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知秋》aa江念一

2、旧日回响

　　长夏醉倒在了街角的小酒馆里，嘴里嘟哝着什么。

　　夕阳透过斜斜的栏杆照在酒馆里，地上的酒液闪着莹莹的光。

　　看着“本店打烊”的木牌，店员站在桌前，有些为难地开口：“小姐…”

　　长夏没有反应。
　　“本店已打烊…”
　　长夏纹丝不动。

　　唉。店员长叹一口气，准备无视这位任性的客人开始收拾东西。

　　忽然，隔着一张薄薄的木门，传来了一阵叫卖声。
　　“今日花束:晚安芙萝拉，梦幻童活，黄金乡，诚惠5卡尔一束。”

　　不久，那扇木被推开，一个稍显破旧的机器人探头进来:“美丽的薇拉小姐，请问您需要鲜花吗？”
　　薇拉手里拎着拖把，笑着向他点点头，说道:“请给我一支梦幻童活，另外，埃维，你可以把这位客人送到伊顿旅店吗？下次来我清你喝一杯。”
　　埃维思考了几秒，有些挫败地说:“我当然愿意帮助美丽的小姐，但我的驱动硬件不支持食用人类的酒水，不然，我真想试试呢。”
　　说着，他从背后的木盒里挑出一束点缀着白色野雏菊的淡蓝色星星花递给薇拉。

　　薇拉笑了起来，将钱放在他的手里，拿着花去了后厨。她的声音轻轻传来，俏皮的音尾消散在空气里。

　　“那就交给你啦。”

　　—

　　埃维伸出机械臂将长夏固定在身上，继续到街上去卖花。

　　他的身影隐没在道路尽头，随着夕阳渐渐落下去。

　　—

　　长夏以为自己只是多喝了一点点然后趴在酒馆的桌上睡着了。
　　为什么一觉醒来会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发出诡异声音的机器人？

　　她借着月光打量周围的环境，周遭是一望无际的花田，而自己的身后，一大片花田被破坏得不成样子，那个机器人还一边闪着红光一边说着什么。

　　“卑鄙的…外乡…人…”

　　长夏一挑眉，用手拨动它的脑袋，“喂，小铁块，你说谁呢？”

　　“可耻的贼，必将受到惩处…”

　　长夏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戳了戳机器人，嘲笑道:“这世道，自身都难保，还惩处呢，真搞笑。”
　　“ 唉，你这小家伙伤得也挺重的，”明显它遭到了袭击，可自己毫发无损，“真是善良呢。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堂啊。”
　　想到白天见到的那些热情友好的人，长夏有些出神。

　　她抬起头，注视着天上的皎洁的月亮。

　　—

　　数天前，奥伦贝亚帝国。

　　银发上将刚结束会议，便风尘仆仆地赶往机械街，他无视行人惊异的目光，径直闯入街边一家小门面里。

　　“欢迎光临长夏庄园”、“专包机器维修”、“不砍价不打折”、“精品促销，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谢绝闲聊” 。

　　“欢迎光临，伊文·奥伦贝亚先生。”一只细白的手拨开到处乱蹦的弹簧动物，少年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跟上。

　　穿过狭长的走道，视野开阔起来，各种机械堆在墙边，屋子的中间是一张舒适的沙发，还有一张满是零食酒水的小圆几。
　　少年将伊文带到，便退到了一边。

　　伊久看着坐在沙发上假装看书的少女，迟疑着开口:“长夏小姐。”

　　“停，说重点。”长夏将手边的书放到一边，神色淡淡地看着伊久。

　　伊文收回脸上礼节性的微笑，面色沉下，语速加快，低沉着声音说:“前线崩溃，那群坎尔曼人像疯子一样进攻，奥伦贝亚正处在危急时刻，皇室恳请您出手相助。”
　　说完，伊文上将以手抚肩，向长夏敬礼。

　　“他们又出不了极寒之地，你急什么，”长夏收回目光，站起身，“芸舟，送客。”
　　站在角落的少年动了起来，朝伊文上将走去，礼貌示意。
　　伊文上将难以置信地看着长夏，最终什么也没说，跟着芸舟离开了。

　　不久，芸舟从走道里回来，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你为什么不同意？”
　　长夏再次窝回了沙发上，她埋在一堆毛绒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不为什么。”

　　芸舟坐在旁边，平静地看着长夏，说道:“离开的时候，伊文·奥伦贝亚上将对我说…”
　　“骂我不懂人情，不明白战争对平民伤害巨大云云，对吧？”

　　长夏打断他的话。

　　“是的，您真厉害。”芸舟点点头。

　　长夏从沙发上坐起来，向芸舟解释道:“他们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亲自上前线和坎尔曼人对轰又不能了结这场战争。再说，坎尔曼的贵族无非就是想要金子和粮食，而我们的大奥伦贝亚又太要面子，我去，只会把这场仗拉得更开，不是吗？毕竟我可不是奥伦贝亚公民。”

