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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木叶多木。木多成林,林密为森。天气好时她喜欢爬到高处,要么是木叶最高的那栋楼要么是火影岩的顶上,不想多动弹就勉为其难地从自己公寓的窗户里望出去,天极高极阔,白云形成弧度,眼前是一片浩瀚的蓝色,只在边角缀着些细白丝般的云,脚底下不只是土黄蒙灰的房顶,还有远处开阔漂亮的森林。一年中最爽快的时节就是现在,没有落叶扰人,但春天的尾巴里湿润而凉爽,又有连续的晴天,云层不厚,天上总带着隐隐约约的太阳。
      所以水门将自己和玖辛奈的婚礼定在五月末,梅见也并不觉得意外。
      场地还是她和卡卡西一起建议的。水门在大事上从不拖沓,小事上却拖拖拉拉——比如婚礼上供应的点心、饮料,那些桌子摆放的弧度,要用什么颜色的绸带装饰礼坛,各式各样的鲜花要订怎样的比例……他并非不善处理细节,正相反,梅见知道他是太高兴了,所以在这类事前时才会畏手畏脚,没了战场上的准头。
      那是桔梗城外的一座小山,离木叶的中心城区远了些,但好歹还在封印圈内。这可是两个重要角色的婚礼,按俗来看,各方的宾客是需要赶一赶的。且这里的风景很好,她记得师母喜欢亲近大自然,正好么,这里有山有河,四处又无遮挡,是书里提到过的佳处;后来她才知道这条河是南贺川的下游,还有个别名:虹河。
      临时的化妆间搭在礼坛后。梅见仔细地将冷气的功率调低,又拿来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避开玖辛奈的盘发,围在她婚纱外。玖辛奈知道是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梅见?”
      她小声地解释:“彩妆盘里有很多小粉末……”
      玖辛奈正闭着眼坐在化妆师面前,想起梅见忙前忙后的样子,叫卡卡西偷来一堆小饼干和几罐汽水放到了她的手边,生怕她累没了胃口,又吃不下饭。明明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却习惯不吃东西直接睡觉。所以玖辛奈常常劝水门将梅见带来家里吃晚饭,这样她自己也就有了在厨房内大动干戈的机会,真是一箭双雕。
      梅见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塑料棚,角落里堆着大小不一的彩色气球,缎带和泡沫箱子放在门口,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被架在化妆镜的边上,跟细细的,看起来穿的很累,她伸手掏出一对创可贴拍在旁边的桌子上,不小心搅出点大动静,立刻尴尬地停了下来,才发现化妆师正在专注地给玖辛奈描眉画红妆,根本没有人在看自己。
      梅见深吸一口气:“师母,我先出去透透气。”
      她飞快地打了个招呼就要去开门,玖辛奈的声音却追了上来:“辛苦你了! ”
      梅见走得太快,几乎可称得上是仓皇。而师母的大半声音明明被帘子闷闷地拦在了那个幸福的小空间里,却依然清晰明白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在原地静了一静,还是回头重新开门,笑着说:“不辛苦的。”

      “这边的花束是不是摆的不太整齐?麻烦重新校对一下!”
      卡卡西尽职尽责地伸手去调整,梅见聚精会神地伸手比划一番,还是摇摇头:“算了,摆回刚刚的样子吧。”
      他站在梯子顶,居高临下地瞪着自觉当起了包工头的她,突然望见来人,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奈良先生。”
      梅见也转过头去,看见一身灰西装的奈良鹿久,这幅样子真是新鲜,奈良家的男人常常穿和服示人:“您来得真早。”
      “没见到水门,光顾着看你俩互动了。”他左顾右盼了一阵,放弃了寻找神出鬼没的金色闪光:“他人呢?”
      “可能在紧张吧。”梅见顺口就说。
      鹿久看着卡卡西脸上的表情,突然笑了:“水门说的还真没错。”
      卡卡西很警惕地问:“水门老师说了什么?”
      “水门叫我不要惊讶——因为今天最紧张的人应该不是玖辛奈或他。”他还在笑,顺手掏出了一包烟,突然闪过灵光:“啊呀,我记起来了,丁座说他们正在半山腰抽烟呢。不说了,我先过去陪一陪水门,万一他紧张了呢?”
      鹿久笑眯眯地转身走了,留下梅见在原地抿着嘴,有点忿忿,又莫名地失落,她安静了两秒,终于先声夺人地质问:“卡卡西,你紧张什么?”
      白发少年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脑袋,按着直觉反驳:“你从哪里看出我在紧张?紧张的明明是你。”
      梅见上下扫视他一番,突然大怒道:“我紧张?我紧张也是因为你不按流程来办事,怎么到现在都没把花童的衣服换上?”
