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沉鱼》万骨青

5、海洋之王

　　海城，海边。
　　现场已经被封锁，陆让川一行人被何同尘派直升机紧急接了回来，到现场时，有几个蹲点的记者认出他们是时管局的人，蜂拥而上，一时间几个麦克风甚至都怼在了池漾的脸上。

　　“您好，请问你们是时管局的人吗？海边现在出了什么事，是否又有异时空生物出现？今天上午海上的皮艇全都无故失踪，请问是否跟异时空生物有关？”
　　“您认为时空线交叉这类事情以后是否会继续发生，至今仍没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
　　陆让川把池漾揽在自己身后，几位经验丰富的典时官用官方的语言搪塞了所有记者，而后走向海边。

　　典时官在这里下了结界，外面的人看不见海边发生了什么。
　　周雨安站在海边，海面风平浪静，看起来什么也没发生。

　　陆让川走过去，说：“目标三被COT的人带走了，他们来了海城。”
　　周雨安点点头，道：“目标四，是一条人鱼。性格暴戾，今天上午海上游玩的皮艇全部落入海里不知踪影。池漾，你可认识他？”

　　池漾刚要回话，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一阵巨浪，在场的典时官都做警戒状。在巨浪之后，一个红发青年男人跃出水面，他的下半身，是一条有力的鱼尾。
　　陶锦书张开盾将众人笼在自己身后，但那人鱼只轻眯双眼，巨浪滔天，只需短短几秒，随重力下落的海水会将所有人淹没。

　　池漾蓄力抬起右手，然而她的力量只能将即将下落的海浪静止在空中。就在这时，海浪骤退，海水之中，红发人鱼拉住了池漾的手。

　　池漾还没反应过来那冰凉的触感是什么，一股巨大的超重感将她拉离地面，没入海中。一开始众人还能看见因池漾挣扎而荡起的涟漪，不一会儿，海面又恢复平静。

　　陆让川冷静回头，“青泽。”
　　杜青泽从包里掏出电脑，上面显示手环定位。
　　池漾离岸边很近，却被带的很深，只一会儿就下沉了八十米，而下沉还在继续。

　　“电击要开始了。”陆让川说。
　　周雨安眼神紧盯着海面，“那他就不得不把池漾送回来。”

　　海下，红发人鱼卡着池漾的肩，他的胸膛紧贴着池漾的后背，二人急速下降。
　　“停，停下。”池漾感受到电流从自己体内流过，战栗了一下，现在的电流暂且可以忍耐，不过以莱颂的速度，很快她就会被电成烤鱼了。
　　“人类禁锢了我，继续向下我会被电死的。”
　　二人的下降立刻停了下来。

　　电脑中显示，二人下潜深度一百零五米。又缓缓向上，直到下潜深度为一百米时，停了下来。
　　周雨安说：“打开监听。”

　　一阵水声之后，两人的声音清楚的传入所有典时官的耳朵。
　　池漾说：“莱颂，你放开我。”
　　莱颂似乎没有动作，“姐姐，你为什么保护那些人类？我差一点就可以将他们全部吞没！”
　　池漾语气很柔和，“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杀了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你如果还想回去我们原来的世界，就和他们和平相处。还有上午那些人，他们是无辜的，放了他们。”

　　“姐姐，要是我……不想回去呢？”
　　水下，好久没有接触到水的池漾感到久违的舒适，她轻耸肩膀，看了一眼手环。自己被捉的时候那些人没有拦住莱颂，他们绝对不会任由莱颂带走自己，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笃定手环无法被破坏，带走池漾她只有被电死的份，莱颂肯定会送自己回去。
　　至于那些典时官，他们面对莱颂如临大敌，那他们肯定不会放心莱颂带自己去到他们监视不到的地方。想到周雨安那永远岿然不动的眼神，池漾心下冷笑，他们一定在监听。

　　“为什么不回去？”池漾偏过头，脸压着莱颂的锁骨，两人间不容发，只有几滴水渍，“这里的水质很干净吗？留在这里对你身体不好。”
　　“净化水质并不困难，我只需要把那些藐视大海的人都杀了，咱们就可以留在这儿了。没有容叙，没有楚见深，没有顾展翎，没有周墨，只有你和我。”

