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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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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浓密,如同翁实棉花堵在心口,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
“程村,你娘叫你回家了。”听起来舒服的声音自灌木丛上冒出。
眼前人布满木枝影,手中的书被微弱天光映出小字。那人保持先前的姿势,手指轻翻一页书,掀起浅淡书卷气,露出一双专注眸子。
见程村没反应,她蹲下身子,凑过身,在他的耳边又说了一次,“程村,你娘叫你回家了。”尾音带有特有的娇憨。
说完身子侧回,与跪坐的他齐平。
他翻过下一页纸,方才听见耳边轻语。程村揉了揉耳尖,仿佛温暖的气息仍在,不自然地从书海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扎着双鬓的少女,带有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好奇地望着他的眼。
“听见我说话了吗?程村,娘叫你回家吃饭了。”丽娘盯着他的眼又重复了一遍。
程村第一次与除他娘的女性离这么近,紧张地手心冒汗,抓了抓膝上衣角。他不知道那少女说了什么,只见她嘴角起伏。
见他许多未回答,丽娘欲伸手扯过书卷。
程村避开她的手,侧身而过,从墨绿灌木丛中爬出逃地似跑了,一边心里默念,书中自有颜如玉。
“娘,儿子回来晚了。”夜幕低垂,程村面部光影随着他的行走变换。
娘欢声呼喊他回家随着爹一起埋入黄土,而那姑娘恰巧路过,好心充当传音筒。
碗筷相碰的声音打破了无声的饭桌,她缓缓拿起筷箸拨开程村夹过的肉,无神地望了少年程村许久。
“从你父亲身上,我才知道凡人面对命运是多么微不足道。”她转身向昏暗里屋走去,程村跟在身后。
他忽然发现娘的背影原来这么小,幼时的山,她的脊背长出生活的苦瘤透过单薄身影,一步一步如此蹒跚。
“我们家出过一位道人,咳咳…是比你父亲的父亲还久远的人,我也不懂这些,老头子本来想给你的…”她蹲下从床底拿出一本黄旧卷书,“我身子骨不行了,你也别强行浪费铜币,你留着好生生活,让我去吧。”
说罢,昏暗中轻轻一响,娘便软绵绵地滑倒在地。
窗户未关严实,一丝风吹进,带有春末谢了的花香味。
“这花闻起来有点悲伤”褪去青涩的丽娘此时身怀六甲,眉眼柔和,低绾青丝。
昨日来得明艳地紫鹃花今儿谢了,残存一丝余香。
“快去屋子里歇息,待会风大了。”程村拿着披风,伸手环了一圈,牢牢裹住丽娘。
丽娘顺着力道躺在他怀中,不出片刻屋子里。她轻点着他的鼻尖,开玩笑似地逗他“你明儿当正要走吗?”
知道丽娘跟他开玩笑,程村把她放在床上,被子四周严严实实地塞紧,漏风死角处放着汤婆子压实,笑着说。“不走,明日上供叫老牛瘦马自行送达。老牛几回了,马儿也能跟着牛,多我一个不多,在家等着孩儿出生岂不更好?”
屋里如天然屏障隔绝冷风,丽娘暖和起来了,笑容来得更盛“你呀你,老牛也该歇息了,瘦马哪里受得住薄春的刺骨寒啊。你去吧,早日归来,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她眉眼柔和,体贴入妙。温暖的烛光映在她眸子里,增添了母性光辉。
十多人拖着空马车,车轮和来时深深的车痕,现如今长出了杂草,擦肩而过,一是去,二是回,新的车痕留下印记浅浅的,却很急。车队里不时传来几声闲聊,越到家乡,热看起来了。
“老爷,我们春天末走的,现在快入冬,快到家了。夫人生得孩子怕会走路了。”一同行瘦子指着前方重重叠叠的山脉,较来时瘦了不少。
“你还没喝就上头了。喝了还得了啊!”有着煞气很重的一道疤痕自眼角延伸额心的大汉自人群中走出,他没轻没重拍了拍瘦子的肩。
瘦子左肩垂下,疼得五官缩成一团,不耐烦“大壮,你分不清轻重啊。是不是兄弟?你…”
话未全然落下,右肩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高低肩齐平了,瘦子瞥了一眼,壮汉额角的青筋带动疤痕如同活过来一般,虬龙盘虎踞,恶狠狠的,拳头半握。
