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吃饭的关系》九号行星

18、喜欢你

　　程知在原地发呆三分钟，直到一滴悬在屋檐边缘的积水坠落到眼睫毛。她才回过神来，将自己从回忆挣脱，抬手要推门进店里去。

　　刹那间，门把手上却忽而覆上另只手，覆在她手上。

　　程知视线偏移，便看到陆随，且，他是一副…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落汤鸡样子。

　　发梢滴下一滴水，被淋湿的白衬衫透出清瘦的腰线。

　　“这么巧…”程知开口，注意到他另只手里拿着的长柄雨伞，不解道，“怎么带着伞还能淋成这样？”

　　“一点也不巧。”陆随开口，话里带着落寞，“我在这等你很久了，姐姐。”

　　程知捕捉到“很久”这个程度词，心头一跳，难道他看到了刚才她和陆衍……

　　她强装镇定：“你来找我干嘛？什么了不起的事，连伞都顾不上打？”

　　“今天…姐姐不记得了吗？”陆随开口，眼里生出一丝期待。

　　“什么？”程知不解，在大脑里检索着信息，“今天好像也不是什么节日吧？”

　　总不会是什么世界××日之类的奇怪纪念日吧。

　　陆随开口揭晓答案：“去年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程知恍然，怪不得觉得有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去年今天也有一场春雨。

　　那天她被骑车没轻重的小孩溅了一身水，心情不算愉悦，然后捡到他的校卡。
　　之后又在电梯间梅开二度遇见他，还去了他家，接下给不知名姓的小孩开家长会的差事。

　　那些曾经觉得荒谬的事，回想起来竟也显得遥远。

　　程知不可思议，竟然，都已经有一年了。
　　时间走马，实在让人快到晃神。

　　“那又怎样？谁专门记这种日子。”她语气刻意透出几分不耐烦和疏离，“再说，那天对我也不算什么好日子…好端端走路上还被人溅了一身水。”

　　“但对我是值得庆祝的节日。”陆随忽而上前半步，神色不能更认真，“那天我的世界也下了场雨，会让种子发芽的雨。”

　　店里有客人推门而出，程知闪身到一边，却被陆随拉住手腕。

　　程知心下一滞。

　　“姐姐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他说着，程知想拒绝，却鬼使神差点了头。

　　两辆单车一前一后驶过雨后的街道，水洼倒映着路灯的光，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程知跟在陆随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夜色中，衬衫被晚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小小的帆。

　　她觉得奇怪，蓦然有几分熟悉感，虽然不知道这种错觉从何而来。

　　他们如常抵达小区楼下，像从前店里打烊后一道回家的日子。走进电梯，程知还以为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是他家。

　　不想陆随却按下顶楼的数字按键。

　　*
　　程知上回来顶层还是前年冬天，那天微博上刷到本城有“金星合月”的天象，那会儿这里还只有老人晾晒的碎花被子。

　　但这回，甫一推开楼顶的铁门，程知便不由惊诧，因面前的确别有洞天，是一个花园。

　　夜色之下，花都合瓣，但仍能看出，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花儿。

　　这个秘密花园像被施了魔法的水晶球，将整个春天封存在钢筋水泥的楼顶。

　　锈蚀的栏杆缠着粉白蔷薇，废弃的课桌椅拼成花架，玻璃瓶里漂着睡莲。

　　绯红花瓣的山茶，色彩各异的小野菊……

　　比从前他家阳台上的花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程知环顾四周眼花缭乱的斑斓，惊诧道。

　　“是我送给姐姐的春天。”陆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知回身看着陆随，他的眼中像栖居着一片安静的湖水，她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

　　“有一段时间了，每当想姐姐了就来这里种花。”陆随笑了，“思念大概也是一种养料，所以它们一直生长得很好。”

　　此刻陆随忽然觉得，自己精心准备的词句全都显得笨拙。

　　“本来准备了三页纸的告白。”他说，然后指了指周围的花，“但，这些花已经替我开过口了。”

　　陆随还是鼓足勇气再次开口，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我喜欢你，有姐姐的世界，永远都是春天。”

　　程知看向陆随，他目光里满是虔诚。

　　这让她没办法拒绝。
　　因为她意识到，心动正在发生。

　　曾经拿来拉远距离的幌子和刻意逃避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程知心知肚明，在暗处的种子，已然潜滋暗长，破土而出，开出花了。

