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时间的重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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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觉得，便利店的时间不是"顺着"流动的。
这个认知在我工作的第五周逐渐清晰起来。每当我试图回忆过去几周发生的事情时，总感觉时间顺序有些混乱。有些我确信发生在上周的事件，在我的记忆中却带着更久远的时间感；而有些看似很久以前的经历，细节却异常清晰，仿佛昨天才发生。
时间在这里不是线性的。它更像是一条盘旋的河流，偶尔会打结，或者断裂，然后以某种不可理解的方式重新接上。而我们这些在其中工作的人，就像是被困在这条时间河流中的漂流物，随着它的扭曲而扭曲，却无法真正理解它的流向。
我开始怀疑，那些规则的时间设定——00:00、01:11、02:22、03:33、04:44——不是随机选择的数字，而是某种时间锚点，用来固定这个空间中时间流的特定节点。
也许每当这些时间点到来时，现实就会发生微妙的重置或调整，而我们的记忆和认知也会相应地被修改，让我们继续相信时间是正常流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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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凌晨两点整，店里的灯光开始异常闪烁。
一开始我以为是电压不稳定，这在老旧建筑中很常见。但这种闪烁有一种特殊的节奏感，不像是随机的电力故障。
啪——
第一次闪烁，整个店面瞬间陷入黑暗，然后重新亮起。
啪——
第二次闪烁，持续时间稍长一些，我能听到电器设备重新启动的声音。
啪——
第三次闪烁之后，店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金属味，就像是雷雨过后的空气，带着臭氧的味道。
我正在思考这种异常的可能原因时，突然听到了一个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声音来自收银台的左下角。
我弯腰查看，发现一道我从未见过的隐藏小门正在缓缓滑开。
这道门完全隐藏在收银台的侧面，如果不是因为它正在移动，我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门的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特殊的合金，表面有细微的纹理，在LED灯光下反射出暗淡的光泽。
门完全打开后，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通道内部被柔和的蓝光照亮，看起来延伸到建筑的深处。
在通道的入口处，我看到了一块金属铭牌，上面刻着几个字：**无影通道**。
就在铭牌的下方，墙上贴着一行用红色字体打印的说明：
**【仅在灯光异常后开启，须于五分钟内执行回收操作】**
我想起了今天早上新增的第十七条规则：若便利店灯光于凌晨02:00至02:10期间闪烁三次以上，须于闪烁结束后五分钟内开启"无影通道"，并将指定商品放入红色回收箱中。
现在一切都对上了。灯光闪烁三次，时间正好是02:00，而这道隐藏门就是规则中提到的"无影通道"。
五分钟。
我看了看手表，从灯光停止闪烁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约一分钟。也就是说，我只有四分钟的时间来完成这个所谓的"回收操作"。
我立刻打开收银台下方的抽屉，寻找可能相关的文件。在最深处的夹层中，我找到了一份我之前从未见过的清单。
清单的标题是"当日特殊商品单"，下面列着各种商品的名称和数量。大部分商品都用黑色墨水标记，但有几项用红色突出显示：
**失效便当 X1**
**过期电池 X2**
**未售出杂志 X1**
这些红色标记的商品就是我需要"回收"的物品。
我快速在店内找到了这些商品。便当在食品加热区的一个角落，已经过了保质期；电池在日用品货架上，包装有轻微的损坏；杂志在门口的报刊架上，封面有些皱褶。
我把这些东西抱在怀里，走向那个无影通道。
通道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深。我走了大约十米，来到了一个类似老式邮局的投递区域。
这里有几个不同颜色的回收箱，每个都标注着不同的用途。红色的那个上面写着"时序废料回收"。
我把那些商品放进红色回收箱中。箱子立即自动关闭，发出一声轻微的"嘀"声，仿佛在确认回收完成。
就在这时，通道的墙上突然亮起了另一行字，用更大的字体显示：
**【你刚才扔掉的是你未来会使用的物品】**
我僵住了。
这句话让我重新审视刚才扔掉的那些东西。
那份便当...我确实计划明天晚上带走当宵夜。我已经在心里盘算过，如果店里有过期但还能吃的食物，就不用自己花钱买晚餐了。
电池...我昨晚确实想过要换掉闹钟里的旧电池。那两节电池虽然包装有些损坏，但应该还能正常使用。
杂志...我原本打算在空闲时间翻阅，用来打发漫长的夜班时光。
我不是随便挑选这些物品的。我选择它们，是基于我的个人需求和计划。
但现在系统告诉我，这些选择都被预知了。
有人——或者某种存在——提前知道了我会选择什么，需要什么，计划什么。
