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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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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祈误尘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了好半晌的手机,忽然在令江寒准备出门的那一刻说:“令江寒,你带我一起去看看她。”
令江寒忙着系鞋带的手一顿。
过了良久,他才站起身来看着祈误尘问:“你不回学校?”
“回不去,”祈误尘站起来往玄关处走:“我姐给我请了三天的假。”
“她给你请这么多假干嘛?”
“做思想工作吧。”祈误尘随口答道。
令江寒沉默了一阵,直觉这事不能再问下去了。
“走吧。”
周羽忆的朋友不多,大多都是令江寒见过的,没见过的基本是顾影怜生前的铁哥们。
两人到的时候,周羽忆的母亲正在接电话,令江寒就先带着祈误尘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坐多久,一位身穿黑色大衣、戴着白菊胸针的中年妇女步履轻缓地来到他们跟前。
“程阿姨。”令江寒站起来和她礼貌地招呼。
“不是让你好好上课吗?”程艳面露疲色地冲他微微一笑,语气里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怎么不听话?”
“想偷几天懒。”令江寒只说。
程艳没再说什么,目光落在他身旁的祈误尘身上。
“这是我同学,之前有缘见过羽忆姐几面。”令江寒转头跟祈误尘介绍道:“这是程阿姨。”
“程阿姨好,我是祈误尘。”
“你好,”程艳面色和蔼地看着他:“我还是头一回见你。”
“刚认识不久。”令江寒解释道。
祈误尘看了他一眼,忽然没有由头地笑了。
一旁程艳的脸上闪过一瞬错愕,很快就又恢复自然。
没有人注意到她神情上的短暂变化。
祈误尘没待多久就回自己家去了,令江寒选择留下来待到火化遗体的那天。
客厅内,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祈误尘眼也不抬地问:“祈驰月,你用的什么理由给我请假?”
祈驰月对着镜子在试祈误尘买给她的口红,隔了一阵才回答:“就说家里有急事啊,你们老师看我当时慌成那样,二话不说就给你批了三天假。”
祈误尘:“……”
“我还担心三天不够呢,”祈驰月又问:“所以你昨天着急忙慌地请假干嘛?”
祈误尘抬眼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终仍是简明扼要地回了句:“有事。”
“哦。”祈驰月心说你如今不就是在心里藏了个小秘密么,能有多大的事。
也不知道祈误尘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竟问了她一句:“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祈驰月眼神无辜地看着他:“我没什么表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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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令江寒和初一都不在家,祈误尘就索性也没回去。
他第二天就被祈驰月撵回去上课了,身旁连着好几天都没有令江寒的身影。
第四天他们跑完操后回到教室,祈误尘看见自己的同桌正在低头看书。
他回到座位上后就能感受到令江寒的心情已经没那么低落了,时不时地还会主动同他讲话说笑。
祈误尘记得,上一世先帝与温慧皇后双双离世时,令江寒也是先伤心难过了一两天,然后没过多久又恢复如常,开始主动跟自己提起先帝与温慧皇后的好。
想来用不了多久,祈误尘就会听到令江寒主动讲起周羽忆的往事了。
时隔多年,令江寒仿佛依旧是那个能将生死看得极为透彻的令江寒。
至少祈误尘是这样认为的。
他正思绪万千,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肘被人碰了一下,回过神来就听见令江寒跟他说:“祈误尘,我不去你家住了。”
“嗯?”祈误尘没想到令江寒会临时变卦,短暂地宕机了一下才问:“为什么?你难道想搬家?”
“不是。”令江寒说;“我想把程阿姨叫过来和我一起住。”
”然后呢?”祈误尘问:“你们打算住哪?”
令江寒没有答话,祈误尘就立刻明白了:“你就不担心程阿姨哪天和他们撞上?”
