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限之外》妙蛙瓜子

16、海风、醋意与模糊的象限

　　盛夏的海边，阳光慷慨地泼洒着金箔，将蔚蓝的海面点缀得波光粼粼。部门组织的野餐，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彩色石子，瞬间激起了欢乐的涟漪。沙滩伞下铺开野餐垫，五颜六色的食物琳琅满目，空气中混合着防晒霜、烤肉的香气和咸腥的海风。
　　林夏无疑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她换上了一身剪裁简洁的纯白色吊带连衣裙，裙摆随着海风轻轻飘动，勾勒出青春曼妙的曲线。阳光亲吻着她裸露的肩颈和手臂，白皙的皮肤仿佛在发光。她天生就是镜头的宠儿，几个拿着相机的同事围着她，热情地指导着姿势：“夏夏，看这边！对！侧脸！绝了！”“裙摆甩起来！太仙了！” 林夏配合地笑着，摆出各种或俏皮或优雅的姿势，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明媚得像一颗落入凡间的星辰。
　　许知微没有加入拍照的热闹，也没有围在烧烤架旁。她找了一个离人群稍远的礁石坐下，脱掉了凉鞋，赤脚感受着粗糙岩石的温度。摘下那副几乎成为她半永久标识的眼镜，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柔和而模糊。远处嬉闹的人影成了晃动的色块，大海的蔚蓝与天空的澄澈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晕，海潮声、欢笑声、音乐声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她微微后仰，闭着眼，让带着咸味的海风拂过脸颊，吹散发丝。难得的假期，远离了代码、报告和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一刻的模糊与放空，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放松。
　　“知微！别偷懒啦！下来玩水！” 顾昕瑶像一颗活力四射的炮弹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拽起许知微的手腕。她穿着色彩鲜艳的泳衣，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哎，瑶瑶，我……” 许知微还来不及拒绝，就被顾昕瑶连拖带拽地拉进了温热的海水里。失去了眼镜，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水流温柔地包裹着小腿，脚下是细软的沙子。
　　“哇！知微！快看！这是什么？是螃蟹吗？” 顾昕瑶兴奋地指着脚下浑浊海水里一个快速移动的小黑影，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奇。
　　许知微努力眯起眼，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沙子上移动。她凭着记忆和经验判断：“不是螃蟹，是寄居蟹。它背着自己的‘房子’呢。”
　　“寄居蟹？好可爱！” 顾昕瑶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弯下腰试图去捉，激起一片水花。许知微被她孩子气的快乐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模糊的视野里，顾昕瑶晃动的身影和溅起的水花，构成了一幅简单而欢快的画面。
　　“知微！海水好暖和啊！你摸摸！” 顾昕瑶撩起一捧水，洒向许知微。温热的海水落在皮肤上，带着夏日的慵懒。两个人在齐膝深的海水里嬉闹起来，顾昕瑶的笑声清脆，许知微也被带着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暂时忘记了苏源的病情，也忘记了沈清言的警告，享受着这难得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轻松时刻。模糊的世界里，只有顾昕瑶的笑声和海水的触感是清晰的。
　　就在两人玩得兴起时，一个白色的身影悄然靠近。
　　林夏不知何时站在了岸边，手里拿着许知微那副被遗忘在礁石上的眼镜。她看着海水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许知微正侧着头，对顾昕瑶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种林夏从未在她工作状态中见过的、松弛而真实的笑容。顾昕瑶亲密地挽着许知微的胳膊，两人靠得很近，笑声混在海风里，显得格外和谐。
　　林夏脸上的明媚笑容消失了。琥珀色的眼眸里，光芒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委屈。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海水里那两个模糊却显得异常亲密的身影，阳光落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却仿佛失去了温度。
　　许知微似乎感觉到了注视，下意识地转过头，朝着岸边的方向望去。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纤细的轮廓站在那里，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她看不清林夏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低气压。
　　“林夏？” 许知微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下意识地想往岸边走。
　　林夏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几步，将眼镜递向许知微的方向。许知微摸索着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林夏微凉的手指。她赶紧戴上眼镜。
　　世界瞬间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林夏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狡黠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却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紧抿着唇，嘴角那点天然上扬的弧度也消失了。没有看许知微，也没有看顾昕瑶，只是盯着脚下被海水打湿的沙子，整个人像一朵被骤雨打蔫的栀子花。
　　“你的眼镜。” 林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说完，转身就走回了人群聚集的野餐区，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孤寂。
　　许知微怔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眼镜的凉意和林夏指尖那一瞬间的微凉触感。顾昕瑶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小声问：“知微，林夏……她怎么了？”
　　回去的路上，大巴车里充满了玩累后的倦意和欢声笑语后的余温。林夏却异常安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凑到许知微身边，而是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留给许知微一个沉默的、带着距离感的侧影。那身白色的连衣裙，在昏暗的车厢里，也失去了白天的光彩。
　　晚上，许知微洗完澡，正擦着头发，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林夏。
　　信息很短，却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
　　> **「看见你和别人聊得那么开心，我吃醋了。」**
　　没有称呼，没有表情，直白得近乎莽撞。
　　许知微的心猛地一跳。吃醋？林夏？为了……她和顾昕瑶在海里的嬉闹？
　　她握着手机，指尖有些发烫。林夏那失落的眼神，那沉默的背影，此刻都因为这短短一句话而有了清晰的注解。一种陌生的、带着点无措的情绪涌了上来。她该如何回应？沈清言那句“差8岁呢”言犹在耳。
　　犹豫片刻，许知微还是认真地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 **「林夏，今天在海边，我和瑶瑶只是同事间玩闹放松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她试图解释清楚，语气带着安抚。发送后，她盯着屏幕，心里却并不轻松。她知道，简单的解释，或许抹不平林夏那一刻感受到的失落。而“吃醋”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某个名为“林夏”的、充满未知变量的情感盒子。海风带来的短暂放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带着甜蜜负担的困惑。模糊的象限，似乎因为林夏这份直白的醋意，而变得更加难以看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