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无稽子

2、第2章

　　第二章
　　长生看了一回星星，甚觉无趣，正寻思要做点别的，东屋的水明走了过来，提了个马灯，这马灯像个铁笼子，中间部分是玻璃罩着，烧的是煤油，灯火可调大调小，火焰上面，是幽忧的乌烟。
　　“长生，走抓野鸡去！”水明叫道。水明跟长生同年，属狗的，说来也巧，那一年内村子有七个小孩降生，一窝子狗命。更为玄乎的是，屋东头的公共仓库内，一只老狗一窝生了七只狗崽子，六个纯黑，另一个纯白，村子里人人叫奇，都说那纯白的是狗王，那年三公公发了话，这村子要出大人物的，就在这七个娃娃里。
　　“你们都要像敬神一样供着，知道么？生产队最好的粮食给他们吃！”
　　可是没有人把这话当话，能大到哪里去哩，不饿死就是好命了。不过后来还好，这些娃娃总算都没有饿死。
　　“叫到留发、居明、酒泉、赣州，还有小林一起！咱们七狗都去。”长生提议。
　　“都来了呢，就少你了。”水明说。长生一回头，果然他们一伙都来了，高高矮矮的一团，笑嘻嘻的。
　　“我们走了，长生奶奶！”没等答应，便一溜烟跑走了。
　　“小心蛇！……”长生祖母在背后喊。

　　“长生，告诉你罢，今天不去抓野鸡，今天带你说大事呢！留发见他们一行离长生祖母远了，便挤着脸对长生说，说着好象还要流口水的样子，”
　　“对对。”一旁几个也跟着说，很兴奋的样子。
　　“究竟做什么？”长生声音也有点颤抖，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激动了，还是冷风吹的。
　　“到了就知道了。”同伴说。
　　他们沿着七工塘，连蹦带跳一会就到了山脚那片枫树林，枫树林这个时候枫叶正红，漫山遍野的枫树便有漫山遍野的红，虽然是夜晚，可是这夜有月光，借着朦胧的月光，还是感受朦胧的红，山顶有棵枫树出奇的粗壮，这七个属狗的就是手接手围成一圈也还是抱不过来的，大树长得很直，快要顶到天上去的时候，才分出枝桠来，一顶的枝桠四面八方地斜插开来，远远看去是个舞动的蘑菇云，很巧的是，底部天然长出一个长方形的洞，很深邃的洞，探头往里看，好象也往不见底，朝上看，很是黑做一团。
　　这棵树黄坑村认为是枫树王，也可能是树精，下面的洞，照黄坑村老祖宗的推断，可能是土地神的窝，因此，他们请了高人，大眼杨德贵，也就是长生这一房的老祖，这老祖宗有绝活，无师自通会唱戏，会刻木，能者多劳，村人请他刻了土地爷的神像，又在洞前摆了神案，从此这里便岁岁年年香火不断了。土地爷的窝是不能给人去看的，杨居明原先不信，他家隔壁的丽群和他打赌，说他敢钻进去看，便给他看她初长成的奶疙瘩，丽群就大居明一岁，自然奶疙瘩还不大的，像个小饭团，饭团就饭团，居明也还是想看，色壮小儿胆，一狠心他真往里钻，一钻不要紧，半天不出来，一旁等着问个究竟的杨丽群慌了，便扯着嗓子喊：
　　“居明子钻树洞里了！居明子钻树洞里了！”
　　那阵还是农忙，山脚下人很多，一听都往山上跑，到了枫树精前面，也不敢进洞里去，就在外面嚷，“居明子，你出来哎！”
　　应是没有人应的。
　　“好象有哭声？”鼻帕嫂耳朵很灵，因为十里八村的事情她都好像知道，大家听她这么一说，也都静了下来，一听，又觉得没有什么声音。
　　“还是伸个东西探探看。”有人提议。于是有人伸了锄头柄进去，摆弄了一回，好象有动静，慢慢拉，人还真出来了，黑乎乎的，几乎没有白的地方，细一看，不是居明子是谁，刚要招呼，他倒放声大哭起来，唬得众人后退了几步。不一会居明子的娘赶过来了，披头散发的。
　　“你个打不死的！”胡乱在儿子身上猛打了几下，骂了几声，哭哭啼啼地牵了儿子走了，众人默不做声，齐梭梭跪下，连磕了几个响头，说声“告扰！”不做声也散了。
　　居明子后来大病了一场，好几个星期不说话，就呆弄弄吃了睡睡了吃，后来她爹娘整了个猪头，连了雄鸡等，在土地爷那好话说了半天，哭得眼泪也没了，居明子的病才渐渐好转。
　　从此人们更加相信有土地神，香烧得也更勤快了。
　　“怕是居明子出不了息的，得罪了爷啊！”鼻帕嫂也因此有了定论，逢人便说，村里人也觉得大人物应该排除了居明子了，目标转而所定其他六狗。