“我不想让她一个人。”令江寒说。
“那就一起住过来,”祈误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在原有的条件下再付点租金给我就行。”
令江寒还没说话,祈误尘就又说:“你可以跟她说这房子是你的,我为了备考暂时在你这儿租几个月而已。”
他说完后也并不催令江寒赶紧决定,只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等令江寒给他个回答。
令江寒倒也没磨蹭多久,权衡一番后就问:“租金你要多少?”
祈误尘随口报了个数,令江寒爽快地答应了。
王叔前几天就把令江寒需要的东西搬完了,令江寒只需要在晚上放学后回去抱初一就行。
祈误尘从学校出来后在小区门口等程艳,这事令江寒下午的时候就发信息跟程艳说好了。
这边的令江寒刚打开门就看见了趴在门口的初一。他弯腰将猫抱在怀里,关门要走时却跟刚扔完垃圾回来的令声奕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最后还是令声奕嗤笑一声打破了沉默:“怎么?这是要搬带着猫留宿街头了?”
令江寒并不搭理他,冷着张脸选择视而不见且充耳不闻。
令声奕这次却没有因为令江寒的无视而生气,反而神色平静地看着对方从自己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令声奕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令江寒怀里的猫。
等令江寒抱着初一越走越远,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令声奕才转头盯向他的背影。
楼下的祈误尘据说是一到家就开始哈欠连天地喊困,洗漱完就片刻不停地进卧室睡觉去了。
于是令江寒带着猫回来时客厅就只剩下程艳,他将猫放到地上后就开始与程艳闲聊,初一摇着尾巴走到祈误尘的卧室门口趴下打盹。
人和猫都不知道,屋内的祈误尘此刻正曲着条腿背靠着门坐在地板上。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狭长好看的双眸里分明半丝困意也无。
撑在地上的双手指尖微蜷,祈误尘想起程艳在楼下说的那些话,手上的力度不由加重几分,看上去就像是要将地板生生掀开。
“江寒啊……”程艳沉吟片刻后叹道:“能活下来不容易,能活成这样更不容易。”
“他两岁时父母就离了婚。那时他爸还有些良心,每月会给他们母子俩生活费,但他母亲当时却不是人,每个月都会把那些钱花得一分不剩。”
祈误尘听完后说:“我知道他父母离婚早,但后面的事我从没听他提过。那女人把钱拿去干什么了?”
“抽烟、打牌、买新衣。”程艳说:“自己打扮得漂亮,却丝毫不顾孩子的死活。打牌赢了就去给自己买新衣服,输了就会回去对着孩子破口大骂。”
“我当时就在想,她那样做和一把掐死江寒有什么区别?可后来我就明白了,她留着江寒仅仅是为了令义延隔三差五打来的那笔钱,方便让自己过得还算逍遥自在。”
“一年后令义延再婚,江寒的爷爷才知道自己的孙子被抛弃了。老两口想把孙子接到自己家里养,但孩子的抚养权在他母亲那里,那女人为了钱根本不打算放人。江寒的母亲还说,要是把人交给他们,将来这孩子有出息后就只认他们不认娘了。”
祈误尘听完后沉默须臾才接着程艳的话问:“之后他爸被他爷爷送进监狱,他的母亲嫁给了一户有钱人?”
程艳点了点头,接着说:“他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再婚了。可她既不带人走,也不将人交给老令,而是让江寒继续与外公外婆留在乡下。那老两口一心想着进城享福,觉得是江寒把他们困在了乡下,那几年对江寒也是非打即骂,从没心疼过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令两年后才来接他,但我那老头子说多半是他母亲搞的鬼。”
祈误尘一时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隐约有点不稳:“那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能不知道吗?”程艳摇着头笑说:“我们以前和他外婆是一个村里的,羽忆那些年瞧他可怜对他没少关照,就差直接把他要回家来当弟弟养了。”
“所以您才会说,他能活成这样很不容易。”
“起码在我看来不算容易。”程艳说:“我始终都认为他是个值得令人心疼的好孩子,所以我一直都希望他越过越好。”
“会的,”祈误尘低头垂眸看着地面,声音很低却很坚定:“他以后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