　　听他一连串说了四个人，池漾脸色有点不太自然，“你还不知道吧，容叙和楚见深都在这儿，你我留在这儿，他们也会留在这儿。”
　　莱颂的手更用力了些，把两人之间的水都挤了出去，“留在这儿又怎样？在这里我们不会被禁锢，我可以永远把你留在海里。姐姐，做人鱼不好吗？我们可以在一起快活三百年，何至于守着那些短命的人类过活？”

　　池漾使不上力，没法推开他，“莱颂，放开我。我想去哪儿是我的自由，你要留在这儿，随便你。”
　　莱颂将池漾翻过来，让她面对自己，“姐姐，别这样，你去哪我就去哪，只要你答应一直陪着我。”

　　池漾甩开他，向上游了两米，“我不会答应你的，莱颂。还有，放了上午你抓的人类，你没杀了他们，是不是。”

　　池漾向上奋力，人类的双腿并没有阻碍她的速度，莱颂在后面想拉住她，水凝成一条锁链绑在她手上。但池漾用力挣脱，莱颂怕伤着她，便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眼看着电脑上的红点越来越靠近，杜青泽收起电脑，两人破水而出。池漾走上岸，莱颂紧跟着她，鱼尾在一束光中变成双腿。

　　莱颂走到周雨安跟前，“你是这些人的首领？抓我吧，希望你们趁早把我和姐姐送回去。其他人随便。”

　　·

　　“莱颂，海洋之王，也被称为塞壬。《海天一色》五大男主之一，人设是女主的……弟弟？！”陶锦书看见最后一行字，瞠目结舌，“你们人鱼还搞近亲？”
　　池漾瘪了瘪嘴，“……我们只是朋友。他只是我的远房表弟。”
　　陆让川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池漾知道这一眼的意思，“朋友怎么了？不准我交朋友吗？”
　　车里的人都附和地笑着说准准准，你交多少朋友都行。

　　莱颂被杜青泽带去审讯，而自从时管局的审判对池漾不起作用之后就不怎么对池漾进行格外审问了，池漾换回了沉重的镣铐，由陆让川带回禁闭室。

　　路上，陆让川开口，“池漾。”
　　“嗯？”池漾应了一声，陆让川却半天没说话，池漾皱眉看他，“陆队长，还要我请您讲话吗？”
　　陆让川站定，看着池漾，“你变了。”

　　不是言情小说中久别重逢的男女主相看泪眼，对物是人非的一句感慨，陆让川语气平淡却肯定，像是法庭上宣布审判结果的正直法官。

　　池漾挑眉，“变什么？”
　　“遇到容叙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性格变了。从我抓到你开始，你的性格变了三次，《海天一色》还给你这种人设吗？”

　　池漾皱眉，很显然，她没有发现这件事。
　　陆让川看着她蔚蓝的眼睛，收回目光，继续把她送回了禁闭室。

　　临走前，池漾问：“你们要去抓回容叙吗？”
　　陆让川说：“他们还会再来的。你要小心点，别被他们抓走了。”

　　池漾问：“被抓走会怎样？”
　　陆让川转头走了，池漾看着他大步远去的背影，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就回不去了。”
　　无端的，池漾想起了何起潇的话，他说陆让川“人面兽心，心狠手辣”。

　　·

　　另一边，杜青泽正在审问莱颂。
　　“你能变成人类，为什么？”

　　莱颂靠在审讯椅的靠背上，仿佛坐的是自己的王座。“我是王啊。如果我和其他人鱼一样，这王当个什么劲？你们问这个干嘛？什么时候能把我送回去？”
　　“你真的想回去？”
　　“想啊。”说完这句话，莱颂的头上出现一个红色的叉号，莱颂接着道：“池漾想回去，我就想回去。”叉号变成对勾。
　　杜青泽挑了下眉，暗自感叹这位塞壬还是个大情种。

　　审问结束，杜青泽把人压入了禁闭室，挨着楚见深。莱颂说：“楚见深在这儿是不是？我闻到他的味道了，我不要在他旁边！还有，什么时候能把我和池漾送回去？”

　　杜青泽扶着门，说：“就别挑了大王，地方有限，您将就一下。等我们找到容叙，以及其他来到这里的人……或者人鱼什么的，会把你们一起送回去的。”
　　说罢，他“扑通”一声关上门，把莱颂的嚷嚷关在了门里。

