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酽春浓》盐灼夹竹桃

2、自有到来风

　　未曾感受到过的温暖流入经脉，白芷睁开眼，只见自己泡在一个石泉里，“醒了，水温如何。”

　　抬头，雾气中，一双溢着温柔和笑意的杏眼透过细长卷翘的睫羽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瞳色较常人略浅，犹如新泡的嫩茶汤，在光中透出瞳孔纹路。

　　白芷紧张地往后缩了一下。沈宛凑近看她水面上愈合的新伤叠旧伤，只见新伤已经愈合，就轻轻地用手背抚去她脸上粘的一片药材，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别怕，我是凝华宗的沈长老，沈宛，我看你冻伤又流血，给你泡热水驱寒，里面加了我的灵力和止血化淤的草药。”白芷不敢看她的眼睛，微低着头，看着她耳垂下坠着的花和果子。沈宛身着竹青的深衣，左耳垂钩着一小串白色的小果实和铃铛般的小花，随着她说话时的动作轻轻摇摆，甜润果香杂糅着泠泠的花香，在微苦的药材里一阵阵地安抚她身上的阵痛。

　　她感觉被香气和温柔的话语迷得头脑发晕了过去，也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只是乖巧地点头称是。

　　“你有家人吗，或者如果不想回家，就来凝华宗，我收你为徒如何？”单火灵根，没有修炼过但身上这么多伤还能走路，无论是资质还是韧性都远超旁人，这么多伤口，看起来不是没有父母就是父母都是混蛋，还不如跟着她走。沈宛一边问，一边在池边放她新买的衣物。

　　白芷有点听不清楚她讲什么，只听“收徒”二字，就马上点了头。
　　太好了有饭吃了。她咽了口口水。

　　在客栈泡了好几天草药，白芷闻了闻胳膊

　　这都腌入味了，她喃喃道，这也没有沈宛身上的那种香气萦绕的感觉啊。

　　沈宛看她伤好些了，就带她坐灵兽上山。

　　直到熟悉的集市都缩成一副画卷，白芷生了点茫然无知地无措。她捏着沈宛的裙摆，遥遥地望着山下的场景。沈宛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正理着没好好呆在原位的头发，衣角被小孩扯了一下，以为她是对一个人骑鹤害怕，干脆一手将半人高的小孩搂过来抱紧了。

　　白芷没这么被人抱过本想推开，但沈宛身上的香气甜而不腻苦而含春，和家里隔壁小楼的那种催/欲得晕饿感不同，被裹在其中有种安心温柔的陷入感，于是她手又垂了下来，拘谨地缩入师尊怀抱中闭了眼，寒风吹眼睛刺疼，她不是很舒服。

　　风力减弱，白芷睁开眼。一片绿意，毛绒绒的山峰上莺啼红树、柳含烟翠，她不知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什么海市蜃楼一类的东西，坐在鹤上观察另一个人的动作。

　　沈宛伸手将她抱了下来，牵起手交给沈绻珩“怀瑾，你带她去为师山上挑一个空院子……你叫什么来着？”

　　“白芷。”她仰着头看她。

　　“有字吗。”

　　白芷只在偷听的学堂听过那群学子说字什么的，她握着拳头紧张地摇了摇头。

　　“消肿止痛，那你字半夏吧，别怕，有为师在没人敢为难你。”她随手系了个小玉牌在她身上“这是为师的玉牌，你等我拿个弟子令牌再给你，先用着为师的。”

　　白芷低头看看玉牌，又看看沈宛，又看看玉牌，又看看沈宛，后面那个跟她差不多的小女孩眼花，按住了她的头。“别看了，跟着师姐去挑院子吧。”

　　那个小女孩倒是一副老成样子，一点点介绍空院子“这个院子里面种了好多稻子，十里稻花香，这个……，这个离藏书阁近一些，种了一颗很大的木棉…”

　　书。有钱人才能读的东西，读了才能有钱的东西。

　　“师姐，我要离藏书阁近的。”

　　沈绻珩背着小手，严肃地点了点头，领她进小院开阵法

　　“我是你的大师姐，知道吗，我叫沈绻珩，你可以叫我怀瑾，以后有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知道吗。”小女孩睫翼浓密，眼尾上翘，一边咬着笔头给她做登记，一边认真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白芷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忍着笑点了点头。

　　“你还有一个师姐，叫唐鱼，字扶摇。凝华宗的人赐字都比较早，以后我们就以字相称，或者喊师姐师妹。”沈绻珩抽出一条帕子浸了泉水给她擦桌子，虽然手短了些，但她踮起脚也算勉强够用。

　　“你知道师尊是什么人吗？”沈绻珩问。白芷老实地摇摇头，其实她又听说过凝华宗有一个姓沈的仙人特别厉害，但她在楼外听到一半就被醉酒的父亲拎去后院打了，也没有听说书先生说完。