　　她一己之力无法阻挡。
　　并且，好像也，不想阻挡。

　　因为，春天本就应该开花。

　　陆随又开口，公布了一个她不知道的秘密：“姐姐，我去年的生日愿望是，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能正大光明的牵她的手。”

　　“生日？”程知诧异，她从没听陆随提起过他的生日，除了初见时，也就是去年今天，他说自己已经成年半年了。

　　“嗯，我的生日，十一月一日。”

　　程知回想着去年十一月这个时间点，“那时候怎么不找我要生日礼物。”

　　“因为想要的礼物是你。”陆随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他眼睛看向远处，“就像电视剧里说，没有说出口的愿望并不会比较容易实现，而是即使没有实现，也不会太失望。”

　　程知愣住，不知道他许下心愿时候的心情如何，而她已经让他的心愿落空一次。

　　“但你还是说出口了，搞得我不同意…都不忍心了。”

　　陆随摇摇头，忽上前一步伸手捉住程知的手臂：“虽然你答应我会很开心，但还是因为你是心甘情愿，而不是可怜我。”

　　“我要她心甘情愿地走进我怀里。”陆随抬手捉住她的手臂。

　　程知没有挣脱，“可怜你干嘛，有钱的小孩。”

　　她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陆随的声音也是一样：“所以姐姐…”

　　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住，像在等她补全。

　　夜风吹乱程知耳边的碎发，也吹散了曾经盘踞在心里的那些犹豫和顾虑。

　　二人四目相对。

　　程知看见陆随眼中自己的倒影，而后听见自己开口——

　　“那就，如你所愿。”

　　四个字轻飘飘地脱口而出，却重重地落在两人心上。

　　程知说完，还如在梦中，就感知自己被拥进一个潮湿的，带着雨水气息的怀抱。

　　手臂收紧，严丝合缝。

　　像是完全契合的两块拼图或是什么榫卯结构。

　　程知的脸颊贴在他潮湿的衬衫上，两颗心脏贴的很近，在雨后的春日夜晚同频共振。

　　她在陆随怀里，声音闷闷的：“你骗人，不是说‘等她自己到你怀里’吗？”

　　“但我忍不住了。”陆随把头搁在程知肩上，“因为已经等了太久，姐姐。”

　　温热的呼吸拂过程知耳畔，她听见陆随继续说：“如果不立刻抱紧，我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怕这一切只是太过想你的幻想，下一秒睁开眼你就会消失。”

　　程知手摩挲着他的背脊，轻声说：“不是梦，我在被你抱着。”

　　陆随稍稍退开一些，垂眸看她，眼里的光亮是暗夜唯一的光源。

　　程知听到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那，现在可以吻你吗？”

　　“嗯…”

　　程知话音未落，一个很轻很轻的吻便迫不及待落在唇上，但只是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下。

　　陆随很快退开，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我…”他局促地舔了舔嘴唇，“我怕吓到你。”

　　程知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笑了。

　　爱让人胆小，那她就做勇敢的那个。

　　她主动踮起脚尖，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再次贴上他的唇。

　　陆随怔了一瞬，随即低笑一声，掌心扣住程知的后脑，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重重一带。

　　蜻蜓点水的试探骤然化作燎原的火，他反客为主，吻得又深又重，像是要把方才的克制连本带利讨回来。

　　程知被他吻得发晕，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衣领。

　　……

　　难舍难分的缱绻后，二人终于分开，程知到天台边缘吹风，试图驱散刚刚的燥热。

　　“拍张照片，发朋友圈。”陆随从身后揽住她，另只手探到程知面前。

　　程知一张脸猝不及防出现在前置相机镜头里。

　　算不上漂亮，因为距离镜头太近，倒让她觉得…自己最近伙食挺好的。

　　她迅速抬手遮住镜头：“你搞什么，原相机前置诶，确定不是留存黑历史吗？”

　　陆随将她的手拿开，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姐姐，笑。”

　　程知很听话地勾起唇角，陆随按动快门。

　　刹那定格为照片。

　　黑夜里的两个人，同样带着笑意。

　　彼此眼中的光亮就足够照亮整个夜晚。

　　随即朋友圈里一前一后两条新动态，分别是——

　　「你在左边，我紧靠右。」

　　「第一张照片，不太敢亲密的。」

　　一阵风吹来，一张散在风里，被雨水打湿的信纸末尾，洇湿的字迹依稀可以看出几行字——

　　“如果她问我，为什么要今天告白，那就告诉她——明天会放晴，但我等不及带她来看我种出的一整个春天。”