　　芸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沉默一会，长夏突然对芸舟说:“我去死亡花海看看，这段时间，你来当长夏怎么样？”
　　芸舟一脸不解，他和长夏饱含期待的眼睛对上，思索几秒，了然地点点头。
　　长夏得到回应，一下子蹦起来，语速极快地说:“那我今天就走，你好好加油！”

　　话音刚落，就听见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芸舟默默地看着后门，思考自己该从长夏的柜子里拿件什么样的衣服出来。

　　—

　　长夏看见周围除了花还是花，便歇了求救的心思。
　　她坐回机器人的旁边，借着月光开始尝试修理。

　　她用手摸过机器人的机械部件，皱起眉头，不满地嘟囔着:“这是哪来的老古董啊，这镇里没有机修师吗？零件都旧成这样了。”

　　长夏用力把一根轴抽出来，哗啦哗啦，周围的齿轮全部散落，露出机器人躯干处，一枚红色的宝石。

　　霎时，周围寂然无声。

　　长夏有些意外地看着它，她是有名的机械专家，自然也就明白这颗宝石的分量——卡莱顿的秘宝，能够赋予机械永生的东西。

　　只是思索片刻，长夏就飞快地把零件组装好了。

　　在一阵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后，机器人重新醒了过来。
　　他看着周围的情况，愣了几秒后，朝长夏躬身行礼，优雅地道谢；“十分感谢您，美丽的小姐，我是埃维。”

　　长夏点点头，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埃维语气里带着愧疚:“抱歉，这是我的失职。我应薇拉小姐的请求，本来要带您到旅店休息的，但中途遭遇了一伙盗贼，他们抢走了今日剩余的花朵，还打坏了我。”

　　说着，他向长夏展示空掉的木盒，声音低落。
　　“至于这里，我本来想带您去我家的，但如您所见，我们倒在了路上。”

　　长夏扶额。面对这个奇怪的机器人，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拍了拍埃维的铁壳，笑着说：“好吧，埃维。我叫长夏，就麻烦你收留我了。”

　　埃维一下子高兴起来，挺起胸膛走到前面为长夏带路，坚定地说道:"好的，长夏小姐，保证完成任务！”

　　长夏跟在埃维身面打量着这片花海，这里长满了一望无际的白色的不知名的花，若是没有人带路，迟早会迷失在这里。手里所有的导航设备全部失灵，借着月光，长夏已经看见了好几具人类或兽类的骸骨，它们被盖在层层鲜花之下，也不显得如何阴森恐怖了。

　　这里应该就是死亡花海了，长夏心想。
　　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柔软的花瓣，眼神探究地望着埃维乐颠颠的背影。

　　走了一段时间，埃维突然停了下来，兴奋地朝长夏示意。

　　“我们到了！”

　　一眨眼，长夏仿佛走出了这个世界，鲜艳的色彩与身后的洁白鲜明地分隔开来，眼前旺盛地生长着一簇又一簇花朵，不同花期的鲜花同一时刻在同一个地方盛放。
　　天际的晨光微微亮起，映出远出迎风站立的少女，她们隔着无数个四季相望，花瓣卷起，猛然阻隔了视线。

　　少女把目光移开，笑着朝埃维招招手。

　　机器人头上伤佛冒出了一簇一簇的小烟花，他转向长夏，骄傲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家的阿禾小姐。”

　　长夏收回视线，走到少女面前。

　　埃维落在后面，噔噔噔跑上来，指示灯上高频闪着粉色的光，他兴冲冲地朝少女解释了之前的事情。
　　“埃维好像很高兴呢，”少女轻声说，声音柔软得像落在花瓣上，她朝长夏微笑着:“你好长夏，我是阿禾。”

　　长夏也冲她微笑。
　　“你好，我是长夏。”

　　这一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一场漫长的夏日，开始了。

　　—

　　作为客人，长夏被邀请住在了花田中央的房子里。

　　在提到房间分配时，这位阿禾小姐有些为难地思考着，沉默的时间长到长夏觉得自己该主动另找个住处，她才慢吞吞地说道: “啊，客人的话，就住在顶楼吧。”

　　在上楼的时候，埃维一直说个不停，长夏竟然难得的有些不适应。

　　“一定是芸舟把我闷坏了。”她小声地都嘟囔着。

　　这幢房子并不高，不知不觉间已经上到了顶楼。
　　埃维替长夏拉开门，说道:“顶楼的风景是最美的，天台的爬梯就在您的房间对面，请您好好休息。”

　　长夏朝他点点头，在埃维将要下楼的时候突然叫住了他。
　　埃维有些疑惑，“长夏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其实，我家里有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机器人，”长夏冲他眨眨眼，有些新奇地看着埃维表示过载的超长信号灯，“麻烦你找一些新的替换零件，等我睡醒就帮你做保养。”

　　长夏向他挥挥手，笑着说:“毕竟，绅士总要干干净净的。”
　　话音落下，房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埃维继续下楼，只是脑袋上的信号灯一直亮着。

　　—

　　清晨，长夏顶着一头炸炸的短发下楼了。
　　她看到埃维正和一盘卷心菜斗智斗勇，顺手接过了菜刀。

　　埃维站在旁边，为难地看着手，低着头说:“十分抱歉，长夏小姐，房子里没有可替换的新零件。”