我的自由意志，我的个人选择，在这个系统面前完全透明，毫无秘密可言。
我快步走出通道，回到收银台。无影通道的门已经自动关闭，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但那种被完全透视的恐惧感，却在我心中久久无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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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店门口。
是一个大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色的夹克，头发有些花白。我记得他——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记得"一个顾客。
他是上周来买凉茶的那个大叔。当时他买了两瓶凉茶，还跟我聊了几句关于天气的话题。他的声音很温和，笑容很亲切，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但就在我意识到自己"记得"他的瞬间，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袭来。
我想起了今天早上新增的规则：
**第十八条：不得记住顾客的长相。若出现印象重叠，须立即撕毁当日交易记录，并清空监控缓存。**
印象重叠。
这个词汇让我意识到，我现在经历的正是规则警告的情况。
中年男人走到货架前，随意浏览着商品。然后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你头发剪了？"
这个问题让我心中警铃大作。他记得我之前的样子，这意味着我们之间确实有过接触。但更可怕的是，我也记得他。
"你记得我？"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挑了挑眉毛，笑得更开心了："当然记得啊，你脸不就是那种很难忘的吗？"
这句话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如果顾客不应该记住我，而我也不应该记住顾客，那么我们之间的这种相互认识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我立刻翻出今日的交易记录，快速浏览所有的顾客信息。
记录中没有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中年男人的购买记录。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是今天第一次来，那么他不应该记得我。如果他之前来过，那么应该有交易记录。
我抬头看向监控屏幕，想要查看他进店的录像，但发现屏幕正在闪烁着干扰条纹，画面不断地卡顿和重复。
系统在试图阻止我查看某些信息。
我想起规则第十八条的后半句：若出现印象重叠，须销毁记录并清空缓存。
我颤抖着手，将今天的交易记录纸张撕成碎片。纸张在我手中发出清脆的撕裂声，每一声都像是在撕裂我对现实的最后一丝把握。
然后我走到后台，找到监控系统的控制面板，按下了"系统初始化"的按钮。
屏幕瞬间变黑，所有的监控画面都消失了。几秒钟后，系统重新启动，屏幕上显示出正常的监控画面。
当我回到收银台时，那个中年男人还站在原地，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小兄弟你这是干嘛？"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微妙的变化，少了刚才的熟悉感，多了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抱歉，系统维护。"我强挤出一丝笑容。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他选了一瓶饮料，正常地完成了付款，然后准备离开。
但就在门铃响起的瞬间，我看到了玻璃门上的反射。
在那个反射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看到了店内的商品架，看到了收银台...
但我没有看到他。
那个刚刚和我对话、刚刚付过钱的中年男人，在玻璃门的反射中没有留下任何影像。
他没有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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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点，当我以为这个夜晚已经足够诡异时，又有一个人出现了。
这次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修长，五官端正，给人一种商业精英的感觉。但他的眼神很冷，冷得让人不舒服。
他没有像其他顾客那样购买任何东西，而是直接走到收银台前，定定地看着我。
"还记得你什么时候第一次进这家店吗？"他问。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
我当然记得第一次进这家店的情况。那是几周前，我因为经济困难在找工作，看到了招聘广告，晚上九点前来面试...