      “花童?——你居然没找到花童的人选?”卡卡西呛了一下,有点崩溃地压低声音,一下子跳到了她的面前:“你睁大眼睛看看,见过这么大的花童吗?”卡卡西这边在疾风暴雨,她却依然冷脸以对,“我不做!要么你自己去做!”
      “花童的事不用你来担心。”梅见冷笑一声,对卡卡西的诉苦置若罔闻:“总之,你必须先把这个丑的要死的绿马甲换下去!”

      草地婚礼的流程很简单,唯一要担心的只有那个小小的礼坛,那是新郎和新娘的环岛,独自生活的日子结束了,既是新生活的第一个节点,也可能午夜梦回、晨梦初醒,她不敢想象自己未来会不会有一个这样的场合,但忍不住思索,只觉得一股比遥远还要令人恐惧的感觉侵袭而来,好像是已发生的孤独。礼坛是借着树林边缘搭起来的,背后长着许多合围足有十多年的水杉,另一侧是两棵老香樟,依旧矗立得翠浓如盖,她蹲在这片深绿的阴影里,突然发觉自己的渺小,举目不见日,眼前巧合似的吹过一阵风来,大片大片的草叶微动,干燥,温暖,在清晨七点的阳光下温润蓬勃如一块莹莹的海。
      水门就在这时突然出声:“去休息一下吧,他们都在下面吃东西呢。”
      “吃什么?”她转过脑袋,还是忍不住看向他。
      “玖辛奈在前一天做了许多的饼干。”水门正打量着自己面前壮观的平坡,身上全是股草叶的清香,“做的太多了,我们根本吃不完。”
      “可我还没有饿。”她还是懒懒地托着下巴,一身丑陋的忍者装束,安静地将自己保护在没过脚踝的草地里。
      水门说:“来吧,吃一些玖辛奈做的饼干。”
      梅见想了想,还是站起来:“又不是吃不到了。”
      水门就边笑边领着她向半山腰的休息处走去,很多事情也有奈良鹿久在帮忙,她充其量算个副手,但由水门带着进来,卡卡西等人并没有意外,大概是水门又说了类似于“他要去找一找她”的话。
      以前就是这样。卡卡西找不到她,他却可以。旁人见不到她的时刻,她都是和他待在一起。木叶的居民楼规划糟糕而样式繁杂,虫巢一样叠得山高,好几个阳台间没有空隙,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午后被晒得亮晶晶的窗台最是自由,天气太热,街上无人,梅见就喜欢坐在高空边缘发呆或看书,顶着不算热烈的太阳,就这样泰然自若地伤害自己毫无用处的眼睛,一有了风,就知道是他又来抓她去练飞雷神。
      这边一小群人在谈天说地,水门就和梅见站在摆着点心的桌边偷偷地讲话。梅见伸手拿起一盒巧克力,包装太完好,还是放回原处,按习惯去啃咬饼干,咬成小块后就放下手,含含糊糊地边回话边咀嚼,吃了几块后唇间终于有些健康的血色。她看看他,高大,温和,金色的狮子般的头发,立刻忍住自己的眼神,平静地问:“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梅见指了指边上已穿好西装的卡卡西,身板还有点薄,但已经抽条成一棵迎风的小树,肩膀上的布料皱纹不多,看来也是为了老师的婚礼下重金置办了衣装。
      水门说:“不要紧张,我等会再去。”
      梅见不满:“怎么所有人都在说我紧张?”
      水门提议道:“吃点水果吧。”
      他笑着捡起一颗葡萄,飞快地剥皮吃了,梅见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慌张起来:“哎呀,这是不是给客人准备的?”
      梅见终于笑了:“吃了就吃了,又没有什么关系。”
      水门说:“也是。”
      桌上摆了好几大盒各式各样的水果,黑亮的葡萄,浆果,蜂蜜沙拉,反自然反科学的草莓,奶油蛋糕雪白如婚纱,和盘子里笨拙却可爱的黄油饼干。采购单是玖辛奈和水门讨论出的,后来就全部交给人脉比较广的奈良鹿久去办了,梅见今天才见到这些果切,毕竟不是亲手准备的,偷吃起来也很坦然,看了下水门,他的下唇上洇出一层水润的红,手指灵巧地一转,又剥出一颗葡萄放在洁白的面巾表面,她控制不住地瞟了过去,但只一下就低了头,专心致志地去数草莓盒子里的绿叶子片到底有多少。
      鹿久突然走过来,语气像某种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梅见镇定地站在原地,回头时才发现他其实也在笑,立刻举手投降:“是老师先开始的。”
      鹿久说:“好吧,别吃太多了。”
      卡卡西远远地趴在沙发上问:“你们在吃什么?”