　　“师尊是上任宗主白松竹的亲传弟子，和宗主一起打败了祸乱人间的大魔尊白风月！虽然师尊不喜欢让我们说这件事，但师尊可厉害了！师祖设立了安乐坊治疗病人，胳膊从身上掉下来的都能缝上去！师尊还特别有钱，经常有仙人来求丹问药的。”

　　“掉下来都能缝上去？”白芷愣愣地问。“可以！师姐我看着师尊缝上去！师尊超级厉害！”

　　“我要学。”白芷严肃地回答。

　　“你修为还不够啦，要把胳膊缝上去，要向师尊或者宗主一样…我们宗主是白松竹的妹妹白松云！也很厉害！我经常被派去给她看护药田和观察草药生长。”沈绻珩帮她擦完了桌子上的灰。“我要去找宗主了，你有什么事就去山顶找师尊，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弟子师尊不固定教课的，都是跟着内门弟子上上草药课什么的看看书然后师尊偶尔教课，食堂在你这院子下面几百个台阶。”

　　白芷拿着布细细地擦了一遍院子。木桌雕花，木床上笼着银霞纱。从窗子看出去，近处院子里巨大的木棉树在窗中间向伸了两三枝条，被木棉花压低了。远处藏书阁的木棉树搭在藏书阁屋檐上，滚落一片鲜红。走到室外，木棉树下是一方小小的温泉，水雾升起，白芷不自觉地将小小的手伸向温泉上方，过一会双手就湿漉漉的。

　　真是奇怪，凡间感觉正在严冬，这里怎么还像春天。

　　她有种自己隔离在春外的错觉，坐在树下看木棉花从枝头上掉下来。她要学东西，要活下来。

　　至于活下来之后要怎样，再说吧。

　　“怎么呆呆的。”沈宛负手立在她身侧，笑得杏眼含亮的，满树的木棉花都落满了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眸。白芷慌忙收手，沈宛两手一伸抓住她的腰，直接把她高高举起。白芷两腿乱晃，沈宛直接把她朝上一抛又接住，直接将她按入怀中，白芷受了惊吓，埋入她颈间轻轻发抖抱紧了，沈宛显然对这样的依赖很满意，单手托着她就顺手给她换了个弟子令牌。白芷在她的怀里，额头撞到了她的耳坠。鲜果的甜腻和花蕊的清甜顺着她的头顶往身躯内流入。沈宛身上的肌肉由于抱她轻微地绷紧了，又瘦，白芷被撞得有点疼，但是香得厉害。白芷两臂紧紧绕着她的脖子，脸被挤得凹了一块下去。

　　白芷不习惯这么被人亲密的触碰，沈宛抱着她就直接甩了一圈，然后狠狠地在她的小脸上吸了一口。

　　“唔。”

　　白芷的脸涨红得像那树上的木棉花，两只小手啪一下就撑在师尊脸上不让她乱闻。沈宛轻轻将她放下，变戏法般从袖口掏出糖和丹药。

　　说实话，她早期根本没觉得自己有怎么修炼，基础是完全依靠着师尊的丹药练成的，师尊的丹香气扑鼻清甜又好吸收，她当时又不懂这些丹药的价值，一把一把的当糖吃，等她吸收的七七八八去上课的时候，修炼进度已经基本跟那群学生持平。

　　可惜修炼可以抄小道，炼丹不行，相比那些炼了好几年丹的孩子，白芷哪怕苦读苦练都远远追不上，连最基础的丹药都会炸炉或者捏出一滩黑黑的糊糊。

　　于是在将分配的草药彻底用完的那一天，白芷眼下两抹乌青像她炸炉炸出来的残渣。虽然她不喜欢寻求帮助，可这基础炼丹术她翻来覆去读了十几遍都还是不通。

　　要不然还是去找师尊吧。她蹲在地上走神，炉子泡在温泉里。刚犹豫了一会就被掉下来木棉花打了下头。她幽怨地抬头瞪了这可恶的树一眼。抛下炉子就迈起两条短短的腿爬台阶。

　　停在她院子里的灵鹤对着她叫了一声，她根本没听到一样继续爬。

　　开玩笑，没有师尊谁敢坐那只傻鸟，她前几天试着坐她找师姐要新炉子被这傻鸟吓得在空中尖叫，连隔壁山的宗主都知道沈宛新收了个小弟子，丢脸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佛塔的铃声模模糊糊到重重叠叠，翠色欲滴，风篁成韵。簌簌的风吹竹叶响，灵鹤偶尔与鸟雀啼鸣，再和以檐角的清铃声，白芷感觉自己单薄的衣裳粘的薄汗像被清音穿透，步子慢慢稳而安定了下来。

　　八角佛塔下风摇翠竹，小亭临水，沿着石路深入，有小狗仙鹤戏蝶饮泉。白芷没忍住看了一会，然后又在佛塔下面坐了一会，才慢悠悠地晃荡到主院。

　　青绿色深衣襦裙，玉簪木雕，红果花坠，她无法想象这样精致致清雅的人的住处会有多…

　　推开门，她的瞳孔惊恐地缩成极小的一个点，手轻微的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