但当我试图回忆那天的具体细节时，却发现记忆有些模糊。我记得大概的情况，但很多具体的细节都变得不清晰了。
白西装男人看出了我的困惑，继续问道：
"那天，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来打工的？"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照片，看到的景象让我的世界再次崩塌。
照片上确实是我，穿着我熟悉的衣服，做着我熟悉的表情。但背景不是这家便利店，也不是我认识的任何地方。
照片的背景是一间灰色的金属房间，墙壁、地面、天花板都是同一种冷漠的灰色金属材质。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些我无法识别的设备和仪器。
最让我震惊的是，在那个金属房间的墙上，贴着无数张纸，每一张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
那些是规则。
数百条、数千条规则，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整面墙。
"你记错了。"白西装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不是第一个走进这家店的——你是第一个从里面出去的人。"
他的话让我完全无法理解。
什么叫"从里面出去"？什么叫"第一个"？
我想要问他更多问题，想要理解这张照片的含义，想要知道那个金属房间是什么地方。
但当我抬起头时，他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我叫住他，"这张照片是什么意思？那个房间是哪里？"
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会想起来的。"他说，"当你准备好面对真相的时候。"
"叮咚——"
门铃响起，他消失在晨曦中。
我拿着那张照片，仔细研究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照片中的我看起来很疲惫，眼神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和绝望。我的衣服有些皱褶，就像是长时间被困在某个地方。
而那些贴满墙壁的规则，虽然因为距离和照片解析度的关系无法看清具体内容，但我能看出它们的数量远远超过我现在所知道的十八条。
也许现在的这家便利店，这些我以为是全部的规则，只是那个巨大系统的一小部分。
也许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某个更大实验的预备阶段。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我的角色和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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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没有按时下班离开。
我坐在收银台后面，反复研究那张照片，试图理解白西装男人话语的含义。
"你不是第一个走进这家店的——你是第一个从里面出去的人。"
这句话暗示着什么？
也许我现在所经历的并不是事情的开始，而是某个循环的中间环节。
也许那个金属房间才是真正的起点，而这家便利店只是我逃离那里后的一个暂时停留点。
也许我以为的"找工作"、"经济困难"、"偶然发现招聘广告"，都是被植入的虚假记忆，用来掩盖我真正的来历。
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
我记得休学的原因吗？我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导致我成绩下滑的具体事件吗？
我记得父母的面容吗？我能回想起和他们最后一次通话的内容吗？
我记得自己的童年吗？我能说出小时候住址的门牌号吗？
当我试图深入挖掘这些记忆时，我发现它们都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
我能记住大概的轮廓，但具体的细节都消失了。
这种记忆的空白感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也许我的整个人生背景都是虚构的。
也许我就是那个系统创造出来的实验品，被赋予了虚假的记忆和身份，然后被放在这个便利店中进行测试。
我想起了前几章中那些"重复顾客"的概念，想起了镜子中反射的异常，想起了那些预知我行为的系统反应。
也许我自己就是一个"重复"。
也许真正的我早就在那个金属房间中消失了，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基于原版记忆创造的复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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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班员工来接班时，我把那张照片藏在了制服的内袋里。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这张照片的存在，因为我不确定她是否也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
也许每一个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有类似的经历，都有类似的疑惑，但都被禁止谈论。
也许我们都是被困在同一个巨大实验中的小白鼠，被设计成彼此隔离，无法交流真相。
在交接班的过程中，我注意到规则清单上又出现了新的空白条目：
**第十九条：**
**第二十条：**
它们在等待，等待我犯下新的错误，等待我触发新的异常事件。
但现在我开始怀疑，这些规则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约束我的行为，而是为了记录我的反应。
每当我违反一条规则，系统就会记录我的恐惧程度、应对方式、学习能力。
每当我遵守一条规则，系统就会分析我的服从性、适应性、可控程度。
我们以为自己在学习如何在这个异常环境中生存，实际上我们在为某种更大的目的提供数据。
我们以为自己在抵抗系统的控制，实际上我们的每一次抵抗都被精确地记录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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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便利店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玻璃门。
在晨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但那个倒影让我感到不安，因为它看起来太...完美了。
完美的姿势，完美的表情，完美的制服。
就像是经过精心调校的展示品。
我想起了白西装男人的话："你是第一个从里面出去的人。"
也许他的意思是，我是第一个成功从那个金属房间的实验中"毕业"的样本。
也许这家便利店就是我的"奖励"，一个相对自由的环境，让我以为自己逃脱了控制。
但实际上，我只是从一个实验室转移到了另一个实验室。
从一种控制转移到了另一种控制。
那天，我什么都没有说。
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而是因为我开始意识到，可能没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声音。
或者说，那些能听到的人，已经知道我想说的一切。
我只知道，规则还没有写完。
还有更多的空白条目等待被填满。
还有更多的真相等待被揭露。
还有人，在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我违规，等待着我崩溃，等待着我最终放弃抵抗。
但也许，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也许我的觉悟本身，就是实验设计的一部分。
也许我以为的"真相"，只是另一层更深的谎言。
在这个无限套娃般的现实中，我永远无法确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只能继续工作，继续遵守规则，继续扮演一个我可能根本不是的角色。
直到有一天，当所有的规则都被写完，当所有的实验都结束时，我才可能知道真相。
如果那时的我，还能算是"我"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