛云烬的声音穿透谷中肃杀的风，“目标——帝都！救殿下！破宫门！”
　　“救殿下！破宫门！”
　　数千玄甲骑兵的怒吼汇成洪流，铁蹄如雷，卷起漫天烟尘，朝着帝都的方向汹涌奔腾！

　　洛云烬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身后拉成一道撕裂夜空的红旗。
　　她一头如瀑青丝，在极致的焦灼、恨意与疯狂的反噬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染霜！
　　当先头部队冲出断魂谷口时，她已是一头刺目的、如同燃烧着冰焰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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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宫门紧闭，城高墙厚。
　　卫戍和禁军精锐早已严阵以待，弓弩上弦，刀枪林立，肃杀之气凝固了空气。
　　曹焱的疯狂反扑，将这座皇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尖刺的囚笼。

　　“冲！”
　　洛云烬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焚城的坚决。
　　她高举佩刀，白发在风中狂舞，如同降世的血罗刹！
　　玄甲骑兵也没有丝毫犹豫，以锥形战阵，带着滔天的气势，狠狠撞向那厚重的宫门！

　　“放箭！拦住他们！”
　　城墙上，守将嘶声力竭地咆哮！
　　箭矢如蝗，铺天盖地！

　　沉重的攻城锤撞击宫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喊杀声、惨叫声、金铁交鸣声瞬间撕裂了帝都的天空！
　　玄甲骑兵在箭雨中冲锋，不断有人倒下，但后继者踏着袍泽的尸体，以更凶猛的气势向前！

　　洛云烬的身影在箭矢间穿梭，刀光剑影，舞成一团死亡的光轮，格挡开致命的箭矢，刀锋所过，试图靠近的禁军如同割草般倒下！
　　酣战许久，宫门终于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栓开始弯曲、碎裂！

　　“破——！”
　　伴随着洛云烬一声厉啸，集合了数名玄甲勇士力量的最后一击，轰然撞开了沉重的宫门！

　　“杀进去！”
　　白发的女将军如同浴血疯魔，率先冲入宫门洞开的通道！
　　玄甲骑兵紧随其后，瞬间灌入宫城！
　　与门后严阵以待的禁军精锐狠狠撞在一起！血肉横飞！
　　狭窄的宫门甬道瞬间变成了绞肉机！

　　洛云烬目标明确——东宫！
　　她将指挥权交给赵四叔，自己则带着一支最精锐的小队，凭借着幼时对皇宫的记忆和谢狰的路线图，在迷宫般的宫苑、殿宇、回廊间急速穿行。
　　避开大队人马，专挑守卫薄弱的路径，快速朝着东宫方向突进！

　　挡路者，死！
　　刀锋饮饱了鲜血，刀身发出嗡鸣！
　　她的白发沾染了点点猩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再快！雪臣，等我！

　　终于，东宫那熟悉的飞檐轮廓在望！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过最后一道月洞门时——
　　一道极其阴冷、怨毒、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猛地从侧后方阴影中响起：
　　“我的好妹妹……你以为，你赢了？”

　　是洛明瑾！

　　他竟被陈河用一张软榻抬着，隐藏在月洞门旁的阴影里。
　　那张曾经英俊儒雅的脸，此刻因剧痛、瘫痪的绝望和对洛云烬的恨意而扭曲得不像人样。

　　他下半身盖着锦被，腰部以下显然已无知觉，但完好的右臂却死死握着一柄剑——正是那柄象征“忠勇”的——青釭剑。
　　他显然已在此等候多时，埋伏在此，只为这致命一击！

　　话音未落，洛明瑾眼中爆射出疯狂的凶光！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甚至不顾腰部的剧痛，猛地将手中那柄只剩下冰冷锋利剑身的青釭剑，如同标枪般，狠狠掷向洛云烬的后心！
　　剑锋破空，带着积压了二十年的欺骗被揭穿、虎符被夺、自身沦为废人的无尽怨毒！
　　快！狠！准！直取要害！

　　“将军小心！”
　　身后的亲卫目眦欲裂，惊呼出声！

　　洛云烬在听到洛明瑾声音的瞬间就已警觉！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她几乎是凭借在虿盆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本能，猛地侧身旋步！

　　“嗤啦——！”
　　冰冷的剑锋擦着她的左臂外侧掠过，锋利的刃口瞬间割裂了玄甲护臂和里面的皮肉，带起一溜血花！
　　剧痛传来！
　　但这并非结束！
　　洛明瑾的偷袭只是一个信号！

　　“放箭！射死她！”
　　阴影中，一个曹焱心腹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数十名埋伏在暗处的强弩手瞬间现身，冰冷的弩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密密麻麻地罩向洛云烬和她身边的亲卫！

