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往事》顾林深

18、拨开云雾见青天，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等涉事单位局长来现场之前，县长安排王秘书组建秘密调查工作组，这些人要底子干净，坚持原则，能力强的人，直接通知到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现场，遇难者家里，以最快的速度查出真相。
　　一切忙完之后，县长拉了拉后背，透透背上的热气，接着说：“王秘书，你先抽调人出来成立工作组，我担任组长牵头处理这件事情，另外整理一个会议通知，等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让所有部门及六个乡镇的镇长、镇委书记全部来县政府开会，有必要给所有人上上眼药。”
　　住建局、司法局、公安局、交通局，大瑶镇镇长镇委书记全部站在县长办公室，只有县长在大声说话：“王秘书，把门关上。”
　　看见门关上，县长破口大骂：“我有罪啊，但我他妈这个罪人，当得冤！我冤在哪？你们说，我冤在哪里？我冤在我被你们这帮混账东西蒙在鼓里！我冤在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几百个悲痛欲绝的乡亲面前，替你们这帮废物、替你们这帮官僚、替你们这帮没了心肝的东西鞠躬道歉！真该把脸埋进粪坑里的，是你们在座的各位！”
　　“住建局张局长，你们部门全权负责修路的事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一无所知，告诉我当初你立下的军令状，半年打通主干道，一年内保证通车，你们竟然一个人都不在现场，你叫我如何相信你这句话。”办公室陷入沉默。
　　县长突然发出声音：“张局长，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没有想好怎么敷衍我，好那我等你三分钟，看你怎么敷衍我？”
　　张局马上说话：“这件事是我工作上的疏忽。”
　　“好，你自己承认就好。接下来你该怎么做？”
　　他早就想好了，抬起头赶紧说：“首先，我表示对遇难者深切的哀悼，其次，我会组织人亲自去遇难者家慰问，我会自己出资给遇难者家添置急需品，再然后，我会组织人手调查原因，形成报告向您进行汇报，通过纪检委和公安部门处理相关人员，最后赔偿家属，发布公告，对家属和社会一个交代。”
　　“你是把你自己全部摘除在外啊，看来你是没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
　　县长大声说：“你不要说了。”其余几个人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李局长，你们不是号称是我们市里面最安全的县城吗？不是说在公安局的治理下，已经三年没有发生过重大刑事案件了吗？怎么，你解释解释今天这件事情，这是一件什么样性质的案件？”
　　公安局长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事情，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赵县长接着说：“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袭击政府是性质极其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的刑事犯罪，危害国家安全或危害公共安全的罪行，是对国家政权和社会稳定的直接、暴力性挑战，必然会受到法律最严厉的追究和制裁。但是你告诉我，你要以此对那些村民定罪吗？回答我。”
　　“我......”公安局长根本不知道县长的想法。
　　赵县长没有理会他，继续骂：“村民他们想到的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时自古以来多么朴素的道理啊，可是他们就连这个愿望都不能实现，告诉我，如果你是村民，你该怎么做？”
　　“王局长，今日证据确凿，村民袭击政府大楼，你会怎么审判他们？”
　　“我...我审判不了人民。”
　　“你倒是话说得好听，但是你做到了吗？我们审判不了人民，是人民审判我们啊，我们为官者，要时时刻刻把人民放在心里，把汗水洒在大地才对得起生我们养我们的父老乡亲们，否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审判的剑落到脖颈上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吴书记，郭镇长，你们两个姗姗来迟，是等着别人把饭嚼碎为给你们吗？你们是负责修路具体事宜的，县里面为了第一条路处处给你们开绿灯，你们就是拿着绿灯以权谋私的？是不是？吴书记？”说完县长恶狠狠看着他。
　　吴书记眼里充满不可思议，县长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殊不知有次来办事，有个人不小心撞了他，吼了他不长眼睛，那个人恰好是大瑶镇的，把他在坊间听到的所有事全部说给王秘书听了。