　　转头遇到了钱识琛，他刚让姜誉重新包扎了伤口，看见杜青泽，问道：“审得怎么样？”
　　“钱队，”杜青泽打了个招呼，手里的审讯记录依旧拿在手里，没递出去，“人鱼法力无边，就算是审问也不能以一概全。你看池漾就知道了，带着手环还能释放出那么强大的法力，估计锦书姐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这个人鱼王了。”

　　钱识琛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说，“是，也告诉你们陆队，让他小心点，不过他能力强悍，我看这些生物都不是他的对手。”
　　杜青泽笑了两声，二人走远。

　　夜幕降临，陆让川回到家累倒在床上，一天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时管局的工作就是这样，要么闲得不行，要么累的要死。

　　陆让川拿出手机，思忖着打开微博，在搜索栏里输入“海天一色”，他看着出现的词条。
　　#海天一色大结局
　　#海天一色结尾潦草
　　#海天一色AI技术对话
　　#海天一色真的有代入感吗
　　#海天一色剧情龙头蛇尾
　　#海天一色容叙
　　……
　　要想在互联网上了解什么东西，最好的途径就是去看看人们为了它吵了什么架。

　　陆让川点进了看起来火药味最重的#海天一色真的有代入感吗。
　　【隔壁某游天天被骂没有代入感，那我请问海天一色真的有代入感吗？你们真的能代入自己是一条人鱼？】
　　下面的评论更是双方各执一词。
　　【海天一色的AI对话技术就是很高级很有代入感啊，只要开头几个选项的性格选择方向一致，女主说的话基本就是我会说的，这不就是代入吗？】
　　【玛丽苏游戏，只要十几岁的小女生才会代入自己是人鱼公主这种玛丽苏设定吧？】
　　【楼上的，没玩过游戏就别来掺合，主控只是人鱼，根本不是什么人鱼公主好吧？】

　　陆让川看了个大概，看了几个游戏内录屏。他没玩过游戏，但也明白了些许。玩家即游戏中的“我”，也就是这条人鱼，体验百味人生，在几个关键剧情的分叉点选择符合玩家性格的选项，游戏背后的AI程序会根据选项在下面的剧情中改变主控说话的风格，使其更贴合玩家性格。

　　池漾性格多变的原因……恐怕是操纵她的玩家在过剧情的时候比较着急，胡乱选了几个选项。
　　陆让川觉得很有意思，笑了一声，关掉手机仰躺在床上，池漾在他身前挡住容叙攻击的样子历历在目。

　　很多年前，他也曾被人这样保护过。
　　当时陆让川站在池漾的身后，明明比他矮一截，却看起来那么强大。这让陆让川想起了多年未见的母亲。
　　陆让川是在十三岁那年失去母亲的，已经过去十年了，不去刻意想起的时候，陆让川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陆让川的母亲莫负春也是一个勇敢、坚强的人。她是一名刑警，陆让川被母亲曾抓捕的一位嫌犯的组织绑架，失踪了一天一夜，其实很多事情陆让川确实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被母亲挡住，那时候母亲还比他高，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耳边响着自己的哭声。那时母亲死死拉着他的手腕，但是很快，母亲就倒在了他的身前，倒在血泊之中，母亲到死都拉着他的手腕没有放开。而后他又听见好几声枪响，枪声实在太响了，全都打在母亲身上，陆让川甚至没有听清母亲最后说了什么，只看见母亲的嘴动了动。而后，母亲就永远离开了他。

　　后来父亲赶来，抱着他和母亲，把他们带走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母亲甚至连抢救室都没进。
　　好在那些人最后都被父亲手下的人捉拿归案，但父子俩也因此消沉，最后父亲辞去了职务，只留在海城做了一个普通的民警。

　　起码这样很安全，是吧。
　　后来父亲再婚，继母和继母带来的弟弟和他相处的很好，家里很少有人再提起母亲了。他知道父亲依旧记着母亲，他也一样。

　　陆让川这样想着，他实在累极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手机响起的时候，天还是半黑的，陆让川以为自己迷迷糊糊定错了闹钟，拿起手机才发现是有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是周雨安。

　　这时候打电话准没好事，陆让川做好心理准备，接起电话。
　　“陆队，COT的人把池漾和莱颂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