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他的替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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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请他来拉二胡的人，定金已经付过了，但明显陆怀迟到了。
陆怀拉着柳泽川的小手苦笑：“抱歉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
“算了，你也不容易。”那人拍了拍陆怀的肩，冲一个方向努了下嘴，“上座吧，台子都为你搭好了。”
说是台子，但却没有高台，只有一把椅子摆在了地势稍高一点的空地上。背靠土坡，对面是稀稀拉拉围坐成一团的父老乡亲们，口咂着狗尾巴草上下打量他。
只不过陆怀看不到这些，招呼他来的人牵着竹杖的一头，把他和柳泽川引到了落座的位置上。
忐忑不安地坐下，手心里全是汗。
陆怀这个时候特别后悔当初没能多学点弦乐，只会弹吉他，现在临时接了个二胡，都没摸热乎就要当众“献丑”，他恨不能当场挖个洞带着柳泽川逃走。
柳泽川取下背上的二胡递给陆怀，琴弓捏在手里，陆怀又有点后悔。
先前急着拦狗娃的爹，把吃饭的家伙给扔出去了，现在拿在手里，弓毛被那死猪的脖子整得不怎么平整了。陆怀用小拇指想都知道这样的弓毛拉在弦上应当有多么的炸裂销魂。
他假模假式地从兜里掏出松香，在弓毛上摩擦着。
如此专业的动作吸引了各位观众的注意。
有人在台下嗑着花生笑，说王武了不得，自己盖了新房还有本事到城里请先生拉曲子，真是桐花寨里顶顶的汉子，谁跟了他就有福气咯。逗得在场未嫁之女都红了脸蛋儿。
陆怀额上浸出豆大的汗水，王武有没有本事娶不娶老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搞砸一切了。在挨打和丢脸面前，他选择挨打。
他扯了扯柳泽川的衣角，小声道：“跑，趁他们不注意快跑。”
陆怀捏起衣角悄悄起身想要爬上身后的那个坡溜走，却被人抓住了裤脚。
“大瞎子小瞎子骗钱！不拉就跑！”村里的小孩儿眼疾手快把想跑的俩人扒拉了回来。
陆怀的手抠进地里，指甲缝里满是泥土，还不知抓下了个什么东西在手里。裤子都要被熊孩子们给扒下来了，陆怀这下想跑也跑不了。
忽然眼前出现几行字——
^二胡技能冷却中，CD时间十分钟。化解此次危机，即可获得二十分钟视力使用时间。^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烫金繁体字，好几次了，陆怀找不到这字的来源，但跟着这字走都没发生过啥坏事，索性这次也跟着走吧，不是还有重见光明的机会吗？
在小孩儿义愤填膺的指责声中，陆怀捏起手里的一朵小野花，煞有介事地说：“非也，王武兄，我乃是采花赠你，祝你今后都走花路呀。”
王武看着陆怀塞到自己手中的这朵普通的野菊，眼眶湿润了。都说阿比爱惜自己的一双手，性情高雅，曲高和寡，没曾想竟会为了祝贺他不惜爬坡采花。
“误会了，先生请坐。”王武扶着陆怀重新坐下。
小泽川摸了摸陆怀手腕上多出来的那点温度，脸色阴沉了几分。陆怀抱着琴坐直了。
怎么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二胡无品，哆瑞咪发嗦啦西只能自己去感受，纵使陆怀有绝对音感，从前就没摸过二胡，也拉不出来一首完整的不走调的小星星。
旭舟五音不全，还是第一次变二胡，帮不上忙不说还光捣乱，时不时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一首好好的《二泉映月》，愣是被拉成了林黛玉倒立锯木头，乌鸦振翅飞翔撞到墙，呆驴没吃到心仪的黄豆边放臭屁边哀嚎。
这乐声说不上好听，甚至可以称之为新式武器，但一旁的柳泽川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嘲哳的乐声像乌鸦，他喜欢乌鸦。
陆怀就这么磨时间，沉醉在了自己创作的“伟大”乐曲中，可是一个鹅包石打碎了他的屏障。
“拉得什么啊这是，退钱！退钱！退钱！”
这场面简直是“一呼百应”，陆怀不知道是啥砸中了他，但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正顺着自己的眉框滴到脸颊。
柳泽川不知道陆怀被砸得流血了，只知道有人朝他师父扔了石头，那石头骨碌碌掉到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他赶忙挡在陆怀身前，希望再有什么东西只往他身上招呼。
看到陆怀满脸的血，王武吓坏了，拿出块布去擦，但却越擦越多，血染红了陆怀的衣襟。如同红梅映雪，而小泽川就是守护那株梅树的顽石。
叮——
^十分钟已到，技能已装备，请尽情使用吧~^
陆怀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轻轻拉开了挡在身前的柳泽川。
“我没事，放心吧。”陆怀冲小泽川耳语，稳住了他。
陆怀顶着满头的红，衣袂清扬，发丝散乱，越过王武站在众人面前。
