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不渡》第九星

1、她衣袂翻飞带着檀香的气息

　　泰国清迈。
　　三月底天气，气温已经直奔30度去了。孔子学院的学生已经正式进入暑假，只有一些教师还在做些收尾工作。
　　林晚星作为教师队伍的一员，尤其是已经做过一年的助教，对于期末成绩录入、下学期课程安排也算有经验。只是泰国国情特殊，某些经验回到国内也是水土不服，没什么参考价值。
　　就比如，对于学生想出家就出家的这个情况，林晚星不理解，但表示尊重且祝福。但是当班长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这个暑假要去出家，并希望她能够帮忙的时候，她大为震惊！
　　毕竟班长西素是班上最配合她工作的男生，并且常常给她科普一些泰国的本地常识，犹如一本泰式百科全书。难道她从此就要失去这样优质的学生了吗？
　　林晚星快速上传了最后一张成绩表，决定再抢救一下自己可爱的学生，她拨通西素的电话，对面很快便接了起来，“老师，有什么事吗？”对面清朗的嗓音响起，夹杂着由近及远的诵经声。
　　林晚星一愣，这么快就出家了？她清了清嗓子道：“西素，你怎么想到要出家的？你的家人知道你的决定吗？那么你是要退学吗？”
　　对面痛快回答道：“临时决定的，我的家人很支持我啊。”
　　“啊？”泰国的家长这么开明的吗？儿子说出家就出家，说退学就退学也不管的吗？林晚星觉得情况有点复杂啊，要不做个家访？“那，那你学业怎么......”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小伙儿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回答似乎误导了这个来自中国的老师，随即解释道，“老师，在我们这边可以短期出家的，只要父母同意就可以在佛寺学习戒律佛法，接受受戒仪式，这是为了积累功德，回报父母恩情。暑假结束我还是要回学校上课的。”
　　林晚星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好的吧，恕我孤陋寡闻了”，她抬手松开后脑勺的抓夹，微卷的黑发散开，几乎遮住了她的上半身。她揉了揉原本抓夹的位置，感觉核对了一天上午表格数据的脑子清明了些，“你说的帮忙是什么事？”
　　......
　　双龙寺是清迈最神圣的佛寺，供奉了释迦牟尼佛舍利。这里最著名的就是309级娜迦阶梯和能够俯瞰整个清迈的金色佛塔。
　　林晚星穿着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色广袖留仙裙，背着一米多长的古琴，望着眼前的两条石龙夹着的长长阶梯陷入了沉思，这个忙她要不还是不帮了吧。爬完这楼梯不得要了她半条命？光是走到这里她就出了一身汗，啊，为什么要头发要披下来一半，好看是好看，自己又看不到，重点是太热了！
　　缆车队伍还不知道得排到猴年马月，第一百次后悔自己嘴太快答应了人家的林晚星，突然听到熟悉的清朗男生：“仙女老师，这里！”
　　额......顶着各色打量的目光，林晚星端着仙女脸，莲步轻移，姿态飘逸地走向西素。西素还是一副阳光开朗男大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棉麻质地的套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家的样子。
　　她问出心中疑问，西素回答：“只有通过考试，正式受戒才能穿僧衣。”好吧，涨知识了。
　　显然内部人员有更快速的通道到达山顶，两人坐上僧侣专用缆车，西素接过老师的琴，才发现这琴也确实不轻呢，还好时间刚好撞上了老师。
　　西素看着端坐在一旁的老师，越发觉得她今天出奇的好看，只是额头有些微微出汗，头发披在后背像是上好的绸缎，扎起来的部分像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西素有些微微发呆，一时间忘了说话。林老师是前年九月来到孔子学院任教，一入校就是他们班的助教，结果不出三天，整个大学都知道孔子学院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老师，一时间，报名中文课的学生也多了起来。他一直暗自欣喜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班长，才能与她走的这样近。
　　来孔子学院任教的老师都有些中华传统才艺，从乐器、舞蹈到书法、剪纸，每个人都有拿得出手的绝活儿。林晚星无比庆幸自己小时候坚持把古琴学了下去，才能以此作为才艺，在面试时脱颖而出，成功拿到泰国的派遣名额。
　　学院根据教师的专长情况，除了中文课外，也开设了一些传统文化课，林晚星的古琴也凑齐了一个十人小班，已经开课一学期了。倒是逼得她不得不捡起小时候的劲头在课余时间苦练琴技，力求不在学生面前丢脸。