　　“赵县长，我对此完全不知情，我从来没有插手过这件事情，都是镇长全权管理这件事情。我深知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所以要求镇长亲自过问。”说完镇长在心里骂了几十遍娘，好处一起拿，出事把自己卖了。
　　“你别以为你把事情推给镇长你就相安无事了，我算是瞧出来了，你一点担当都没有，怎么可能当好领导，趁早卷铺盖回家吧。”
　　“郭镇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们安排下去的人，你该配合配合，该行方便的行方便，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王秘书在旁边听着，感叹好一个拉踩，这一下镇长不尽心尽力都不可能了。
　　“申局长，你们交管局不是安排协助修路办的工作吗？怎么对这件事情也一点都没有听说？还是说你们知情不报？”
　　“我们拍了好几个技术人员，还联系了大车司机帮忙看规划路线是否合理，前期工作做完了之后，由于缺人手就全部调回来了，县长你知道的，我们局里面本来就缺人手。”
　　县长知道这个事实，忙摆手：“行了，你不要说了，以后还要开通乡村客运，你们部门还要管的事情多着呢，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要派人全程跟踪，人可以不用来修路办坐班，但一定要深入一线。”
　　县长的脾气已经发的差不多了，已经恢复理智了，所以骂交管部门的语气已经没那么激烈了。
　　“现在，全都给我把你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委屈收起来！听着！”
　　“第一，擦屁股！用最好的态度，最专业的能力，最他妈快的速度，把逝者的身后事给我处理得妥妥当当，让家属挑不出一点毛病！这是底线！”
　　“第二，查自己！散会之后，你们每个人，立刻回去，把自己管辖范围内，在这件事上所有经手人、所有环节、所有时间点，给我查个底掉！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一份详细的报告，明天一早必须放在我办公桌上！”
　　“第三，等刀子！纪委监委已经介入调查。在座各位，包括我，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准备接受询问和审查。谁有责任，谁就准备挨板子！谁的责任大，谁就准备脱衣服滚蛋！这不是儿戏，这是政治责任，这是对老百姓欠下的账！现在到了还账的时候了！”
　　“最后，都给我记住今天的教训！记住外面百姓的哭声！记住我这个县长替你们鞠的躬！我们的权力是老百姓给的！不是让我们用来当官做老爷、用来扯皮推诿、用来漠视生命的！”
　　“现在，全都给我动起来！滚出去干活！用行动把你们丢掉的尊严和责任，一点一点给我捡回来！”
　　等所有人走出办公室之后，县长叫王秘书过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王秘书很自信：“安排的人上午已经出发了，快的应该已经在调查了。”
　　“行，这个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估计有些人只想着销毁证据，欲盖弥彰，移花接木，借刀杀人，为了保住乌纱帽，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这件事要秘密进行。”
　　“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卫健局和公安局派出去的人想把尸体抬到殡仪馆进行检查，但是村民不让，为了避免再起冲突，他们只能就地进行检查，进一步需要解剖的时候，被村民阻止，随后他们接到返回来的人消息，不顾反对，抬着尸体回村。死因基本确定，但为了更加严谨，还需确认有没有其他原因或者并发症。
　　晚上，县长办公室灯火通明，卫健局连夜回来报告：家属不让解剖，目前从能获取的信息推断死因是石头敲晕后窒息而亡，其余几人虽晕倒，但是并未被掩埋，但不能排除有基础病并发。也就是说，原本更重视安全，这个事故是可以避免的。
　　赵县长：“村民不允许解剖？”
　　“是的，要是我们敢解剖，我们不一定能回来。”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休息。局长，你留一下。”
　　马局长点了点头说：“我不走，我搜集了遇害者的就医资料，不到四十岁，没有检查出基础病和遗传病。”
　　赵县长眼前一亮：“如果有基础病，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吗？”
　　“医学讲究追根到底，要搞清楚所有的情况，然后才能下结论，不能模棱两可，基于现在特殊情况，只能把查到的原因向你汇报。至于处理的话，如果是基础病导致的死亡，只能按照意外伤亡，不能按照工伤处理。”
　　赵县长思考了一下：“如果不按照工伤处理，群情激奋，再来围堵政府，事情肯定无法控制。”
　　“是啊，肯定要谨慎处理，明天我亲自去村里面，说服家属和村民允许解剖。”
　　“好，但是不要激怒村民，不要强来。”
　　“知道了，县长。”
　　三日后，第二组人带着现场照片回来了，王秘书直接带着向县长报告，县长要求他们尽量详细介绍他们的调查过程和调查结果：“我们通过勘察现场，现场已经被前往看热闹的村民破坏了，但还是看得出来倒塌的工棚，在照片上有。我们也访问了周边的村民，出事那天县城的雨不是很大，但是半山腰的雨特别大，偶尔有山上的落石，工棚是被石头砸倒的，出事前一天还在开工，出事后停工了。多方印证，包工头是大瑶镇委书记吴家的小舅子，我们分了另外一组人专门查找他的下落，还没有结果。”