      梅见没有理会他,脸上有淡淡的疲惫。水门收回了观察她的眼神,转而回答卡卡西道:“葡萄。你要不要吃?我刚好剥了几个。”
      鹿久说:“别想了,都是我的。”说着就把剔透如青色水晶球的果肉全部放进嘴里,水门愣了一下,众人却都哈哈大笑起来。

      天气太好。不远处就是江流蜿蜒而过,从高处望去,白练在平静而温和的日光下缓缓闪耀出光泽,梅见疑心自己是眼花了,不然那条被太阳晒得发烫发亮的大河为何开始轻颤,为何同新娘子白裙外的那层轻纱渐渐地重合成晕影再分开,狼狈得好像过期芝士蛋糕外那沾水脱落的包装。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一列列雪白的布艺椅,罗马柱样式的花桩、精心设计的花圃,里面有大朵大朵的百合、山茶与玫瑰,娇艳欲滴,还带着采撷时沾上的露珠……
      梅见记起自己刚被引荐给水门的时候。她用飞雷神降落在木叶的边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那片山坡下打了个印记,可能是和水门一起散步到村外的那个晚上。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觉得卡卡西是她的男朋友,下了战场的忍者,从十五六岁就开始成双成对地出入,这是常有的事。而那天下午她心神不宁得太明显,听什么都头痛,怎样都学不下去,水门以为他们闹了矛盾,才领着梅见从村子内走到月落西山的桔梗城外。沿着长满荒草和野花的小径,植被茂密,蛇虫都有,让她记起自己曾去到过的每个并不清晰的地方——下忍宿舍外爬满藤蔓的车棚,战斗时被包围过的树林,幼时见过的宇智波大宅,背后大块堆叠起的假山……而他们沿着小径,只是走下去,这段路不知道有多长,可是走了很久,身旁偶尔有带斗笠背竹篓路过的村民,头低低的,不敢看他们,只是飞快地走过去。梅见意识到氛围不对了,但任由自己走下去,她想,强装不知也好,狗尾续貂也好,她不要他们现在就结束。她知道他总会为了自己走到头。既然要开始,为什么不完完整整地体验一次心碎?
      他很快地就提起卡卡西,梅见听到自己的声音冷硬严肃,不自知的脆弱:“他不是。”
      水门尴尬得不敢确认,她就再次重复:“水门老师,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她很少叫他老师,为此也没少被热爱分寸感教育的卡卡西诟病,但梅见我行我素惯了,身边的人也都知道她古怪的性格,从来没有人在意过这些,毕竟水门一向是随和的,没有人——没有人会觉得她心里有鬼。
      水门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是我误会了。”
      她慢慢地“嗯”了一声便抬起脸,侧脸在路灯下带着丝绒的质感,小山坡上立着路灯,那在远处看来好像一盏希望的火,静静地燃烧,没有观众。而在这样安静的时刻,梅见想,她是为了自己的选择而背离幸福。她是为了自己的爱,而不是为了爱他。尽管这爱是弃绝的,也是绝望的,可她并不感到一点后悔。
      这是她离水门最近的时刻,他的身旁只有她,远山变得模糊,渐渐融进夜色,重重叠叠的影,几分钟都不用便消失在眼前,彻底变成一片完整的黑。一阵风突然而至,她仿佛听到神社处传来铜钟撞出的闷响,晚风笼罩着水门和她的衣袖与衣角,他们平和宁静,松爽凉快,仿佛被从空中降临的河流包围。梅见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他们间的可能性,一切都不会继续下去,但一切都继续发生着,只是她不再希望他能时时刻刻都看着自己了。
      她在他们的交点上决定离开,可水门并不知道。他不知道,那么她就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她踏上了背叛的道路,伤了每一颗试图靠近自己的心,睡过不一样的枕头,弄脏了许多条床单。她走过了许多路。而在心灵的最深处,却仍然会时不时地想起这晚。
      晚风、麦田、那个矗立在眼前的小山坡,和若有若无、仿佛并没响过的钟声。
      后来她虽然回避着水门,和玖辛奈的关系却好了起来。玖辛奈偶然和她提起过村外新种的花田,金灿灿的油菜花,可是梅见却因为任务错过。直到误打误撞地被从前抚摸路灯时打下的印记召回,才看到山上竟满满地开着虞美人,大片大片的火红鲜亮,在夕阳西下时凄美而壮观,四片薄薄的花萼被火烧云衬托出轮廓,鲜明地浮现在眼前。
      她还记得自己偷偷地掐下了两朵,夹进了要被水门检查的课堂笔记。最后夹成了干花,薄如蝉翼,红色褪成了极淡的紫,仿若冷凝的烟雾,正是黄昏天幕后的背景色,忧愁如历史上绝色美人的织物。她记得那是去年的秋天。秋天里的虞美人,那样美丽的花,那样的没有香气。

      见她背对着所有人坐在山顶边缘,玖辛奈就叫卡卡西去看一下梅见。
      卡卡西懒懒地翻着眼皮,说:“我去恐怕没有用。师母,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亲自去。”
      玖辛奈失笑:“这孩子……”
      她已经换好了婚纱。宾客没有入场,水门去做最后的准备了,场地内只剩工作人员,比如摄影师和打光。玖辛奈静静地走过去,梅见正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没有腰线,没有袖子,上窄下宽,吊带粗粗地盖在锁骨两侧,裙摆刚好落在膝盖上一点点,样式像稚童的裙子,由她来穿却有别样的好看。
      玖辛奈接近的动静很大。她的大裙摆婚纱也是很不方便。果不其然,梅见听到草叶窸窣的第一秒就反身站起,冲过来扶她:“师母!”