吓得他,躲到马后。
“再过几个山头就到了,离会走路还早呢,应该会爬了,我还没给孩子取名。”程村骑在马头,打着圆场,一切矛盾滋事回村在解决,他们要做的就是平安回家再算账。身边熟悉的冷风,熟悉的树木,让他情不自禁收紧疆绳。身下马儿也十分懂事,马蹄声扬起又稳当当落下,带动其他马儿加速。
马儿扬踢,马下的人儿纷纷跃升马背,壮汉瘦子也不例外,齐齐朝山北驶去。
群马奔腾,马蹄声不绝如缕。不知何时混进山匪策马声。
一群黑压压的人如潮水般包围程村车队,寒光棍棒指向他们。
瘦子没拉得及收疆绳,没人拦着,越出了包围,向后挥手,“我去找官府,等我。”随后加紧马身,策马而去。
山匪盯着他邪恶地笑,没有管他。
“哗然”不远处泥土尘飞,鸟儿落荒而逃。马儿被粗身绊倒,瘦子摔得滚出老远,脑子还发懵就被捆绑。
头戴青绿纶巾一身白的自人群中人走出,两旁山匪如潮水般退去,“把这小兄弟放回队里,客客气气的。”
扣押的那人果真无怠慢地送回了被围住不得不缩成一团的村民马队。
他又对着瘦子笑道,“小兄弟,别怪啊,手下弟兄没轻没重,多多海涵。”
山匪头子听起来多好说话的,人又有一身书卷气。按理说不应该劫空车队,应该劫满载,山匪恐怕只取细碎银两,钱财乃身外之物,有命活才有命花。
程村止住发抖的手,藏在身后,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不知如何称呼您呢,贵庚如何?”程村面色发白,声线却如山稳重。
“不敢当,叫我小刘就成。快入冬了,我们兄弟打点牙祭,也不难为你了,身上的钱财就足矣。即可安然无恙”山匪拍了拍他的肩,客套一下。
“好说好说。”程村转身回到队里,简单复述一遍。
金属落地、相碰的声音清晰可闻,两侧土匪眼贪婪满意地望见倚叠小山高财宝。大部分村民三下五除二掏空了腰包,除了极少数原封不动,可能吓傻了。
有一眼尖地伸手轻轻肘了旁不动立着的人,:“大壮,愣住干嘛,快掏钱啊,马上回家了。”
肘得面前的大山一震,似乎唤醒了什么决心。
那动静不可谓不小,土匪走过来用刀背点了点大状的虎背,“快快,磨蹭什么。”
大壮低头伸手探入腰间,佯装掏出碎银。突然,他背手向后跃去,如泰山压顶。,“狗屁,爷爷的队,你也敢劫!”
村里人完全懵了,手不知道该怎么放,举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瘦子如被雷劈中,心中跑火车:完了,大壮还是要出那口气。回不去了。
那土匪见手一空,刀俨然稳稳当当在大壮手中。他紧握住刀,无章法地向人群中挥舞,人生得马高人大,气势汹汹,一时间,震得土匪窝乱了手脚。
人乱成一团,程村对大壮这恶行气的肝火旺,破罐子破摔,握紧拳头冲空气猛烈地砸去。他趁这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溜进灌木中,身影渐渐消失。
“呲”箭头自远方而来,直直插入胸口。大壮向那处望去,堆满钱财处立着的那土匪头子优雅地收弓,挑衅地回望。
随着箭身入身,大壮喷出一口老血,方才还乱成一锅粥的土匪,即刻拿着家伙冲着吓懵了没来得及逃跑的运送队横刀,血雾喷出,潮湿混合冰冷空气落在枯黄萎叶,时间宛如倒流,回到了枫叶红透的秋季。
那时,运送队还在路上,山也不是如现在这么瘦,风也不是如现在这么刮人。
“走了,还看什么”土匪头子兴奋地拖着沉甸甸的包裹,侧身上马向前奔去。青白纶巾随意仍去,如青鸟扑飞,飞蛾扑火冲入血泊。
“哎哟,头儿,还是你有计谋,高啊。扮演的书生惟妙惟肖。朝廷的货交了,也不怕官府追咱们。这票赚大了”一贼眉鼠眼的拉着抢来的马儿,大步流星跟上。
“就你小子嘴甜”
“就是就是”
“哈哈哈哈哈哈”
粗放笑声野蛮荡漾于血泊,渐渐地血影里天空扭曲,过了许久,血色湖泊平静下来,人影早已远去,徒留未归的熄星。
低处处于冬季无奈凋零的灌木丛中,影影约约蜷缩着一个人影。
“扑簌簌”衣料摩擦因入夜而干湿的枝桠。天完全黑了下去,人声彻底绝迹,程村悬着的心才不那么紧绷,四肢僵硬地从灌木丛爬出。
孤月低沉,微弱月辉透过林冠。而程村匍匐前行,突然他猛的一顿。
过了半响,似乎回过神来,双脚不由自主地向那处爬去,抓住前方的东西,指间颤抖,严严实实地裹进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