　　“丽群的，看了没有？”好了的时候，长生问他。
　　“看了，那个兜嘴婆，自己找我给看的。”居明子说。
　　“大吗？”
　　“不怎么大，和你家鸽子下的蛋差不多哦！”居明子笑笑，好象很不满足的。
　　是夜，躺在被卧的长生，突然想起鸽子蛋了，丽群你个兜嘴婆，嘴巴围兜一样，我也想看哩，不由手四处摸摸，一摸是祖母的大腿，松树皮似的。
　　却说他们到了树林，长生正要问，“出来吧！”留发朝树林叫了声。
　　冷不防树林山出几个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丽群、兰子和春香，一见面便格格直笑，“真有点野鸡叫声。”长生寻思。

　　“长生哥哥。”兰子看到长生很高兴，很甜地叫他。长生笑笑。
　　“长生，你看这是什么？”长生一转身，看着留发从口袋掏出包烟来。长生一看，是有名的贵烟——赣州桥，很是惊讶。忙问是哪儿来的。
　　“偷的，偷我爸的，我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好烟大家一起抽，来这里抽。”留发很直接地说。说罢给每人一支，其他人都拿上了，当然女的没有，长生摸着那直溜的白烟，并不很想吃，前些日子，他们几个在村里祠堂，也是抽烟，不过那烟草是房梁上大人对方的红薯藤，晒干了，叶子焦黄焦黄的，祠堂梁上的红薯藤是留发家的，留发爬上去摘了些叶子，随后又从兜里拿出叠卷烟纸，捻碎了，整在纸中央，对角卷起，变成了雪茄模样，点着了，呼哧呼哧几口，烟头火星四射。
　　“好抽么？”水明问。
　　“当然。不过……”咳嗽代替了回答。
　　那一回，七狗都抽了，正宗的卷烟。番薯味，就是太呛口了。这是六狗对烟的评价。
　　这次留发拿出这等好烟，大家也很是高兴，忙点了火，别人都还感觉有点呛，就留发，借着月光，大家好象还能看见他吹出烟圈来，很是羡慕。
　　“居明子不想读书了。”留发说，也只有长生不知道，所以是对着长生说的。
　　“怎么，不读了？”长生很是奇怪，毕竟，他们七个读在一块，玩在一块，很有力量的。
　　他们念书就在村里的祠堂，课桌凳子都是左邻右舍东一张西一张凑的桌凳，学生就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七狗兄弟他们一块报名上学，如今已经是二年级了。可以说，他们几乎是吃在一块，玩在一块，甚至是住在一块。因为是学校在自家村子，自然是地头蛇了，加上又七个，很有势力，看谁不顺眼整谁。草皮坡村的大头个子高大，很显眼，可上学第二天就被他们伏击了，在村头木子林，等他放学经过，没等明白怎么回事，大头便被压在地面，直到眼睛翻白，口吐白沫，他们才松手
　　“记住了，老规矩，家有好吃的都带过来给我们！”留发说。
　　“恩，恩。”大头哭丧着，瘸着腿离去。
　　“听说他兄弟会二指禅。”待大头走远，月份最小的酒泉说。
　　“管他呢。”留发说。不过终究也有点怕，还打算躲一阵子，过了时日，却没有见到什么大头的二指禅哥哥。
　　现在听说居明子不读书了，长生难免有点失落。
　　“不读书干嘛去啊？”长生问。
　　“去广东打工。”留发带居明子作答。居明子只在一旁不吱声，显着龅牙，鼻子呼哧呼哧的，大概是被烟火熏的。
　　“广东打工？广东在哪里？”长生更是一脸疑惑了。
　　那晚居明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后来丽群从兜里掏出个荷包来，说是能辟邪的，居明子好象也很感激，一激动顶出大个的鼻泡，还是丽群替他给擦了，大伙很是纳闷，心理都在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和丽群这么要好了。
　　后来大家还说了几句闲话，也就晃晃悠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