      玖辛奈画了眼线却没有搽口红,整张脸是水煮蛋的白色。她调皮地抓起裙摆,露出自己脚上的运动鞋:“我还没有穿上高跟呢!再说了,我穿高跟也不会摔的。”
      梅见收回手,笑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不一样,草地很危险,你看,那边的礼坛下都铺了毯子。师母,你怎么不去里面休息?”
      “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觉得总有点好看的风景吧?”玖辛奈望过去,只见山水一色的青黛,天空也宽阔漂亮,心里莫名而起的不安便淡了。“里面太闷了。”
      梅见配合地扭过头去开始看风景,刚巧背对着她,听到玖辛奈又说:“辛苦你了,梅见。”
      “哈哈,不辛苦。”
      当然不辛苦了。她想。别以为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你。
      “你吃饼干了吗?”玖辛奈突然记起,“我还让水门别都吃光,给你留一些。”
      “吃了。”梅见笑嘻嘻:“师母的手艺太好了,饼干一点也吃不腻。没看那卡卡西都吃撑了吗?”
      玖辛奈彻底放松了下来,见她确实没那么紧张了,便说:“我回去继续准备造型,你也好好休息。”
      梅见点点头,看卡卡西在远处低着头阅读小黄书的样子,突然觉得他有点欠揍。卡卡西灵敏地抬头一瞧,见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她气急败坏地叫住了准备开溜的他:“卡卡西!”
      卡卡西只好停住脚步:“什么事?”
      她抓住他的手,不容一点商量:“过来。”
      他踉踉跄跄地被拽到草地中央,黑西装上多出五只白皙的手指,梅见闭上眼睛,逼着自己握住他少年的肩膀,摆出了交际舞的姿势。
      卡卡西明白过来:“你要我陪你练习?”
      梅见无声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是茫然到了极点。突然向他的右肩靠去,温暖的触感,而她的黑发和黑西装融在一起,分开的时候黏连出静电,他惊呆了,这一切都发生得毫无预兆又结束得太快太突然,好像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收回目光,依旧习惯性地去看梅见的发顶,那个小小的旋在阳光下刺目闪亮;卡卡西的心里被这罕见的十八级大地震带起惊涛骇浪,太平洋没有堤坝,而这无尽的震颤只怕无法被平息。
      卡卡西见她漂亮的脸上兴趣全无,手上已渐渐地脱力。梅见轻而易举地便转身后退,离开了他。

      带土出事之后,玖辛奈就很少听水门提起自己的学生了。偶然听他说起“梅见如何如何”,先是惊讶,再就是好奇,觉得这女孩子的名字真别致。亲眼见着梅见是在一个月后,她在玄关处站得笔直而挺拔,正如一支斜插在高脚细脖子花瓶里的白梅。
      见了玖辛奈,却很快地笑得像春来破冰,细细的眼尾带出暗红,真的是非常好看。玖辛奈把她当做妹妹,在饭桌上一个劲地夹菜,梅见来者不拒,吃了个精光。水门都惊讶:“怎么?”
      梅见盯着玖辛奈,将那双竹筷子牢牢地捏在手里,片刻后却轻轻架在盘子边,并得整整齐齐,不知道是什么规矩,但玖辛奈见她礼貌,总是开心的。
      她哼了一声,脸上是小女孩的神色,对水门说:“我愿意捧师母的场。”
      玖辛奈不好意思:“叫我玖辛奈就可以了!千万别这么严肃呀。”
      “为什么不叫我老师呢?”