　　长夏手上的动作一顿，惊讶地问道:“那你之前的例行养护是怎么做的？”

　　埃维难得的没有回答，脑袋上闪着急促的红色信号灯。

　　“说来也是我的问题，”长夏转过头，阿禾裹着一条毛呢的披风走进厨房，摸了摸埃维的脑袋，“镇子上没有机械师，机械屋也只卖零件，而我对魔法略懂皮毛，对机械就是一窍不通了。”

　　“镇上没有会的吗？”长夏不死心地问道。

　　阿禾摇头，解释道，“埃维是镇上唯一的智能机械，我之前也去了解过，没有人会。”

　　太荒谬了，长夏决定收回对这里的超高评价，她有点生气：“那就让我来吧。”

　　埃谁乖巧地在旁边点点头，阿禾笑着应和:"那就拜托长夏了。”

　　风风火火地吃过早饭，长夏拉着埃维回到了镇上。

　　一踏进小镇，长夏就撞上了那位酒馆的店员小姐。

　　“唉？你，你们…”薇拉垮着送酒的篮子，诧异地看着长夏和埃维。
　　“日安，薇拉小姐，”埃维向她行礼，解释道，“这位是新来的机械师，我们要去机械屋。”
　　“啊，这样，”薇拉点点头，从篮子里找出一只小巧的酒瓶递给长夏，“欢迎来到小镇，机械师小姐。”

　　互换姓名后，长夏告别了薇拉，沿街道走去。

　　一路上，埃维向路过的每一个人打招呼，并对此乐此不疲。
　　长夏则收获了人们赠送的面包，葡萄，果脯等一大堆东西，甚至一位老婆婆把自己的篮子送给他们用来装食物。

　　最后，埃维用来放鲜花的小木箱被装得满满当当。

　　长夏的脸都快笑僵了，她指了指木箱，“这么多东西，到时候怎么回去。”

　　埃维高兴地说:“我们可以借用机械屋的小推车。”

　　好吧，看来高兴过头了，连那一大堆敬语都忘加了。长夏回了他一个勉强的微笑，心想。

　　拐过几条小巷，埃维停在了一间仓库前面。
　　“我们到了！”他说。

　　长夏看着紧闭的仓库大门，不确定地问道:“呃，是还没开门吗？”

　　“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埃维指向仓库的左边。

　　那是一家灰扑扑的小店铺，柜台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小卡洛斯机械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那个“小”字还是用红色染料写上去的。

　　埃维走上前去敲了敲柜台，“小卡洛斯先生？”
　　一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冒了出来，小卡洛斯臭着脸问道:“笨蛋埃维，你有什么事？”

　　“我们来买机械零件。”长夏回道。
　　小卡洛斯看了长夏一眼，抱着手问:“要什么？”
　　“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长夏凑上前去，指了指旁边的仓库。

　　小卡洛斯的心情似乎更坏了，他用力瞪了埃维一眼，拿开了柜台边的小挡板。
　　“进来吧。”

　　长夏绕过乱放的桌椅，走进了那间陈旧的仓库，环视一圈，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小卡洛斯:“为什么这里会有最新款的零件？”
　　小卡洛斯抱着手站在一旁，闻言，语气骄傲地说:“这可是老爹从外面进的货，全镇仅此一家。”

　　说着，小卡洛斯眯着眼打量长夏，小声嘀咕:“你个不入流的机械师怎么能认出来… ”
　　“糟糕！”他看到长夏危险的表情，用手捂住嘴，一下子躲到埃维的身后。

　　长夏走近，一字一顿地说:“你，说、谁、不、入、流？还没有柜台高的小鬼有什么资格说我？”

　　小卡洛期生气地大叫:“我才不是小鬼，老爹说外面尽是些不入流的机械师，你不就是从外面来的吗！”

　　“哈？”长夏弯下腰，用食指戳他的额头，“那这里怎么连个会智能机械保养的都没有？”
　　她指向埃维，“这零件旧成这样都没人会换，你们又有多一流呢？”

　　小卡洛斯用力瞪着长夏，脸涨得通红，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二位，二位，美丽的小姐和可爱的小先生，请不要吵架，”埃维夹在中间，用手隔开他们，讪讪道，“大家都很厉害，请不要为这些小事而损害情谊。”

　　“这不是小事！”

　　“谁和他有情谊！”

　　小卡洛斯和长夏都转头朝埃维喊道。

　　埃维面对两人谴责的目光，脑袋上的红色信号灯接触不良似的一闪一灭。

　　突然，仓库大门哐当一声被拉开，点着昏暗油灯的仓库一下子亮堂起来。这扇似乎几年没被打开过的门掀起一阵灰尘，长夏透过朦胧的光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

　　小卡洛斯眼睛一亮，兴奋地跑向门口，大喊道: “老爹，你回来了！”
　　烟尘稍稍散去，露出卡洛斯的面容来，他把肩上的大背包放下，抱住了飞奔而来的小卡洛斯。

　　“日安，卡洛斯先生。”埃维向他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