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代号魂2》白雨泽

65、灵魂收割者

　　高大的身躯赫然出现在面前，熟悉的嗓音温和地萦绕在耳畔。
　　脚下的涟漪被声浪荡起了波纹，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是如此的荒诞又诡谲。

　　眼睁睁看着身为人类的父亲，正以惊人的状态发生躯体上的变异。
　　可他的脸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般泰然自若。

　　正如贺志铭所见，如今站在自身面前的，并不是一只巨大且没有感情的怪物。
　　而是他生前的亲生父亲——本该是亲人眼中，铁面无私、为人刚正不阿的一名刑警，更是曾经为国捐躯的一等功军人。

　　“志铭啊，我在这个世界，看见过许许多多和‘我们’的身体构造完全不同的外星生物。
　　“牠们的科技文明再发达，跟我们一样也会走向低维躯体的死亡，最后都回归到充满爱的光体——”

　　“我们不分种族，不分阶级，也不分性别；个体与个体之间只需要通过意念交流，不存在矛盾，不会为了利益去争夺。
　　“我们不分彼此，一块聚集在‘无形者’的世界里，一起学习这个世界的真相，一同感受爱与和平带来的美满，也就是我们所谓的‘道’。”

　　目睹父亲变异的身体，在逐渐变得朦胧不清，很快就要销声匿迹。
　　见状，贺志铭慌忙跑上前，抬起胳膊猛地抓住他的右手，结果却一手扑空。

　　但原本空落落的手心里，似乎抓到了什么有形又硌手的物体，正在手掌之中不停发生变幻。
　　贺志铭垂眸看去，收在巴掌中的，竟是一只深绿色的微型塑料坦克——正是在他五岁那年，父亲从部队里“顺走”带出来送给他的。

　　“爸？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紧紧捧着父亲丢给他的玩具小坦克，当下的人缓缓抬眼看去，双眼微颤，“不是都说人死后……就能好好团圆的吗，不是应该…咱爷俩，在一起等着轮回的吗？
　　“……您要去哪儿啊，爸？等我啊！爸，等等我啊！爸——！”

　　“不用为我担心，志铭。”半边脸褪化成人类时候的面孔，“贺军翔”摆了摆不见五指的右手，嘴角微扬，“这片宇宙存在多个相似的世界，在某个平行世界的你依旧活着，所以这里的你还不需要去到‘那里’。
　　“去帮助牠们挽救我们的地球吧。爸爸已经不需要回到那里了，所以也不会进入‘投胎转世’的轮回之中。”

　　“……爸？”
　　贺志铭两只眼睛瞪得圆溜，错愕不已。

　　“人类目前的认知太难改变了。所以‘我们’将会以高维生物的姿态，去破开宇宙的枷锁。
　　“等我们完成了，也许地球上的邪恶力量也会有所减弱。如果成功，最后因阶级不平衡而产生的矛盾也都会慢慢瓦解，直至消失。
　　“最终，大同的世界会为整个人类的文明开启全面的升级。”

　　倒带的嗓音越飘越远，温和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
　　而父亲身上零星的碎片散落在白花花的周围，一瞬间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渐渐从一个巨大的光点斑驳破碎，转变成微弱的星辰。

　　“爸……我都还没跟您说上几句，您就要走了吗？”贺志铭奋力追上前，就像在梦里看见了父亲，却怎么也抓握不住父亲身上模糊的光点。

　　“志铭，到了‘将来’你会明白的。当人类能够明白自身所处的宇宙所有的真相，就再也不会去为了低劣的欲望而争夺不断。
　　“爸爸当了那么多年的警察，只有死了之后才明白——其实我们向外索求的名和利，都是无形的、困住自身思想的牢笼。
　　“而被困在自己幻想中的枷锁里的那帮光体，生前拼死拼活追寻了一生的，最后都会在三维世界化为乌有……”

　　“……志铭，爸爸永远爱你，也会永远记得林珊和媛媛的。再见……”

　　“爸……爸？！爸！爸——！”
　　“……贺军翔——！”

　　眼睁睁看着父亲化为尘埃，最终不见踪影。
　　贺志铭茫然若失地在原地打转，就像生前待在父亲那用土堆做的坟前那样——呆愣愣地看着没有墓碑的杂草堆，混沌的迷茫淹没了双眼，心里的滋味又苦又涩。