      梅见矜骄地扭头:“师母真是辛苦了。”
      水门一怔,玖辛奈觉得好玩,还在笑,桌面还带着油腻腻的饭菜香,角落里搭着她脱下的围裙。只听梅见狡辩般地说:“因为水门老师太幼稚了。”
      水门送走了梅见之后说,这是她第一次叫他老师。
      其实玖辛奈不是很在意这个,看水门认真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心想莫非梅见说得对,他真的幼稚到在意长幼尊卑?后来就忘了,单纯地希望梅见可以也把自己当成朋友。可是川岛梅见一直固执地称呼她为师母,倒是从来没尊敬过水门。
      玖辛奈想到卡卡西,想到琳,想到每一个通过水门和自己认识的小孩子们,立刻就知道了,这孩子心里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和玖辛奈的少女时代完全不同,她对外的态度永远冷傲极了。手脚修长得令人发指,面孔却还是孩子的稚气未脱,水门后来将她的身世告诉了玖辛奈,一切才真相大白:刻薄乖张不过是自我保护。她才十六岁,正是不论做什么都荣光伴身的年龄,连立刻去自杀也会被叹一声英年早逝。知道玖辛奈喜欢红色,梅见便偷偷地做了个香囊送给她,柔软的纱布袋内装满了被精心风干的玫瑰花瓣,凑近了闻并不馥郁动人,因为玫瑰的味道太纯,反倒带出了清冽的甘苦。玖辛奈想到自己的十六岁,刚和水门确认了关系的十六岁,手边捧着那个饱满的香囊,眼前是丈夫英俊的侧脸,心里就有了雀跃的幸福。

      梅见在婚礼开始前的最后十分钟找到了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花童。海野伊鲁卡局促地盯着蹲在他面前认真整理他领带和迷你西装的漂亮少女,脸红了。
      “我要……”他努力地问,“我要做什么来着?”
      她耐心地重复道:“在奈良先生让你递戒指的时候递戒指,在他让你下台的时候下台……总之,一切都听他的安排。”刚满十岁的大龄花童海野伊鲁卡懵懂地点了点头。话音刚落,刚刚提到的奈良鹿久突然出现:“花童呢?花童呢?”
      梅见起身推出有点紧张的伊鲁卡来,鹿久看到他便松了口气:“海野家的孩子?”
      她说:“是的。”
      “奈良大人。”
      奈良鹿久笑嘻嘻地挥挥手:“你好,你好。伊鲁卡是吗?你知道吗?我认识你的爸爸妈妈,不要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伊鲁卡没有那么紧张了:“是吗?谢谢您。”
      “要不要吃点零食呀?”鹿久拉着伊鲁卡向长桌走去,又转身对梅见说:“我们先去排练。”
      “去吧,我休息一下。”她长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虽然婚礼甚至还没有开始,却有了一切都已结束的错觉。更衣室窄小闷热,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更显得安静,只有角落里的桌上立着一面方形双面镜,梅见拧开电灯,宝蓝色的塑料墙布上立刻多出了一块诡异的反光,很直白地对着她的脸,好像春天里最后怎么融也融不掉的冰。
      她伸手去拿口红,手腕不小心带到了镜框,在脸上多出一道天光反射的寒芒。而这方雪亮的滟影一转就停在手边,里面照出了卡卡西和他背后雪白刺目的日光,他静静地立在门口,手里提着充当门帘的塑料布,她不说话,卡卡西就将这塑料布在手心里捏得嘎巴嘎巴响,表情很难看。
      她问:“来补妆吗?”说着便抿一抿唇,扭出那截红色膏体,在苍白的嘴唇上慢慢揉过,明明填满了,却不知足,也不停下,好像个坏掉的机器人,唇上留下了厚重的一层正红,油腻腻的像猪油。
      卡卡西浑身一颤。那抹红像画在他心上的正中央,和血红的红融为一体,黏腻而迟钝,可在这四处泛出的蓝光下嫣红如醉,如幻似梦。他记得水门老师在上忍考核的现场同自己讨论过梅见,那个和自己一起上过战场的家伙。不过卡卡西有段时间对任务来者不拒,所以几乎和每个木叶忍者都打过照面。坦白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独独记住了她。
      而被他记住的她没有什么特长。
      其实是遇见波风水门前的川岛梅见没有任何特长。
      这场对决是玄间赢了,她用走位避开千本雨又绕到了死角给出一击,虽然耗尽了查克拉、绝杀也未成功,这一幕,这一刻,这一个决断的女孩却给四代目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然后,卡卡西才有了将梅见介绍给波风水门的机会。