　　毕竟当时面试的曲目也是临时抱佛脚，练了一周才练出来的。毕竟小时候只学了五年，考到了八级就不肯再进一步的人也是她。要不是林妈妈时不时的敲打提醒她不要忘记练一练琴，估计小时候的基础早就丢了。
　　出了缆车，引入眼帘的就是几座浑身金色的佛寺，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肃穆，但是来往的游客又添加了几分烟火气。或者说，香火气？
　　想到这，林晚星勾唇笑了。随着西素走进一个不大的殿中，与西素的师父和师叔问过好之后，她摆好琴，坐等祈福开始。
　　随着越来越多的僧人走进殿中，还有几个穿着常服的人席地而坐，靠近门口的人或坐或站，人越来越多，但无一例外都很安静。
　　林晚星闭着眼在心里默默唱谱，突然，一声古朴悠长的钟声响起，她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情况唬了一跳，西素也没说有这么多人啊！她本来以为是可以拿捏的小场面，这完全出乎意料啊，她背部沁出一层薄汗。
　　但是她有一个绝技，特别能撑场面，越紧张越是不显山不漏水。大学期间做模拟翻译的时候，碰到没听懂的地方，别人兴许会卡顿，她一向会圆场，外行听起来语速流利，且语句完整，实际上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说，骗骗外行罢了，要不她毕了业也没吃上专业翻译这碗饭呢。
　　随着钟声的余韵消失，林晚星知道该开始了，她摆了一个优雅的起势，葱白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弹出一连串悠扬、古朴的乐曲。随之而来的便是诵经祈福的声音。
　　西素坐在后排，嘴里唱着从小就熟记于心的经文，只是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夕阳透过洞开的窗子撒在她和琴上，使得面前的人像是勾了金边一样在发光。他有些走神，直到那层光晕消失了，他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西素悄悄起身，小心躲过周围的人群，却不慎在殿内柱子边上磕了脚，他忍着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扶着柱子想稍微缓一缓。却看见门外廊柱旁站着一个人。那人站在阴影里，还着一身黑，一打眼还真看不出有人在。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戗驳领的西装，里面的同色衬衣却没有扣到顶。他姿态随意地靠着廊柱，俊逸的侧脸朝着殿内，和其他人一样，眼里看着的是前面的那一抹白色身影。
　　西素这才想到自己悄悄出来是为了给老师拿一把伞，想到这，他拖着脚一瘸一拐往侧殿走去。
　　林晚星抬头看向门外时，太阳早不见了踪影，院内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亮起。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好这学期的课程里有这首曲子，她有认真备课，这一个小时的演奏顺顺利利没出问题。
　　等殿内的大部分人都散了，她才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和手指。不知道西素有没有给她拍照，这也算是特别的经历，值得发一个朋友圈。只是她左看右看，殿里哪有西素的身影，这小子不能忘了她吧。
　　她把琴收好，负在背上，将头发顺在耳后，又调整了背包的位置，以防压到头发，准备出门跟人打个招呼就回去。只是她忘了这类建筑的门槛一向很高，一脚没踩稳她就仰面朝后摔了下去！
　　要命了，后面的蝴蝶结发夹可是金属的，曾经刷过因为摔倒发夹直接插进颅骨的短视频出现在林晚星脑海里。她出于求生本能摆动着双臂，想抓住点什么做支撑，可是这门也太宽了，胳膊再长也碰不到门框啊！
　　意识到这，她鼻头一酸，这可是在异国他乡，爸妈就她一个女儿，要是她出了事儿，爸妈怎么办？
　　她瞪着殿内穹顶内壁上红蓝色的佛教宇宙图，脑子一片空白。
　　只是想象中的巨痛并没有袭来，眼前的彩绘极速晃动，变成了一片黑色和白色，混杂着一点寺庙里的香火味。
　　她的双臂下意识抱着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起码能撑住自己不会再往后摔了。
　　“还好吗？”低沉中带着颗粒感的声音响起，那声音贴着左耳爬进来，像擦过耳畔的绒布，也像沾着墨水的狼毫，描摹着她的经脉，晕染进她的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