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所思慕之物》惑乱篇》妖孽孽颦

1、一

　　《汝所思慕之物》惑乱篇
　　一

　　冰冷的诛心石台在正午最毒辣的日头下蒸腾着扭曲的空气，像一块巨大的烙铁，烫得人眼睛发痛。空气里没有风，只有沉甸甸的死寂，压得数万聚集在诛仙台下的修士喘不过气。每一双眼睛都死死钉在台上那个白衣身影上，里面翻滚着鄙夷、憎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背叛的痛楚。

　　萧凛仙尊，仙盟魁首，当世第一人。此刻他站在诛心台中央，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依旧如昆仑山顶万年不化的冰雪雕琢而成，眉眼间是亘古的疏离与沉静。只有离他足够近的人，才能从他负于身后、笼在广袖中的手上，看到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的青白色，那细微的颤抖被宽大的袖袍完美地掩藏。

　　他的目光，沉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落在几步之外那个被粗大锁链捆缚在石柱上的人身上。

　　沈昭。

　　这个名字曾是无数修士心中皎洁的明月，清冷孤高，不染尘埃。凌霄仙宗最耀眼的天才，是与萧凛仙尊并肩而立、曾羡煞整个修真界的道侣。

　　如今呢？

　　曾经象征着高洁的月白道袍早已被剥去，换上的是一身俗艳刺眼的绯红纱衣，薄得几乎透明，裹着他瘦削得过分的身体。墨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黏在汗湿的颈侧和苍白的脸颊上。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眉眼间昔日冰霜般的清冷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入骨的媚意，眼尾微微上挑，残留着昨夜未褪尽的胭脂红痕。琵琶骨处，两根粗如儿臂、闪烁着恶毒禁制符文的玄铁锁链深深贯穿，将他牢牢钉在冰冷的石柱上，暗红的血早已凝固，在绯红的纱衣上洇开更深沉的暗色。

　　巨大的耻辱感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曾敬仰过凌霄仙宗、仰望过沈昭的修士心上。嗡嗡的低语汇聚成一股压抑的洪流，在死寂的空气中震荡。

　　“叛徒…人尽可夫的贱人！”

　　“凌霄之耻！仙门败类！”

　　“萧凛仙尊大义灭亲！诛杀此獠！”

　　“杀了他！以正仙道！”

　　声浪越来越高，饱含着被玷污的信仰所激起的狂怒。不知是谁先掷出了一块碎石，紧接着，烂菜叶、臭鸡蛋、裹着灵力的碎石雨点般砸向高台。污秽之物砸在沈昭身上、脸上，留下恶心的痕迹。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躲开砸向眼睛的硬物，任由那些肮脏的东西沾上他的头发和脸颊，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肃静！”

　　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开口的是仙盟执法长老，须发皆张，满脸怒容。他身旁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光华流转的留影珠，此刻正忠实地将诛心台上的一切投射到巨大的光幕上，让广场每一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

　　长老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剐过沈昭，最终落在萧凛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和审判的意味：“萧凛仙尊！沈昭勾结魔道，窃取宗门至宝，更自甘堕落，以媚术惑乱同道，坏我仙门根基，其罪滔天！证据确凿！仙盟决议，处‘销骨之刑’，断其仙路，毁其道基！行刑者，当由其最亲近之人执刃，以示天道昭昭，大义灭亲！请仙尊…行刑！”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下来的广场上空，也砸在萧凛岿然不动的背影上。

　　萧凛缓缓抬起眼。那双眼，深得如同寒渊，里面没有情绪，只有一片凝固的冰原。他慢慢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光芒一闪，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的长剑凭空出现。剑身无锋，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剑身之上，九个幽深的孔洞排列成一个玄奥的阵势——销骨剑。

　　此剑之下，不伤肉身，只毁道基，断仙途！修为越高，痛苦越甚，如同抽筋拔髓，万蚁噬心！

　　台下数万修士屏住了呼吸，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萧凛持剑的手上，狂热、期待、夹杂着扭曲的快意。

　　萧凛持剑，一步一步，走向石柱。他的脚步落在坚硬的诛心石上，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那冰封万物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沈昭的脸上。

　　沈昭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昭脸上那慵懒的、无所谓的媚笑陡然加深了，艳得如同开到荼蘼、即将腐烂的花。他微微歪着头，被锁链禁锢的身体以一个极其柔韧的姿态舒展了一下，绯红的纱衣滑落，露出更多苍白的肌肤和刺目的锁链，那姿态，竟像是在青楼雅阁里迎接恩客，而非在诛仙台上等待酷刑。

　　萧凛的脚步在他面前三尺处停住。销骨剑冰冷的剑尖，稳稳地指向沈昭丹田气海的位置——那是修士一身修为的根基所在。

　　“道侣一场，”萧凛开口，声音像冰凌摩擦，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波澜，穿透整个死寂的广场，“今日，断你仙途，以正视听。”

　　沈昭笑出了声。那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沙哑、慵懒，像羽毛搔刮过心尖，在这肃杀血腥的刑台上显得格格不入，又诡异地揪紧了所有人的神经。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唇上残留的胭脂被唾液濡湿，显出一种妖异的红。

　　“我的好仙尊…”他开口，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惯有的、属于青楼头牌“月棠公子”的甜腻腔调，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钩子，“要动手就快点嘛…奴家昨夜…可是累得很呢…”

　　他微微喘息着，眼波流转，媚态横生，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台下前排几个面红耳赤、眼神躲闪的宗门长老，又落回萧凛脸上，那笑容里淬满了最恶毒的冰渣。

　　“再说了…”他稍稍前倾，无视那近在咫尺、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销骨剑尖，锁链因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萧凛能听清的音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

　　“你的道心…呵…比我这伺候过无数人的身子…可脏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凛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裂开了一道缝隙。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持剑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动摇。

　　“行刑！”

　　执法长老的厉喝如同鞭子抽下，带着最后的通牒。

　　萧凛再无停顿。手腕一沉，体内浩瀚如星海的真元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销骨剑中！漆黑古朴的剑身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光，剑身九个孔洞骤然亮起，发出尖锐如同万鬼齐哭的厉啸！一股毁灭性的气息轰然炸开，锁定沈昭的丹田！

　　“呃——！”

　　沈昭身体猛地绷成一张拉满的弓！那并非刻意做作的媚态，而是源自生命最深处、无法抑制的恐怖剧痛！销骨剑的幽光如同活物，疯狂地钻进他的身体，所过之处，经脉寸寸断裂，丹田气海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晶，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磅礴精纯的灵力瞬间失控，在他体内狂暴冲撞、逸散！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无形的巨力碾成齑粉！

　　“啊——！！！”

　　凄厉到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冲破云霄！那张美艳绝伦的脸瞬间扭曲变形，血色尽褪，只剩下濒死的青灰。豆大的冷汗混合着之前砸上来的污秽，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纱衣。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带动贯穿琵琶骨的锁链疯狂晃动，摩擦着骨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更多的鲜血涌出，染红了石柱。

　　台下，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带着狂热和解气的欢呼！

　　“好！”
　　“叛徒！活该！”
　　“仙尊威武！肃清仙道！”
　　“看他还如何媚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