      玄间到底收了手,她躺在地上,只是艰难地睁着眼,喘息了十分钟便能去淋浴间收拾自己。在长而黑暗的走廊里沿着墙摸过去,忘了止住鼻血,每年都要用石灰粉重新刷一遍的墙上就留下了那道蜿蜒而暗沉的血迹,摸一摸好像格外凉,叹口气便要再次流下来,像草莓蛋糕外一圈装饰用的果酱,却很腥。
      洗完澡后梅见换了宽松的T恤与长裤,身形是单薄的,长发海藻般地落在肩膀上,浸湿了T恤,两弯眉毛紧紧地贴着皮肤,好像还有点湿,却只是青春一贯会给人带来的错觉。水门老师叫她先去吹头发,免得感冒,卡卡西记得——他到现在还记得,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快要四十年了,他依然记得:川岛梅见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飞快地扎起了头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是目如点漆的美。白色T恤的领口还带着两颗干掉的血迹,但无损她像一轮皎皎的明月,能照进所有人的眉心。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原来时间过的这样快。
      他磨了磨牙,被梅见一瞥,早就打好的腹稿便散了,如遭受暴雨般散得七零八落,完全说不出话来。
      梅见一向习惯了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挑起一串珍珠项链,绕着脖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好像要叫人窒息。珍珠的质地极佳,至少卡卡西从没见过这么漂亮衬人的首饰,她黑亮的眼睛一点也不透光,密不透风地回转向他,疑问似的动了一动:“卡卡西……”
      “道歉。”
      梅见诧异地眨了下眼,去解背后扣子的手停了一下:“什么?”
      他面无表情,似乎真的生了气。“向我……道歉。”
      “那,对不起。”又轻又软羽毛样地扫过去,卡卡西走上前,眼睛控制不住地滑向天蓝色布料间雪白的皮肤,阴影里的若隐若现,最后还是帮她把项链戴好了。梅见静静地在镜子里看着他,突然回身抽来一个巴掌,“啪”的打在他侧脸,声音清脆,力道却不大。她的裙子背后还敞着,毫无保护的脊背抵着桌边,又硬又冷——外面却变得越来越吵,有好几个熟人在大声嚷嚷,原来是鹿久排练结束,宾客开始入场了。
      他低下头来,呼吸的痕迹一下一下地剜在她脸上,只是无人发觉这刻痕深浅,以后又要如何偿还。轻而浅的呼吸,渐渐地靠近彼此,终于交错在一起,卡卡西极尽温柔地吻住她,而梅见一点也不能呼吸,害怕自己下一秒就哽咽出来,但直到结束,她都没有哭。镜子被无意拂落,“砰”一下摔得粉碎。梅见如梦初醒地推开他,突然看见已换了正装的水门,脸上背着光,五官围了一圈剪影的苍白镶边,虚幻的日光笼下来,整个人也是虚幻的俊逸。
      他定在门口,慢慢合上了背后的门帘:“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卡卡西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没人看得清,而梅见陷在这排山倒海的蓝色里,微微地觉得眩晕,她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转得飞快,连带着地上一点一点的碎玻璃星轨图一般地拉出流线。因为停不下来,所以没办法抵抗。
      梅见不记得水门是怎么离开的,紧接着卡卡西也跟着他离开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几乎回忆不起来,再努力地回想,也只记得波风水门那天穿的是白西装,胸口却别着一朵不相称的紫色绢花,镶了粗糙的黄色布边,好像是玖辛奈的手工。怪不得。
      她静静地垂手站着,又身处冰冷的地狱,眼前浮现出永远年轻的他,只觉得凄凉。山长水阔,除了回忆,也再没有梦到过这天。看来是真的没有缘分。
      多么招摇,多么倜傥——白西装,这种谁也不敢轻易尝试的装束,水门一穿,却直教人想起“水鸟嘴,沾有梅瓣白”的清爽,松尾芭蕉的绯句。他金黄的头发在太阳下也极耀眼,清晰的发线下是两粒宝石般的长眼睛,微眯时看人像在笑,近了才看到果然是在笑,他对着旋涡玖辛奈温柔地笑着,温柔地低下头去……那样的意气风发、英俊夺目,在场的人应该都不会忘记。两位雪白的新人于精心设计装饰好的礼坛上依偎在一起,给对方细心地戴好了戒指。梅见上前去,鼓起勇气地表现出镇定,说完已背诵至滚瓜烂熟的祝词,就任凭自己淹没在人群里,不再上前。
