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绥日暖》幸廿一

4、04

　　回到家，阿爹阿娘已经急作一团，看我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突然阿娘看到我腰间别着的玉佩，问道是哪来的，我连忙解释，只是隐去了薛湛姓名，说昨日混乱中救了一人，此玉佩为她感激所赠，推脱不得，只得暂且收下，并说玉镯应是逢乱不小心掉了。阿娘连说：“阿弥陀佛，人安全回来就好，过两天事态平静后定要带你去国清寺拜拜才行。”
　　倒是阿爹紧盯着玉佩，欲言又止，我被盯得心里发毛，赶紧推脱说，又累又困，要回房歇息，赶紧避开我爹审视的眼神溜回房了，躺着床上仔细的摩挲着玉佩上纹路，逐渐睡去。
　　一觉醒来，已过酉时，阿娘和阿兄已经在饭桌上等好一会了，都是我爱吃的菜，有蟹酿橙、冻姜醋鱼和灰焙鸡，这三道菜都极耗工夫，平时难得吃，此次我定要大快朵颐一番。在我堪堪坐下后，阿兄便忙不迭地说道昨日经过。
　　原是昨日不知哪位贵人在点朱雀灯时，灯体轰然炸裂，火光四溅，飞溅的碎片和星火击中了众多来不及躲避的百姓，现场死伤无数，哀号声不绝于耳，周围百姓四散逃离，一片混乱，所以我们才会被人群冲散。
　　“你不知道，今早一具具遇难尸首用白布盖着，你一夜未归，我和阿娘一具具去揭开查看，多怕……”
　　“别说了，平安无事就好，快吃吧，多吃点身体健康，遇事跑得快。”说着，阿娘夹起一筷蟹酿橙放入我碗中。
　　我。抬头刚好对上阿爹的视线，总感觉他欲言又止，慌乱吃完饭，又连忙又出去了，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在我心中升腾，却又不知为何。
　　随后月余阿爹一直在外忙碌，未曾归家。
　　阿娘说，上元节朱雀灯爆炸伤人影响极大，死伤惨重，上头极为震怒，要求全力查清事实真相，务必尽快妥善处理安置，否则一干人等全部严肃追责问责，而阿爹作为协理守备，在他值守期间因看顾不力，可能会被追究失职责任，目前是戴罪立功状态，全力协助锦衣卫核查朱雀灯爆炸是人为还是意外所致。由于怕案情泄露，涉及相关人员均不得归家，全程封闭办案。
　　听起来事态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涉事街道也处于封闭状态，全城戒严，四处都是官兵巡视，街上人心惶惶，随后我们怀揣着对阿爹的担心，日夜祈盼阿爹尽早归家，可是我们刚刚盼到阿爹回家，便发生了一件令我五雷轰顶，肝肠寸断之事。
　　一日，夜阑人静时，大家早已沉沉睡去，被家中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惊醒，我慌忙披衣起身查看，将将准备将门打开，透过门缝便见翠萍惊恐的脸。
　　“藏好。”话音未落翠萍便用身体抵住门，我能感受到翠萍倚门缓身倒地。
　　不作他想，可能是本能，我向原本藏书的大木箱跑去。原本的书本，这两天刚好拿出来晾晒，此刻正是空置的。
　　翻身没入，立马有人推门而入，合上木箱，木箱上的锁链混着木箱合上的闷声发出响动，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我躲在木箱里面，双手紧捂嘴唇，害怕自己凌乱的呼吸更是引来贼人。
　　我听着来人的脚步，在屋内转了一圈，随即跨门离去，并向同伴说道:“没人。”
　　我又惊又惧，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片死寂，我才踉跄着爬出木箱。
　　眼前一幕，令我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我的阿兄被束住手脚头往下，头朝下，挂倒在井边。
　　阿娘俯身跪地。血……我看见阿娘胸口的血一点点晕开，逐渐扩散蔓延，顺着衣物一点点流淌在地上。
　　此刻，我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仿若时间静止，天地万物皆为虚无，只能窥见阿娘一人，阿娘双唇翕动，但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唤我“绥之”，然后我看见阿娘头缓缓低下直至紧贴地面，便再也不动了。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在一夕之间我就家破人亡。
　　我不敢乱动，只敢躲藏在家中水缸旁，天蒙蒙亮时，我四处翻找，一陌生尸首衣物身形同我阿爹几乎一致，在我几番辨认后，才确认了并不是我阿爹的尸体。还好，我可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家人，只是阿爹在哪里呢？
　　我又粗略地查看了各处，房间内并无值钱的财物丢失，那他就是不为图财了。
　　我蹑手蹑脚地向房间走去，房间门口躺着的正是翠萍的尸身，衣物被血浸染，这是陪我长大，用生命护我周全的翠萍啊。我必须对得起翠萍用生命护下我的这份恩情，为我自小疼我爱我的阿娘、阿兄以及我全家人求一份公道，我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莫名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