　　可为什么……
　　人死后还要经历第二次阴阳两隔啊。

　　贺志铭呆呆地望着父亲消失后的方向，傻傻愣在原地。
　　他就这样痴痴地望着，手里还捧着父亲留下的小坦克，沉甸甸地坠落在掌心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莲悄然出现。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虚无之地，轻飘飘的脚下稳若生风，翩然而落。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爸会变成那样！”揪过莲的衣领怒视对方，贺志铭咬牙切齿道。

　　被牠血红色的眼睛倒映出自身狰狞的嘴脸，兔子的嘴巴露出两颗门牙，似乎在嘲笑他的狼狈：“你的三维肉.体已经死亡，为何听完你父亲的留言后，依旧对我心生惧意？”

　　“到底什么意思？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混乱的大脑被欲望纠缠，宛如巨大的蛛网又粘又结实。

　　莲见他如此痛苦不堪，再加上“贺军翔”都发话了，牠也只能按照祂们的吩咐——去帮眼前的这名人类雄性一把。

　　虽然按照要求——贺志铭必须选择自己想去的某扇大门之后：要么进入“无局”，慢慢被祂们吸收；要么就诱导他重复进入“地球online”的“死局”，进行新一轮的“贺志铭”的人生。

　　可一个依旧被执念困扰的人类，百分之百又会选择投胎转世，最后又一次遗忘了自身的来处，周而复始地被困在低维宇宙之中。

　　不论怎么选择都是无解，那不如将他落入祂们的棋局，成为棋盘上一颗存在自我意识的“活棋”。
　　就像……牠自己一样。

　　“跟我来。”留下简短的语句，莲便转身带领神情呆滞的贺志铭，缓缓走向另一道光门内部。

　　仿佛在原地踏步般走了不知多久，正要质疑对方要把自己带往何处，眨眼间，本该空白一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两个与眼前之“人”截然不同的人影。

　　……人？！
　　那两个是人！

　　跟他一样的身体，并没有像身旁的半人半兔那样，长着怪异的脑袋。

　　目睹那名身着红色消防装的男人，错愕转过头看向自己。
　　贺志铭心头一跳，一股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明明彼此都是相同的人类，且从未谋面，可对方身上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既视感。

　　看到莲身后的男人一身警装，远远观望的那人为之一愣。
　　“莲，回来啦。”扬声打了声招呼，在这种地方能看到警察，郭贤李并不觉得惊讶，伸出手表示善意，“你好，我叫郭贤李。来自华中武又的一名消防员。”

　　目睹消防员在打量自己，贺志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不知从何时起换成了生前穿过的警服，他眉头一挑，不明所以地瞥了眼兔头怪物。

　　“你好，我是贺志铭。家住华东泉川的刑警。”跟对方做完握手仪式，斜眼瞥向他身旁的女孩——此人眼神木讷，几乎没什么反应。
　　贺志铭刚要疑惑这位一脸淡然的人有些眼熟，就听到眼前的男人，清嗓替她做了自我介绍。

　　“这位是高秋颜，别看她这样，就是……她有点自闭症。”温声解释了她的状况，郭贤李尴尬笑了笑，“她沟通方面可能有点障碍……”

　　“你们……”听完他的介绍，贺志铭迟疑了下。

　　见他欲言又止，郭贤李眉头微蹙，随后恍然大悟：“这个地方专门接收不愿意选择‘门’的灵魂，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搁这儿呆了有一段时间了，还不至于忘了自己的身份。”

　　“忘？”贺志铭转头看向那只奇美拉，“这鬼地方到底是哪里？人死了之后不应该去到阴曹地府的吗？怎么就只有我们在这块……啥都没有的地方。”
　　甚至任何建筑物都没有——简直空无一物。

　　仰头望向空旷的苍白之地，问话的人一脸愁容。

　　“时空裂缝。”懒得一遍又一遍回答这样的蠢问题，莲拉着高秋颜的双手，悄然远离了那两个男人，“傀的哥哥，你替莲回答。莲需要修复一下她的意识。”

　　既然都被人委托了，那也只能由他来替牠解答疑惑喽。
　　暗自腹诽过后，郭贤李摇头轻叹，勾起嘴角：“同志，我们都是被选上的试验品，那位兔耳朵同志是这里的管理员。
　　“嗯……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试…验品？？”贺志铭愕然。

　　“莲可听着呢。”牠幽幽的嗓音悠悠传来。
　　正说着话，高秋颜的意识体忽然连续闪屏了几次，竟呈现出多个状态的同时叠加。

　　莲眉眼微蹙，一边碎碎念——郭贤李没有好好完成牠的嘱托；一边埋怨嘀咕——高秋颜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就会全面崩散。