见着阿比这个摇摇欲坠的模样，大家都怕出人命，方才气势汹汹要退钱的人也不闹了，有人抱怨了一句“谁他m扔的石头？”
有人瑟缩着脖子，但是无人回应。
王武把那把椅子搬到陆怀身后，陆怀坐下，顿觉指尖轻盈，如同浸在流动的溪水之中。
现在自己能拉二胡了，自然是有了无尽的底气，陆怀决定做一个紧急形象管理。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士之才，亦有坚忍不拔之志。’王武一路走到今日不容易，靠得全是自己，靠得全是坚毅。方才听诸位谈论其建房之事，在下不禁计上心头，便以己身为题，看看诸位是如何解答的。”陆怀噗嗤一声笑了，摇着头，“看来除了王武，桐花寨无人有坚忍不拔之心哇！”
话落便是曲兴之时。
陆怀拉了一曲《良宵》，曲风清新明快，弦间充满了欢乐的氛围，多在除夕演奏，但用在今日也挺适合的。刚还对应他先前的一番哲学小语录，先苦后甜，好东西总在后面。
陆怀从上把拉到中把再到下把，一气呵成，乐曲短小精悍，但带给听众的余韵却是深长。
最后一拉结束半晌，众人才反应过来要鼓掌。这一鼓却把陆怀直接送走了。
他光荣晕倒在桐花树下。
陆怀在瓜果香中醒来，还以为自己是又穿了，穿进了西游记当美猴王。要不是手里有柳泽川的小手，自己就彻底恍惚了。
烫金大字骗他，说是有视力使用时间，但到现在他都还没有重见光明。
额头上的伤口是处理过的，还被干净的绢布给包好了。现在他躺在一张硬硬的床上，身旁守着一个小人儿。
王武说他当时突然晕倒吓坏这个小徒弟了，小徒弟以为他死了，抱着他哭了好久，恶狠狠地说要杀了杀人凶手。
乡亲们觉得陆怀演奏前的那番话有道理，一个个都过意不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愣是把陆怀和缠在他身上的柳泽川给送到医馆里去了。
没钱的就把自家的瓜果给摘来，说给乐师补身子，塞了满满一屋。
桐花寨朴实的民风席卷了这座小城，感染了大夫。陆怀愣是凭那笔小小的报酬，在大夫的介绍下，在城里盘了个小铺子卖桐花寨运来的新鲜瓜果蔬菜，以及自己跟柳泽川做的古代版便当盒饭。
赚到钱了，陆怀就和柳泽川闭几天店，外出踏踏青，顺便去其他村寨拉拉二胡挣点银钱，闲下来就研究研究新菜式，给柳泽川做来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陆怀甚至都忘了这是某只鬼的执念之境。
从前在王珏和柳丽娘的执念之境中，他和柳泽川是旁观者，只会看到重要节点。但在这里，他们是局中之人，时间流逝得无比慢，每一步每一天都是属于自己的。
柳泽川被自己养大了，不过没有学会拉二胡，他说只有师父能拉出那种感觉，旭舟是师父的，他不会碰。
陆怀不仅告诉柳泽川这把二胡叫旭舟，还想叫他真正的名字，但每次这样叫了他，他都不怎么开心，于是陆怀也就不叫了。
柳泽川整日围着陆怀，“师父师父”地甜甜地叫着，陆怀说自己没教他什么东西，可以不用这么叫，但柳泽川却是一板一眼，“师父就是师父，永远是祈安的师父。”
陆怀问过柳泽川为什么会看不见，他只说小时候生过一次病，爹娘没钱给他治，眼睛就硬是被烧瞎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是能感知到光线，所以睡觉的时候常想在床前点支蜡烛。
从前没这个条件，现在想点几根点几根。
总有人会嘲笑他们瞎子点灯就像猴子捞月，但陆怀却是更加心疼。
夜里无光，眼睛看不见，要是打翻了烛台怎么办，他不能再失去柳泽川，于是他会叫柳泽川一起过来睡。
烛火晃啊晃，陆怀的睡颜在柳泽川眼中更加明亮。
“师父……”柳泽川出声试探。
陆怀喉头滚出一声回应：“嗯？”
柳泽川伸出手，在陆怀脸上勾勒，“你真好看。”
师父笑了，脸红红的，“别闹，阿川……”
师父把他的手捉住，捏得紧紧的，炽热的温度传来。
阿川……又是这个该死的人，柳泽川的心里一片冰凉，师父还当他是柳泽川的替身。
其实师父不知道，自己早就能看见了，就在桐花寨的那一天。
那朵飘落在师父头上的桐花，淡淡的紫色，甜腻的气味，至今都印在他的胸口。师父把它递到自己手中的那一刻，自己的世界就被点亮了。
绵延的青山、湛蓝的天、清澈的溪流和翠绿的苔藓，师父说他曾经看得见，说这个世界是多么多么的好看，带着他寻医问药治眼睛。
但是自己很坏，没有告诉他自己能看见了。因为当他变得健康了，师父就会送走他。
于是自己缠着师父，让他讲述那个鲜活的世界，一遍又一遍。每讲一遍，师父就是又来这五色的人间走一遍。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屋内烧着炭火，暖烘烘的。柳泽川把被子往陆怀那边捎了捎。
师父三十二岁了，窝在被子里还喜欢翘一只腿在他身上，像个孩子。
尽管自己跟师父一样，是夏至出生的。但比起一起过生辰，他更想师父在雪落之日只为他一人展露笑颜。
明日便是冬至，是师父口中“阿川”的生辰，他要彻底抢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他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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