　　赵县长打断了他们：“家属他们说的话一点不假。”
　　另一个接过话：“对的，而且我们回来的时候去找了受伤的三人，从他们口中得知，现场没有人为他们解决衣食住行，工棚是自己搭的，饭菜自己做，柴米油盐家里带，安全完全没有保障，只要他们做点好吃的，包工头就去蹭饭蹭吃，而且至今没有发过工资。”
　　赵县长气愤表示：“不是要求他们一个月发一次工资吗？而且工资是专款专用，交由镇政府办理的，这都过了几个月了？”
　　这个人并没有回答县长的问题，继续说：“而且他们的工钱只有十块钱一天。”听到这里，县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色铁青，青筋暴起愤怒骂道：“这群狗日的，欺上瞒下，说好了每天工钱不能低于十五块。王秘书，通知纪委将姓吴的和姓郭的抓起来。”
　　王秘书在理智中：“县长，我建议先对两个进行监视，避免其逃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两个配合。”赵县长没有说话，王秘书示意他继续说：“我们还查到，郭镇长的一个亲戚去跟附近的村民和工人打招呼，让他们不该说不不要乱说。”县长眼神看向王秘书，他秒懂：“我这就去办理。”
　　汇报也就结束了。县长最后夸奖他们一番，并让他们将证据整理好交给王秘书，继续去调查关于这件事的所有事情。
　　第五日，调查组全部回来汇报，带回来了一些与案件貌似无关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证据，在公安局的配合下，包工头也被逮捕归案，时间也全部清晰起来。
　　县里面筹集好修路资金后，在商讨如何管理的时候，县长提议除了政府监管以外，派驻技术员指导，按照每个镇的公路进行招标，尽量选择技术好的团队，并且修路的民工要有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当地民工。但是大瑶镇通过书记遥控指挥，镇长亲自落实，最终落在了书记小舅子钱进手里，赚到的钱按照二四四分账，二是钱的。为了方便操作，每次领导和技术员指导的时候都信誓旦旦照做，其实都是表面功夫，各种报假数据，蒙混过关，虽然有路的样子，但是随处可见塌方，根本不符合过大车标准。招人符合标准，都是当地的民工，但是开的工资少，也不解决衣食住行。
　　大雨过后临时搭建的工棚倒塌，钱进害怕担责，直接跑掉，躲在另外一个镇的亲戚家，小子没见过大阵仗，被抓后把所有招了，还挖出来镇长曾经□□过他们村里面的一个黄花大闺女，他出面道歉赔钱，并且威逼利诱答应给他找一个好人家，那家人怕被报复，索性把女儿嫁去了隔壁县城，两老受不了流言蜚语出门打工，至今未归。
　　县长让专案组直接把所有设施人员全部逮捕，包括大瑶镇镇委书记、镇长、操控招投标的办事人员、住建局局长及为他们跑腿的一档子人，钱进一档人。修路办里面的技术人员则被批评了一顿，要求以后要亲自实测数据。
　　公安局发布公告，涉案人员逮捕归案，目前案件赈灾调查中，张贴在政府门口、菜市场、学校等地方，引起了大家广泛的讨论。
　　县委书记为期一个月的学习终于回来了，县长亲自去汇报了这件事情，他从震惊到愤怒有道恢复平静，眼神变化堪称一部大戏，听完后做出指示：“你的处理方式很好，务必做好安抚工作和自查自纠工作，不能再让此类事件发生，让王秘书写一份给上级的报告，他的文笔好。”
　　赵县长回答：“我明天亲自去受害者家慰问，并且告知处理结果。”
　　次日，赵军带着卫健局的领导、法医等一起去，中午才到，除了给家属一些紧需的柴米油盐，告知处理结果，几人凑了点钱，家属不收，县长说服了他们：“就当我们给遇难者的随礼。”但仍然没有办法说服他们对死者进行解剖。
　　死者被他们摆在堂屋，用白布盖起来，周围花圈，纸钱等围起来，前面摆放五谷和松枝，一盏长明灯和三炷香，没有哀乐，每天有村民轮流守夜，他们商量：“既然已经过了头七，势必要让真相大白，不让他带着遗憾上路。”
　　卫健局的领导已经不止一次来到这里，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他们同意，赵县长最终采取了折中的办法：确认是否窒息，采用针刺而非解剖。这种方法可以最大保全遇难者遗体。
　　指挥者来到灵堂，跟县长说：“如果镇长枪毙，我们就同意你们解剖。”
　　赵县长问：“你们为什么那么恨他？”
　　“你问问周围的人，哪个人去办事没被为难过？不出点血可办不了。”
　　赵县长解释：“犯罪的人，我是决定不了他的生死，他需要司法的审判，人民的审判，会公平公正作出判决。”
　　人群中有人喊：“我们就是人民，我们不可以审判他吗？”
　　“你们说的没错，你们已经当家做主，当时审判是有标准的，所以就会有法律约束，不能犯小错判大刑，也不能犯大错判小刑，不然啥都乱套了，我保证他们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不破坏赵大哥的遗体发肤，只是用针取点组织，目的是为了留存更多的证据。退一万步讲，你们不让公安部门把尸体放入殡仪馆保存，大哥埋葬入土为安之后，留存证据对你们也有好处。”
　　指挥者用眼神看了看家属，意思是觉得可以，家属挣扎了一分钟后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