　　前有伏兵，后有冷箭！洛明瑾的狞笑在阴影中如同夜枭。
　　生死一线！

　　洛云烬白发怒扬，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着那密集的箭雨，不退反进！
　　刀舞如风，护住周身要害。

　　同时，她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箭矢，而是精准无比地抓向那柄青釭剑剑柄——
　　叮叮当当——
　　刀锋磕飞数支劲弩，身边的亲卫却已倒下数人！

　　就在这生死抉择之间，洛云烬的手指抓住了青釭剑的金属根部。
　　她甚至能感受到剑身上残留的洛明瑾肮脏的体温……

　　没有丝毫犹豫！
　　她抓住剑身的瞬间，借着旋身的力道，以更猛、更狠、更刁钻的角度，狠狠反掷回去！
　　直指软榻上那扭曲的“兄长”！

　　“还给你！孽种！”

　　洛明瑾眼中的疯狂瞬间被恐惧取代！
　　他想要躲闪，但瘫痪的下半身让他成了活靶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利剑快速朝自己飞来！

　　噗嗤——
　　一声闷响。
　　利剑贯穿了他的右臂。

　　“呃啊——！！！”
　　比腰部断裂时更凄厉百倍的惨嚎响彻夜空！
　　洛明瑾的右臂被青釭剑死死钉在了他身下的软榻之上，鲜血喷涌！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昏死过去，身体如剧烈抽搐起来。

　　“废物！”
　　“放箭！快放箭！杀了她！”
　　阴影中的太监惊骇欲绝，气急败坏地尖叫。

　　但洛云烬的动作行云流水，为她和剩余亲卫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箭雨再次袭来时，他们已利用洛明瑾软榻作为短暂掩体，并开始向月洞门内猛冲！

　　“挡我者死！”
　　洛云烬白发浴血，刀锋发出嗜血的嗡鸣，如同血罗刹天降，杀入东宫最后的防线！
　　守卫东宫的侍卫虽精锐，但被洛云烬这不要命的气势和外面震天的喊杀声所慑，竟一时节节败退！

　　终于，她踹开了东宫主殿的大门。

　　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殿内一片狼藉，显然刚刚经历过混乱的打斗。
　　几个阉党爪牙的尸体倒伏在地。
　　而萧雪臣，正被两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搀扶着，艰难地靠在一根殿柱旁。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加虚弱，脸色灰败，嘴唇毫无血色，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鸣。
　　他的嘴角挂着新鲜的血迹，身上锦裘多处破损，露出里面染血的素白中衣。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洛云烬白发染血、如同地狱归来的身影时，骤然亮起。

　　“云……烬！”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眼中却充满了重见的狂喜。

　　“雪臣！”
　　洛云烬的心瞬间被揪紧，几步冲到他面前。
　　看着他惨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鲜血，看着他身上被殴打的痕迹……

　　巨大的心痛和后怕瞬间淹没了她。
　　她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冰凉的脸颊，想要确认他还活着……

　　“走！”
　　一个急促、熟悉的声音，猛地在她身后响起！

　　谢狰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
　　他的劲装上沾满了新鲜的血迹，左脸的灼伤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
　　他看都没看满地横尸，而是目光死死锁定在洛云烬和萧雪臣身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急迫：
　　“禁军主力马上合围！曹焱的影卫正在赶来！再不走，谁都走不了！”

　　他目光扫过萧雪臣灰败的脸色，声音压低，却字字如刀：
　　“你想让他死在这里吗？洛云烬！”

　　洛云烬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巨大的痛苦和不甘撕裂着她的心！
　　她才刚刚找到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此刻她多想留下来，护着他，哪怕一起死在这里！

　　萧雪臣似乎想说什么，却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蜷缩起来，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他抬起头，看着洛云烬眼中翻涌的痛苦和不舍，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眼神在说：走！活下去！

　　“一起走！”谢狰再次厉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转身，刀锋出鞘，指向殿外传来沉重脚步声的方向，“我断后！带他走！快——！”

　　殿外，禁军沉重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如同死亡的鼓点，越来越近。
　　洛云烬看着萧雪臣那几乎要永闭的眼眸，看着谢狰决绝挡在殿口的背影，牙齿几乎咬碎。

　　她猛地弯腰，一把将虚弱不堪的萧雪臣打横抱起。
　　他的身体轻得不像男性……

　　“我们走！”
　　她对着身边仅存的几名亲卫嘶吼，抱着萧雪臣，在谢狰的掩护下，朝着东宫预设的另一条隐秘退路，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谢狰冰冷的长刀破空声，以及禁军冲入殿门的怒吼和兵刃交击的爆响！
　　火光，开始在东宫各处升腾！

　　洛云烬抱着萧雪臣在燃烧的宫苑中亡命奔逃。
　　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越来越微弱。
　　她低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脸，白发在火光中狂舞，眼中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疯狂——
　　“雪臣！撑住！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不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