      梅见从侍者的盘里接过一杯红酒,细细的高脚杯,碰杯时好像玉响。喝完酒后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但觉得这酒不得不喝,要是今天不喝,往日一定会后悔。再说了,大家都在喝酒,宾客来得很多,拥挤极了。而她不过是醉了一次,怎么会有人在意。
      来到香樟树下的角落,才发现这个小众的地方也有了人。她坐在卡卡西身边,还没有说话,他却道歉:“对不起。”
      她眉梢眼角微微地添了春色,脸颊也飞红得好看,本想用先前那种什么都不在意的语气说“没关系”,却见卡卡西手下不停地动作,已剥出了一小盒青绿的葡萄,在玻璃盒子里叠了两层。数一数,约有十几颗,玻璃珠子一样圆而剔透,在日光下半透明。卡卡西剥完最后一粒,将盒子递给了她:“水门老师看你爱吃,特意留的。”
      卡卡西犹觉得不够,还补了一句:“很甜。”
      葡萄的果肉都很完整,挨挨挤挤得喜人。梅见恍惚了一下,眼前闪过一副画面。那是三个小时多前,水门的嘴唇,他细长而有力的手指。怎么会这样。她灰败地拢着裙摆坐在那里,无助地垂着头。
      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于是梅见便让卡卡西再拿一瓶酒来:“我要搭配最好的葡萄酒一起享受,这才叫合家欢。”
      “最好的葡萄酒?”他飞快地捧回了一瓶酒,竟没有惊动宾客。梅见微眯着眼睛向草坪上望去,幸福的人儿被团团围在中间,而自己依旧身处安静温暖的树荫,午餐后的树底下有淡淡的清香弥漫,好似儿时的幻境。
      瓶身是一个略胖略扁的椭圆,瓶口细长漂亮,被烧制成茶褐色,烫金的标签上记着:マスカット,还有一行小字,她懒得去注意。卡卡西突然想起什么,又离开了,梅见平静地对瓶吹了小半葡萄酒,才意识到这是低度数的甜酒。
      卡卡西被鹿久缠住,开了很久的玩笑,又充当说客,劝换了便装长裙的玖辛奈先不要来找梅见,直觉告诉他,这时候的梅见喜欢一个人待着——她的身边要是有人,也只能忍受自己。为此,他撒了谎:“她觉得不舒服,可能是又没吃早饭,由我来照顾就好。”水门久久地看他,也对妻子说道:“难道,你连卡卡西都不放心吗?”
      玖辛奈犹豫片刻,还是把没分完的蛋糕和寿司拼盘交给他,开玩笑道:“你们简直像在野餐。”
      卡卡西走出几步,回头看去,水门和玖辛奈正低声说着什么。玖辛奈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羞赧而惊讶,见卡卡西看了过来,少女般狭促地露出一个笑:“好好照顾梅见!”
      他立刻扭头去,飞快地走回去,却看到草地里一截雪白的大腿,再往上就是她孩子般的睡颜,珍珠歪到了左侧,嘴唇微张着。卡卡西轻手轻脚地放下食物,坐到了梅见的身边。原来她只涂了口红。

      梅见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在霞光漫天的草坡背面醒来,身上还盖着卡卡西的西装外套,彻底清醒后终于有了力气坐起,茫然四顾,还记得自己喝了许多酒。四围安静极了,而头痛如约而至,早知道就不喝这么多了。
      卡卡西不知不觉地走过来,草叶摩擦,带起一阵沙沙的动静。他蹲下来揉她的头:“终于醒了?”
      她摸了摸肚子:“好饿。”
      “这是什么?”他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一块用纸袋包好的热面包,奶油和肉松的夹心,热乎乎的,明显是刚刚出炉。
      梅见刚接过来高兴地咬了一口,卡卡西就说:“这是水门老师飞去买的。”
      她艰难地咀嚼、艰难地吞咽:“结束了?”
      “结束了。”
      梅见问:“师母呢?”
      “哦,”卡卡西看了下她的背后,树林里好像有人。“你等一下。”

      玖辛奈和水门正在找不同的风景补拍婚纱照。因为水门高兴得忘乎所以,直接省略了鹿久留在宣誓前的大部分流程。
      新娘虽然换下了最麻烦的婚纱,但身上还是白色的长裙,缀着流苏和背后的蝴蝶结,和一身白西装的水门衬在一起,背后是绿荫繁盛,茂密的笑意就慢慢地展开了叶子,神采飞扬。
      她看到梅见坐在草地上,立刻爱怜地蹲下去抚摸她的肩膀,像看到一只无主的幼猫:“吃饭了么?我让卡卡西带给你的……”
      梅见条件反射地打断了她:“吃了。”
      玖辛奈笑了下:“那就来拍合照吧!”