　　郭贤李提着耳朵没有回应，背对着牠缓缓坐下，抬起胳膊招了招手，示意听得入神的贺志铭一块随地落座。
　　“诶，朋友，你是几几年的？我1999年的。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死亡时间是在2023年9月。”

　　提起裤腿盘腿而坐，贺志铭抬眸打量对方的面孔，尽力捕捉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熟悉感：“那我应该喊你一声哥，我比你小一岁。
　　“但是我的灵魂完全出窍时间不清楚，只记得2027年6月16那天牺牲的。”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沉默片刻，一片寂静过后，后来者扭过头询问：“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我是感觉身体变轻了以后，就突然之间眼前一亮，身边全是白光，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搁别的地方看见了我父亲，但是我爸他说……在另一个平行宇宙，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这里除了她俩，还有另一个做任务的没回来。目前我也搁这儿还没有见过其他人。”郭贤李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身看向莲，“我是被另一个世界的我妹带到这里的，但她已经消失了，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此话一出，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凝重。
　　耷拉着脑袋，垂眸沉默，伸出指头轻触身下的“灵水”，落下的指尖荡出波痕，贺志铭不解疑惑：“嘶——那就怪了。”

　　不等二人接着聊下去，莲将自己接收任务的特殊面板滞空而出，在三人的目视下往透明板点了几下：“又有任务了，傀的哥哥，要么你留下看着她，要么莲暂时带走贺志铭，二选一。”

　　“……我留下吧，他能帮上忙就行。”郭贤李熟练道，“又有什么新任务？”

　　只听咻地一声，莲迅速收回“光脑”，不紧不慢：“跟你做的工作一样，清野这次的任务繁重，需要多个人进行回收。
　　“其他无形者已经在帮忙了，但人数不够组成一张‘非生者’回收网。”

　　见二人卖关子，贺志铭在二人的身上来回打量，蹙眉追问：“什么意思？要去做什么？”

　　跟着对方一同站起身，郭贤李淡然笑之：“很简单的任务，回收一些被困在地球或者其他宇宙的灵魂。”

　　“被困？”贺志铭刚想再问些什么，就被兔头怪物的话打断。

　　莲一把拽过贺志铭的右手腕，立即在空白的世界里撕开了虫洞：“等出了时空裂缝就知道了。”

　　不等其反应，莲带领着他一同出了光的世界，紧接着解释：“我们‘现在’完全是跳脱‘非生者’原本在‘初始世界’早早死亡的世界线，以灵体的形式重新经历过一次他们的人生，再将他们残存执念的灵魂带回‘虚无’。
　　“这是‘无形者’最基本的任务。当然，这也是你们这群不愿意选择‘门’的‘非生者’所需要的历练。”

　　听完牠的解说，贺志铭依旧一头雾水。
　　茫然地把视线脱离对方，他才将周围的星河扫视一圈，瞪直了眼：“我靠——！”

　　低头看着悬浮的脚下，周围一片幽深寂静，贺志铭的脑海一片空白，宕机许久，才道：“不用宇航服也能在真空里待着……？！”

　　“现在的你可不再是人类。”看出对方满脸问号，莲轻笑，“如果不想踏入‘生局’，但又不能违背宇宙法则，只能将‘违反者’进行新一轮的考验。
　　“好了，莲都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这次你需要进入一个年幼的‘非生者’体内，他几乎没什么自我的记忆，所以莲也不需要在你的身上安置‘抗体’。”

　　牠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着身后的“小明子”：“那个孩子，就是你需要‘附身’的人。”

　　顺着目光看向莲本该空无一人的身后，突然冒出个小孩子，贺志铭的眼神一滞，呆愣在原地。

　　“……还是这么小的孩子。”眼前的幼童瘦瘦小小，身上又是伤痕累累，却像个傀儡般面无表情地漂浮在荒芜的宇宙中，贺志铭一怔，“非生者？是指非自然死亡的人是吗。他这也太小了，这才五六岁就……”

　　不做过多解释，莲轻轻将“小明子”的手牵起，将他缓缓送到贺志铭的面前。
　　目送他将“小明子”牵起手准备离开，牠挥手告别：“带领他一同穿过这个时空虫洞，你就能进入他的身体里。
　　“去吧，罗清野也在那个世界。完成任务回来之后，莲会告诉你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