      梅见看见卡卡西已和水门站在一起,面罩戴的严肃规范,两个人凑在一起就让人觉得是在密谋,偏偏波风水门天生笑面,只显得卡卡西身上的反派气质愈发明显。
      摄影师是鹿久,他忙了一天,作为水门最珍重的朋友,决定留到最后。卡卡西听着水门说:“……有时候,不能……如果你觉得……那么……”只是不住地点头。梅见和玖辛奈深一脚浅一脚地接近了,才停止谈话,四个人聚到一起摆动作,万幸,是玖辛奈挽着梅见,水门和卡卡西挨在一起。稀里糊涂地照完一张相,梅见落后旁人一脚去拿相片,由热心的卡卡西交到她手里。原来是立时成相。笑容是有的,只是不那么漂亮罢了,但这就是她,不管怎么笑,看起来都奄奄一息,下一秒就哭出来也不违和,刚好和那头死人样的卡卡西形成对仗。
      玖辛奈突然提议给她和卡卡西也照一张。梅见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卡卡西有点局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碰到她的肩膀,他犹豫了多久,玖辛奈就等了多久。
      梅见觉得烦,干脆伸出手去,用刚才水门揽住玖辛奈的姿势恶狠狠地固定了他。
      玖辛奈握着相机,笑得更开心了:“卡卡西,你也笑一下呀!”
      “我在笑。”
      “不够!”
      梅见也笑:“把面罩摘了吧。”
      他侧过头来看她,竟然真的照做。
      连鹿久都吹了个口哨。
      摘了面罩的卡卡西却好像更紧张。这张照片也是稀里糊涂地就拍完了,白光一眩,他们互相揽着彼此肩膀的画面就被定格。卡卡西还没长到一米八,梅见发育又早,两个人牢牢地扶持着彼此,战友情扑面而来。鹿久大笑:“这是什么啊,卡卡西,这是什么?”水门也跟着笑:“挺好的,光线很好。”
      “当然,也不看看摄影师是谁。”玖辛奈得意洋洋,“梅见,来幇我们也照一张。”
      梅见接过相机,见边上的卡卡西还在盯着成片看,边等鹿久三人摆好姿势边问:“你怎么不笑啊?”
      卡卡西已重新戴好面罩,黑色的下半张脸,弥漫出沉默的拒绝。他低头将这小小的相片放进了西装内袋,并没有回答。

      闹到夕阳彻底熄灭,他们才分别。美好的交谈时间极其短暂,那些飞花流水一样经过了他们的谈话,快乐,闪亮,神秘而愉悦,鼓动人心,那么多的细节,哗啦啦地飞走,不再回头。梅见偷偷地回到树下,把酒喝完了,终于跑到玖辛奈面前,憋出一句:“新婚快乐。”
      然后便抱住了她。
      旋涡玖辛奈的怀抱温暖极了。她揉着眼睛,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梅见吸了吸鼻子:“虽然你们这么幸福,我也不会结婚的。我不要自取灭亡!”
      鹿久又开始“嚯嚯”地笑:“我以前也这样想。”
      梅见就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他:“你背叛了我们单身阶级!”
      玖辛奈不住地去揉她的头发,几乎乱成了鸟窝才依依不舍地放手。
      水门问:“你要回去了?”
      鹿久:“不是说好了去吃烧烤吗?”
      卡卡西立刻看着梅见说:“我也回去。”
      鹿久:“算了,我看水门和玖辛奈也回去吧。”
      玖辛奈红了脸,水门对她说:“路上小心。”
      她眼睛一痛,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并没有醉。
      卡卡西半扶半抱地将她送了回去。
      梅见犹豫地考虑了一路,还是让他留宿了。睡到半夜,两个人一起醒来,去厨房倒水喝。她按亮了壁灯,瓷砖上一圈模糊的亮光立现。卡卡西看到梅见的脸,条件反射地吻了上去,唇间却有点凉,像露水湿润了草叶,他一怔,才看到那道蜿蜒而下的泪。
      非常安静的夜,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卡卡西以为她是后悔了,自己在阳台上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等到她终于出来,看到梅见的脸,脑子变得和第一次吻她时一样,一团乱麻而混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灯火立在阳台的角落里,立刻有不知死活的虫子扑过来,像数码画面里的故障,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黑点。群魔乱舞,执着而坚强。
      卡卡西出神地看着她,那副美丽的侧脸渐渐地从光影里清晰起来,好像拉近了镜头,终于得到最后的结果。
      他问:“你在想什么?”
      她短促地一笑而过,脸上已看不出泪意:“飞蛾扑火的时候,一定很幸福,很快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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